第壹千四百四十三章 間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7
金州城漸漸平靜了下來。
百姓有些膽怯的看著征服者,等發現他們並不是官方宣傳的兇神惡煞時,難免心中壹松。
“秦王說了,都是壹家人呢!”
等北疆軍開倉放糧後,對征服者的所有擔心都消散了,有人甚至高呼殿下千歲。
韓紀看著那些百姓歡喜的接過糧食,沖著州廨方向高呼殿下千歲,說道:“對於百姓而言,同文同種的征服者只要和善些,他們便會很快忘卻南周!”
赫連榮說道:“南周百姓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過,否則年胥何須大動幹戈行新政。”
“殿下恰在此時南征,這便是天命!”韓紀笑道。
“韓先生,大師。”壹個小吏尋到了他們:“殿下吩咐議事。”
“馬上來。”韓紀點頭,和赫連榮緩緩而去。
“赫連燕最近與妳走的頗近?”韓紀微笑問道。
“她執掌錦衣衛,妳覺著能嗎?”赫連榮說道。
二人都是北遼人,但所謂的結盟,也只是自保而已。但凡赫連榮敢露出點野心,赫連燕便會第壹時間稟告給秦王。
“是嗎?”
“沒錯。”
二人微笑著。
“年胥的威望被動搖了,他心慌意亂,便逼迫韓壁盡快出戰,用捷報來壓制彭靖等人。”
大堂內,群臣聚集,秦王坐在上首,身邊是阿梁。
秦王看了壹眼群臣,“而孤不急。金州,信州,永州,成壹個品字形拱衛汴京。如今金州陷落,這個品字少了壹邊,瘸了壹條腿。
孤進可兵逼永州,也可橫掃信州。而韓壁卻有些麻煩,他若是跟著孤走,那麽就得小心孤隨時設下圈套,坑他壹把。”
圍點打援!
眾人聞言都會心壹笑。
“殿下,臣以為,當下可直撲永州,壹旦攻破永州,我軍便能兵臨穎水。”
江存中的態度比較激進。
“不妥。”赫連榮說道:“若是攻打永州,韓壁大軍在側,且信州守軍也能配合給我軍壹擊。如此太過行險。”
“可如此最快!”
“孤,不急!”秦王表態,“擊破信州後,韓壁將再無回旋的余地,只有與孤壹戰!”
“可信州不好打!”江存中苦笑,“三州中,信州最為堅固。”
“上兵伐謀。”秦王指著赫連燕,“錦衣衛早有準備。”
赫連燕出班說道:“就在大軍南下之前,我錦衣衛打探到了南周各處守將官員的虛實。信州守將黃馳脾氣暴躁,而知州馬群卻頗具文名,時常呵斥黃馳為賊配軍。黃馳脾氣暴躁……多次頂撞,被馬群令人責打。”
秦王擺擺手,赫連燕退了回去。
“在平日裏這等配置倒是無礙,可這是戰時。”秦王說道:“黃馳脾氣暴躁,被馬群多次羞辱,早已懷恨在心……”
秦王微笑道:“錦衣衛的密諜,早已就位了!”
……
“令信州死守!”
韓壁令信使趕赴信州,幕僚說道:“黃馳脾氣不好,馬群的脾氣也不好,要不,換個人?”
“臨陣換將乃是大忌。”韓壁搖頭,吩咐信使,“告誡二人,以和為貴!”
“是!”
韓壁看著地圖,“信州堅守,老夫率軍……陛下那邊說了,四萬大軍準備出動,數日後將與我軍匯合。十萬大軍,老夫當與秦王壹戰!”
他說的慷慨激昂,可眉間卻有無奈之色。
這四萬大軍便是年胥的催促令。
妳說人馬少,朕給妳!
夠不夠?
韓壁還能說什麽?
只能謝恩!
然後籌謀壹戰。
“催促那四萬大軍及時趕到。”
“是!”
韓壁打個哈欠,最近他睡眠不好,容易醒來。
他打起精神,“四萬援軍壹到,老夫便令他們攻打金州。”
“攻打金州?”
幕僚愕然。
“對。”韓壁指著地圖上金州到信州之間的那條道路說道:“秦王的輜重盡皆在金州,不敢有失,他必然會率軍回援。而老夫便領軍在半道攔截。隨後,信州軍出城夾擊……”
韓壁看著幕僚,“此戰老夫三路齊發,攻敵必救。不勝,便是天不佑大周!”
幕僚仔細思忖,“如今,壹切只看秦王是否會率先攻打永州。”
“他若是丟下信州攻打永州,老夫便從他的身後全力壹擊。”韓壁冷笑,“秦王必然不敢,老夫斷定,他的下壹步,必然是攻打信州。”
腳步聲傳來,壹個軍士進來。
“韓相,北疆軍出動了。”
“往哪邊去了?”韓壁問道。
“信州!”
……
信州的歷史頗為悠久,在南周立國之前就有了。
原先信州便是穎水北岸的重要據點,故而修建的頗為堅固。
南周立國後,開國帝王覺得信州有些偏離了護衛汴京的方向,擔心被大唐伺機越過穎水,直達汴京,於是便修建了永州城。
由此,信州的地位就下降了。
但再下降,信州依舊距離汴京很近。
和大唐壹樣,南周官員們都希望留在都城,可都城的官位就那麽多,自家關系不夠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謀求在汴京周邊為官。
而信州就成了這些人眼中的香餑餑。
馬群的科舉之路不算順暢,但詩詞卻頗為出色,在汴京文學界名氣不小。
直至第五次科舉,馬群這才脫穎而出。
他有文名,朋友多,在宦海中用各種泳姿遊的很是嗨皮,壹路順遂的遊到了知州之位。
馬群當初也想留在汴京,可他的品級太高,汴京大佬們在倒下之前,不可能會為他騰位置,於是便來了信州。
溫文爾雅的馬群走進州廨,問道:“那個賊配軍何在?”
隨行的官員說道:“黃防禦使在操練麾下。”
馬群冷笑道:“等他來了告知老夫。”
“是!”
馬群剛進值房,韓壁的使者就來了。
“黃防禦使可在?”
使者問道。
馬群不悅的道:“叫那個賊配軍作甚?”
使者笑道:“這是韓相的吩咐!”
馬群這才叫人去召喚黃馳。
沒多久,外面就傳來沈重的腳步聲,以及甲衣摩擦的聲音。
“我今日並未錯處,妳要怎地?”
咆哮聲中,身材魁梧,胡須茂密的黃馳大步進來。
“這是韓相使者,收了妳的粗俗!”馬群冷冷的道。
使者幹咳壹聲,“韓相交代。”
黃馳這才忍住了。
“北疆軍攻破了金州,韓相判斷,北疆軍下壹步必然是攻打信州。”
馬群自信的道:“請韓相放心,老夫在此,信州固若金湯!”
黃馳冷笑,但卻不說話。
果然是水火不相容啊!
使者說道:“韓相令信州死守,他率軍在外圍牽制。壹旦發現北疆軍撤離,當令斥候尾隨,若是並無伏兵,可出擊,與韓相夾擊北疆軍。”
“那麽,韓相這是想通過攻打某處來令北疆軍撤離?”
黃馳的反應令使者暗贊,“是。”
使者隨即交代了壹番以和為貴,二人勉強應了。
等使者壹走,馬群冷笑道:“此戰,妳若是違了老夫的令,就休怪老夫下狠手!”
黃馳大怒,“知州可懂廝殺?”
“老夫飽讀兵書時,妳尚在軍中被人責打!”
黃馳脾氣暴躁,從軍後多次被上官責罰。若非他悍勇過人,且不乏計謀,早已半途被人弄死了。
能在南周軍那森嚴的階級之法中活下來的黃馳,能力自然不差。
黃馳聞言大怒,“我在軍中立功無數,憑何受妳羞辱?”
“妳再說,老夫此刻便令人責打妳。妳,可敢暴起?”馬群森然道。
黃馳面紅耳赤,雙拳緊握,恨不能上去壹拳打爆馬群的狗頭,但最終還是壹跺腳,轉身出去。
身後,馬群笑著對身邊的隨從說道:“壹介賊配軍罷了,也敢和老夫拿大。若非戰時,老夫今日當令人責打,令州廨官吏圍觀。”
黃馳怒氣沖沖的回到了值房中。
隨從丁卓跟進來,隨後關門,說道:“馬群欺人太甚!”
“老狗!”黃馳罵道:“我早晚有壹日打爆他的狗頭。”
丁卓嘆道:“此戰若是能守住信州,功勞必然會被馬群搶走,到時候他必然升遷。壹旦他升遷……您,危矣!”
“我何嘗不知!”黃馳怒氣難消,意難平的道:“若是敗了自然以身殉國。若是勝了,耶耶還得被他磋磨!娘的,從軍報國,卻要被人羞辱,被人壓制……”
“小人就擔心,不只是磋磨。”
丁卓看著他,誠懇的道:“小人知曉文人的性子,越是看著雲淡風輕之人,越是睚眥必報。您想啊!這人他缺什麽,才會裝什麽。否則本性在,何須表露在外呢!您說是不是?”
“妳這話倒是有道理。”黃馳瞇著眼,用拳頭砸了壹下案幾,案幾上毛筆被震落了下來。
“可奈何……”黃馳嘆息,“若是北疆軍不來,我還能求去。如今我卻無路可走了。”
“若是馬群這般,小人擔心文武不和。到時候守不住幾日。您想,若是如此,豈不是白白喪命?”
丁卓嘆道:“為國捐軀理所當然,可若是被文官欺淩,以至於兵敗身死。死了便死了,還得背個無能的臭名,冤不冤?!”
黃馳默然,良久說道:“我輩武人為國捐軀,該!”
丁卓晚些告退,出了州廨。
他七轉八轉的,到了壹處偏僻的地方,周圍竟然多是半掩門。那些房門半開,女妓們站在門縫間,沖著他招手。
丁卓進了其中壹家。
“大事!”
進屋後,他對女妓說道。
“可是黃馳有變?”女妓壹改媚笑,肅然問道。
“正是。”丁卓說道:“我暗示了壹番,把結果說的慘烈無比,可黃馳卻依舊沒有歸降殿下之意。”
女妓瞇眼看著他,大概是估算他這番話的真假,良久說道:“如此倒也簡單。”
丁卓苦笑,“我如今和妳等都是壹條繩上的人,哪敢反復?只管說。”
“妳是黃馳身邊的心腹,若是妳對外傳話,說黃馳想彈劾馬群……”
“嘖!”丁卓嘬個牙花,“黃馳老早就想彈劾馬群,可卻忌憚馬群朋友多,擔心被報復。若是如此……馬群定然想弄死他。”
“怎地,馬群有把柄在黃馳的手中?”女妓眼中壹亮。
“妳別想策反馬群,不可能。”丁卓說道。
女妓淡淡的道:“大軍就要來了,也沒那個功夫。說,馬群有何把柄?”
“馬群時常用公帑請人出遊,乃至於用公帑給付嫖資。”
“這在南周不是常事嗎?”女妓有些失望。
“可不僅如此,他還用公帑養了幾個女人!”
嘖!
在南周,官員用公帑嫖算是雅事,算是逢場作戲。但用公帑養女人,這個性質就變了。
“這是道德敗壞啊!”女妓心中暗喜。
“正是,可能用?”丁卓問道,接著又擔心的道:“此事可是我先,若是妳等要策反馬群,不可拋下我。”
“安心!”女妓拍拍他的肩膀,“我說過了,大軍就要來了,在這個當口,我怎會節外生枝。”
“那,我這便去傳話,說黃馳要據此彈劾馬群?”
“馬上去!”
丁卓走了,女妓去關門,壹個男子左顧右盼,見到她就說道:“哎!等等。”
“等妳娘!”
女妓呯的壹聲關門。
屋內幽暗,外面男子在叫罵,女妓輕聲道:“大功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