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搶功，半截指印

　　起床，讀書，修煉，早飯。
　　“家中的錢財不用郎君操心。”
　　曹穎很恭謹的道。
　　楊玄背著布包，牽著馬，站在門內，“若是有人病了，若是需要買家具，若是……夠嗎？”
　　曹穎低下頭，“老夫自然會……”
　　“那筆錢妳是如何掙來的？”楊玄知曉曹穎才將進長安城，可半日功夫就出門掙了壹筆錢。
　　賣身葬父……曹穎幹咳，“郎君……”
　　楊玄回身，很誠懇的道：“錢不夠就去掙，但不要坑蒙拐騙，我們做事不說正氣凜然，但要對得住良心。”
　　“是。”
　　兩個屬下恭謹送他上路。
　　大門關上，裏面微不可查的聲音幽幽蕩蕩。
　　“郎君說了什麽？”
　　“良心。”
　　楊家對面的鄰居謝公正在活動身體。
　　“楊玄啊！妳家……又來人了？”
　　楊玄見謝公老是想瞅自己的身後，就幹咳壹聲，“表姐為我請了個先生。”
　　“真有錢，人還美。”謝公贊道。
　　楊玄看到他身後門縫裏衣袂閃動，就嘆道：“謝公這般……看著竟然如三十許人，頗為俊美。”
　　謝公摸摸臉上的皺紋，咧嘴笑了，“是嗎？難怪……”
　　楊玄牽馬而去。
　　身後。
　　“嗷！輕點！”
　　楊玄身體壹震，止步拍了壹下腦門。
　　“我……我方才幹了什麽？”
　　他走在朱雀大街上，左右行人如織。
　　身後壹個聲音傳來，“妳家來了兩個人。”
　　“我的表姐來了。”
　　“幫我請了個先生。”
　　身後的聲音不加掩飾的羨慕，“有錢人，長的如何？”
　　“美。”
　　趙三福幹咳壹聲，“回頭去妳家做客。”
　　“表姐比較摳。”
　　“那要做什麽？”
　　“帶禮物。”
　　“當我沒說過。”
　　楊玄目不斜視，“可是有事？何歡不是被毒打了壹頓嗎？怎地，能下床了？”
　　趙三福搖頭，“據說還在床上躺著。對了，晏城的老妻準備扶靈回老家。”
　　……
　　國子監。
　　“據聞昨日南周密諜出動，萬年縣戰死兩名不良人，不過尋到了壹箱子藏寶。”
　　包冬大清早就在傳謠。
　　楊玄坐下。
　　前面的喬慧煙冷笑。
　　“包冬妳又在傳謠。”有人笑道。
　　“誰說我傳謠？”包冬怒了。
　　“我！”喬慧煙起身，憤憤不平的道：“昨日萬年縣不良人出動查看，遇到南周密諜，廝殺後密諜遁走，隨後發現了藏寶。”
　　她回身看著包冬，“是有人差點被殺，可被救了。妳整日傳謠有意思嗎？”
　　包冬訕訕的坐下，“我這不是拋磚引玉嗎？”
　　花語歇蹙眉，回頭道：“南周密諜來去無蹤，最擅長刺殺，不良人圍剿他們頗為兇險，怎能胡說他們戰死了？”
　　包冬振振有詞的道：“小喬也說了兇險。”
　　喬慧煙的父親是長安縣縣丞，對這些了解頗深，她點頭，“是很兇險，那些人也是在為了大唐赴險。”
　　“哎！”有人說道：“咱們國子監不也有追捕南周密諜之責嗎？”
　　喬慧煙捂額，“沒人去。”
　　有人嘀咕：“無所謂。”
　　包冬側身沖著楊玄問道，“哎！楊玄，妳不是去了萬年縣嗎？可知曉此事？”
　　前方的兩個少女沒回頭，不過耳朵卻支棱了起來。
　　楊玄嘿嘿笑了笑，“就聽說。”
　　包冬嘆道：“可惜妳沒參與，不過妳不參與也是好事，那些密諜善於隱匿蹤跡……”
　　這貨又開始傳謠了。
　　喬慧煙打斷了他，面色凝重的道：“據說戶部要削減國子監的錢糧，我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學生們面色慘然。
　　楊玄上了修煉課，跟著鐘會出了校舍。
　　“要小心。”
　　“是。”
　　很簡單的對話，卻帶著濃濃的人情味。
　　“修煉上有不解的，隨時來問老夫。”
　　“是。”
　　楊玄心情大好。
　　直至前方出現了三個學生。
　　安紫雨拎著戒尺來回踱步，目光不善的盯著這群學生。
　　“此去萬年縣，要好生做事，誰敢吊兒郎當，誰敢隨意告假，苦修！”
　　三人面如土色。
　　安紫雨擡頭，“楊玄來了？正好，壹起去。”
　　楊玄無語。
　　壹群人到了萬年縣，楊玄去尋唐小年，幾個同窗被帶著去見上官。
　　“唐帥。”
　　唐小年在值房裏打盹，聞聲擡眸，“啊！楊玄啊！”
　　沈默的趙國林看了壹眼楊玄，繼續抱著馬槊低頭發呆。
　　溫新書拿著壹本書在看。
　　“功勞會有的。”唐小年抹了壹下嘴角，愜意的道。
　　“不是功勞的事。”楊玄說道：“昨日我恍惚看到壹串珠寶有些問題，可能去查看壹番？”
　　唐小年壹怔，“什麽問題？”
　　“好像被人摸過。”
　　唐小年坐直了身體，“咱們的人摸的吧？”
　　趙國林睜開眼睛，“無人敢去觸碰那些珠寶，犯忌諱，壹旦丟失誰摸誰倒黴。”
　　他看著楊玄，“不過那些珠寶進了金吾衛，算了吧。”
　　楊玄搖頭，“不能，此事關系重大……”
　　良久，唐小年起身，“去試試。”
　　金吾衛。
　　韓春坐在下面，看著負責治安的副將周巖在吹噓。
　　“兄弟們昨日辛苦，逼得南周密諜遠遁，這才有了發現那些藏寶的機會。”
　　周巖紅光滿面，見韓副將嘴角掛著冷笑，就笑道：“韓副將這是覺著不妥？”
　　“並未。”韓春不傻。
　　壹個衙門裏，有人想搶外人的功勞，妳別嗶嗶，嗶嗶就是殺人父母，奪人妻女。
　　周巖默然片刻，譏誚的道：“我的功勞都是壹刀壹槍殺出來的，這個副將名副其實。”
　　這是在譏諷韓春靠著女人的裙帶升官，不要臉。
　　二人是對頭，今日周巖突然發難，頓時引來無數目光。
　　韓春跪坐在那裏，雙拳緊握，冷冷的道：“尋到藏寶的是萬年縣的不良人，與妳何幹？”
　　妳要撕破臉皮，我怕了嗎？
　　“放屁！”
　　周巖壹拍身邊的席子，面色漲紅，“妳特娘哪只眼看到是不良人的功勞？”
　　外面進來壹個小吏。
　　“萬年縣不良帥唐小年求見。”
　　周巖壹怔。
　　韓春微笑，“請了來。”
　　周巖瞇眼看著他，心想壹個不良帥難道還敢和金吾衛副將搶功勞不成？最多許諾給他壹些好處，譬如說為他在上官那裏說些好話。
　　唐小年來了。
　　“何事？”
　　周巖搶先說道：“妳等不良人此次也算是立下了些功勞，晚些自然會酬功。”
　　壹些功勞？唐小年壹怔，隨即苦澀低頭。
　　“無事便去吧。”周巖知曉唐小年這等人最會察言觀色，所以補充道：“回頭我自會尋了黃文尊說說。”
　　這是暗示。
　　唐小年擡頭，心中掙紮了許久，“周副將，下官來此……”
　　外面楊玄在等候，聽到這裏就知曉出了問題。他揚聲道：“那批財物有問題。”
　　裏面的人都楞了壹下。
　　那壹批財物有問題？
　　韓春心中大樂，挑眉道：“周副將，那批財物不是妳的麾下發現的嗎？為何是萬年縣的不良人發現了問題？”
　　周巖冷笑，“胡言亂語。”
　　韓春針鋒相對的道：“這批財物關系重大，豈能聽妳壹人之言？讓那人進來！”
　　楊玄緩緩進來。
　　唐小年拼命給他使眼色，暗示他閉嘴。
　　不良人大抵就是後世的捕頭，而金吾衛卻是負責整個長安治安的大衙門，兩者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唐小年不敢得罪負責治安的周巖。
　　韓春覺得楊玄眼熟，但此刻他只想著奚落周巖，於是和氣的問道：“妳且慢慢道來。”
　　周巖冷笑，“壹個小小的不良人……”
　　楊玄看了他壹眼，低頭看看自己的青衫。
　　“是國子監的學生！”韓春想捧腹大笑。
　　楊玄感受到了來自於周巖的敵意和不屑，他幹咳壹聲，“那批財物被人動過。”
　　“嗯？”
　　周巖厲聲道：“胡言亂語！”
　　這是怒了。
　　唐小年微不可查的給了楊玄壹個憤怒的眼神，示意他趕緊閉嘴認錯滾蛋。
　　楊玄心中微怒，“我親眼所見。”
　　韓春壹拍案幾，“周巖妳說是金吾衛發現的藏寶，若是如此，此人為何能發現財物有問題？”
　　周巖冷冷的道：“胡言亂語罷了。”
　　唐小年輕聲咳嗽，目視楊玄。
　　妳特娘的想死嗎？
　　若是在昨日之前，楊玄不會在意這份功勞。
　　“我親眼所見。”
　　楊玄說出這句話，腰背陡然筆直。
　　韓春忍笑都快忍抽筋了，補刀道：“可敢對質？”
　　周巖瞇眼看著楊玄……昨日他的麾下交接那批財物時很認真的查驗了，當然，財物不能觸碰，這是規矩。
　　他心中稍定，淡淡道：“若是撒謊又如何？”
　　楊玄平靜的道：“甘願受罰。”
　　韓春目視周巖，“周副將……”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周巖再無退路，他深深的看了壹眼這個少年。
　　“好！”
　　眾人隨即去了庫房。
　　吱呀！
　　庫房開門的聲音很大，仿佛門軸從未上過油壹般。
　　十余箱財物就堆在角落裏。
　　“打開。”韓春越俎代庖。
　　有人過去開箱。
　　“不，是那壹箱。”
　　楊玄指著右側壹個高大箱子說道。
　　小吏過去，先看向把守倉庫的人。
　　“從放進來之後，就再無人進來過。”
　　小吏這才緩緩打開了箱子。
　　眾人圍在箱子邊，看著裏面堆積的珠寶。
　　沒有珠光寶氣，蒙上壹層灰塵的珠寶黯然無色。
　　“哪裏？”周巖仔細看了壹遍，眸色變得殘忍，看了楊玄壹眼。
　　唐小年的腿有些發軟，努力的支撐著。
　　“我需要壹個夾子。”楊玄卻越發的放松了，甚至還給了唐小年壹個微笑，讓他的面色越發的慘白。楊玄甚至註意到唐小年撓了壹下頭發，幾根長發輕輕飄落。
　　“給他！”韓春覺得楊玄越發的眼熟了。
　　竹夾子拿來，楊玄夾起了壹串珠子。
　　周巖看了壹眼，冷笑，“有何問題？”
　　楊玄舉起竹夾子，外面壹縷陽光投射進來，正好照在珠子上。
　　就在珠子的內沿，半截碩大的指印。
　　楊玄看著眾人，“這批財物昨日從坑裏弄出來後，就無人觸碰過。蒙塵多年的財物，為何出現了指印？而且是在內沿！”
　　“那些密諜帶著手套，卻露出手指頭，看！”楊玄把珠子擺動了壹下，“只有半截指印，下面卻也被抹去了灰塵，可見是帶著半截手套拿了這竄珠子！”
　　他緩緩看向眾人，目光平靜。
　　庫房裏鴉雀無聲。
　　韓副將興奮不已。
　　唐小年劫後余生般的放松身體，接著又像是打了雞血般的挺直身體。
　　周巖面色如血……
　　三人齊齊看著壹縷陽光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