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恩斷義絕

　　楊玄壹直在想自己的孩子該是怎麽樣的。
　　小小的壹坨，整日只知曉嚎哭，不高興了哭，高興了也哭。
　　很討厭的樣子。
　　這是他在元州留下的印象。
　　小河村的人養孩子簡單粗暴，家裏有老人的就丟給老人。老人帶孩子沒有另壹個世界那麽寵溺，孩子太小就擱竹制的框子裏，下面綁著壹塊布，讓孩子不會滑下去。
　　好了，娃兒，妳就使勁折騰吧！
　　孩子大些後，老人做些小事兒，孩子就擱邊上自己玩。
　　那些孩子都是自己爬來爬去，摔倒了老人看壹眼，哦，沒出血啊！繼續。
　　孩子見沒人管自己，就扯著嗓子嚎哭，哭的左鄰右舍都頭痛。
　　哭壹哭的，孩子自己消停了，發壹會兒呆，繼續爬。
　　這樣的場景楊玄見多了，而且孩子看著臟兮兮的。
　　故而他對自己的孩子既期待，又有些不知是畏懼還是什麽情緒。
　　“我有孕了！”
　　楊玄壹下就呆滯了。
　　身體僵硬的就像是鐵塊，甚至還哆嗦了壹下。
　　“阿寧，妳說什麽？”
　　周寧說道：“我有孕了。”
　　楊玄側身看著她，目光緩緩下移，直至小腹。
　　“妳說……我……我要做父親了？”
　　楊玄猛地蹦起來。
　　預料之中的恐懼情緒壓根沒出現，狂喜的楊玄就像是個孩子般的蹦了起來。
　　壹種說不出的神奇感覺，讓他覺得眼前的世界突然不同了。
　　壹草壹木，壹案幾，連陽光都變樣了。
　　很陌生。
　　周寧含笑看著他。
　　這是他期待已久的孩子吧！
　　呯！
　　外面傳來了東西摔碎的東西。
　　怡娘出現在門外，顫聲道：“娘子有孕了？”
　　周寧點頭，“再三確定了。”
　　她是醫者，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怡娘雙手合十，虔誠的回身，沖著天空默念道：“陛下，您要做祖父了。”
　　整個楊家都隨著這個消息在狂喜著。
　　曹穎聞訊趕回來，再三確定後，就把怡娘和林飛豹等人召集在壹起。
　　“郎君有後了。”
　　曹穎眼眶有些紅，“這些年老夫就想著此事，恨不能讓郎君夜夜做新郎！如今娘子有孕，這便是天大的喜事。”
　　林飛豹也難掩喜色，“稍後祭拜吧！”
　　曹穎點頭，“自然該祭拜，告知陛下。不過要小心，從此刻起，娘子的安危就是頭等大事，怡娘……”
　　怡娘淡淡的道：“當年郎君的生母有孕，多少女人想弄她。陛下令我去照拂她，十月懷胎，功德圓滿，那些手段都被我壹壹擋下。
　　當年平安，如今也會無事。
　　就算是神靈來了，但凡想動娘子，老娘也能弄死他！”
　　林飛豹說道：“從此刻起，我會令他們盯著後宅。”
　　張栩輕聲道：“我覺著這是個男娃。”
　　曹穎點頭，“老夫也覺得是男娃。”
　　怡娘笑道：“就算是女娃也不打緊，女人生孩子就是這樣，第壹胎艱難，後續就容易了。”
　　曹穎嚴肅的道：“第壹個男娃，務必是娘子所出。怡娘，老夫記得原先宮中有生男生女的手段，妳可知曉？”
　　怡娘啐了壹下，“都是些哄人的東西。”
　　她當初也看過，就是些古怪的方式。
　　說出去羞死人。
　　“別擔心這個。”林飛豹說道：“娘子自己就是醫者。”
　　“也是！”
　　林飛豹隨即交代加強對後宅的保護，自己也回了壹趟家。
　　“夫君。”
　　商娥抱著兒子起身。
　　“妳坐著。”
　　林飛豹站在她的身前，雄壯的身軀把光線遮擋的幹幹凈凈的。
　　“妳看看大郎。”商娥臉上胖了些，也白了些。眼神柔和的和當初截然兩個人。
　　林飛豹俯身，伸出商娥說的蘿蔔粗細的手指頭，小心翼翼的觸碰了壹下兒子的臉頰。
　　孩子皺皺眉，林飛豹趕緊收手。
　　“大郎好生白凈。”
　　“是啊！阿耶先前才將來過，見了大郎，直說俊美非常。”
　　“那是。”
　　才幾個月大的孩子，哪裏能看出什麽俊美非常來。
　　商娥問道：“今日無事嗎？”
　　“沒什麽大事，我就回來壹趟。順帶交代些事。”
　　“何事？”商娥把孩子放在邊上的竹籃裏。
　　竹籃吊在房梁上，輕輕推動，竹籃就來回搖擺。
　　“記得妳有孕時很是害怕。”
　　“我哪裏害怕了？這是有些心慌，後來弟妹帶著孩子來了幾次，說了壹通生孩子的事，我自然就不慌了。”
　　“嗯！我不是怪妳。娘子那邊有孕了，回頭妳抱著大郎去請見，陪陪她。”
　　“方便嗎？”
　　“方便。”
　　“那好。”
　　“阿姐！”
　　尚能急匆匆的跑進來，見林飛豹也在，就胡亂拱手，把手中的撥浪鼓丟給商娥，“剛來了壹支商隊，阿耶做成了壹筆生意，說是讓妳們回家吃飯。”
　　林飛豹應了，抱著孩子出門，給他們姐弟說話。
　　“姐夫回來許久了，阿姐，就沒準備再要個孩子？”尚能皺著眉，“再有，姐夫這個護衛究竟前程如何？若是好，以後大郎就要好生琢磨，看看是讀書還是練武。”
　　商娥看著孩子，“妳姐夫看似粗豪，可心細如發，待我比妳待弟妹還好。有了他和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至於孩子的前程，妳姐夫說了，讓我不用操心，以後自然有。
　　至於讀書還是練武，妳姐夫說不用管，等大郎大些後再說。”
　　“這般沒謀劃？”尚能搖搖頭。
　　晚些，林飛豹和妻兒去了嶽家。
　　商全正在陪著壹個小吏說話，小吏神色矜持，“妳想做官家的生意倒也好說，不過此事得壹步步的來。
　　使君說了，州裏采買東西必須有規矩，就算是采買瓦片，每片瓦的大小，厚薄，能用多久，都得有規矩，訂下契約。”
　　商全笑瞇瞇的道：“此事還得麻煩妳。”
　　“不好辦吶！老商！”小吏淡淡的道：“今日我來妳家，就是破例。”
　　“老夫心中有數。”商全賠笑道。
　　“事兒不好辦！”小吏冷著臉。
　　商全就等著這句話。
　　壹小塊銀子遞過去。
　　小吏幹咳壹聲，順手接過。
　　“此事能不能辦，我也不敢說。”
　　收了錢還特娘的說難辦，難辦的話，這錢就打水漂了。
　　這人就是個老油子啊！
　　商全心痛不已，但卻不好收回來。
　　“阿耶！”
　　商娥抱著孩子進來，沒想到有客人，慌忙退出去。
　　小吏收錢正好被看到，馬上就黑著臉，起身道：“這是誰？”
　　“妳慌什麽？小心摔了。”
　　林飛豹進來扶住妻子。
　　商全賠笑道：“是小女和女婿……”
　　他看到小吏面色劇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是女婿。
　　“小人並未收錢！”
　　那塊銀子就如同是燙手的山芋，被小吏丟了出來，落在案幾上，哐的壹聲。
　　林飛豹看了他壹眼，“名字。”
　　小吏面色慘白，“小人真是第壹次。”
　　這受賄被人女婿當場看到，這個女婿還是使君身邊得用的，小吏此刻只想死。
　　“名字！”林飛豹皺著眉。
　　“馮陸。”小吏報上名，林飛豹說道：“去吧！”
　　馮陸賠笑著告退，臨走前對商全說道：“商公那事就交給小人了，回頭就辦，回頭就辦！”
　　商全起身相送。
　　“不敢不敢，商公留步，務必留步！”
　　壹家子這才安生坐下說話。
　　“女婿在使君身邊得用？”商全今日請女婿來吃飯，就是想著女婿是使君的護衛，好歹馮陸也得給個面子，把事兒辦了。
　　沒想到見到女婿後，馮陸就像是老鼠見到貓。
　　林飛豹接過孩子，讓商娥歇息，“就是護衛。”
　　商全有些失望，又不死心的問道：“妳成親時，使君親自出馬做了妳的函使，可見是看重妳的。”
　　林飛豹說道：“每個護衛成親，使君都去了。”
　　商全笑道：“老夫還想著有些可惜，可轉念壹想啊！使君和氣，重情，這也是好事。這人啊！也不能貪得無厭。”
　　林飛豹說道：“丈人的生意不差。”
　　“可不是，今年這生意越發的紅火了，老夫看就是大郎帶來的運氣。”商全接過外孫，笑瞇瞇的道。
　　“丈人，錢夠用就好，許多事，做了會惹麻煩。”
　　商全壹凜，“這話……可是使君有吩咐？”
　　林飛豹說道：“踏踏實實的做生意就好。”
　　晚些回去，他求見楊玄。
　　楊玄正在書房裏絞盡腦汁想孩子的名字。
　　“郎君，今日我去了嶽家，正好碰到丈人向壹個小吏行賄。”
　　楊玄擡頭，“臨安成了商貿之城，每日過手的錢糧太多。我知曉人心不能考驗，可監督卻難。正想著尋個口子整頓壹番，此事正好！”
　　他突然想起壹事，“為何說出妳丈人行賄之事？”
　　林飛豹說道：“我那丈人極好，就是壹點，貪心。他知曉我是郎君的護衛，幾次試探，便是想借了東風。我想，借此讓他有個警醒。”
　　這便是忠心耿耿吶！
　　和林飛豹比起來，陳州的官吏就有些欠收拾。
　　劉擎離任後，楊玄並未搞大動作，陳州官場波瀾不驚。
　　他在觀察。
　　“那些錢糧每日都在官吏們的眼皮子底下流動，伸個手抓壹把行不行？只要有人帶著頭，其他人就會跟隨。”
　　道德從來都不是壹日滑坡的。
　　當第壹個不遵守道德的人出現時，妳若是視若無睹，其他人就會效仿。
　　“別人都撈了好處，憑何我就不能？”楊玄把手中的文書放下，“剛開始興許有人能抵禦這等誘惑，甚至是鄙夷那些伸手的人。這等時候若是沒人管，這些人心態就會變化。
　　人都是利己的，貪心的。看著別人拿了錢財，心中就會不忿，覺著別人憑何能發財，自己卻要循規蹈矩的每月領取那些錢糧。
　　這個念頭壹生出來，再難壓制。所以，壹旦出現這等苗頭，就要迎頭痛擊，否則便會泛濫！”
　　……
　　隔壁，衛王和衛王妃相對坐著。
　　“張楚茂做了南疆節度使。”
　　“本王知曉。”
　　“越王有了根基！”
　　“妳想說什麽？”
　　“我想說，妳卻依舊兩手空空。我不在意這些，可若是越王得勢，第壹件事便是處置妳。”
　　“本王不在意這個。”
　　“我也不在意妳死不死，可孩子呢？”
　　衛王沈默了。
　　衛王妃壓低聲音道：“妳不是嫡子！”
　　不是嫡子，除非嫡子死光了，否則輪不到衛王上位。
　　不是嫡子，就算是嫡子死光了，也還有其他皇子。
　　“妳若是年輕十歲，還有可能。”
　　衛王妃看著衛王，“妳為了自己的大事甘願赴死，我不反對。可孩子呢？”
　　衛王看著她，“妳想要什麽？”
　　夫妻看著對方，眼神平靜，看不到壹點情義。
　　“孩子！”
　　衛王妃說道：“歷來爭奪那個位置都是不成即死，殺了妳壹個，不夠！”
　　“本王，明白了。”
　　衛王妃深吸壹口氣，“做壹場？”
　　衛王看著她，“好。”
　　砰砰砰砰砰砰！
　　大晚上的，隔壁又開始了。
　　李晗抱頭鼠竄，跑去楊家前院尋了個地方歇息。
　　“老二去看看。”楊玄不滿的道：“整日打打鬧鬧的，這是什麽夫妻？換了我，這日子鐵定沒法過了。”
　　周寧點頭，“子泰，咱們會不會打架？”
　　楊玄點頭。
　　“會吧！”
　　周寧：“……”
　　“定然是妳打我。”
　　懷孕的女子心思百變，聽到這話，周寧不禁捧腹大笑。
　　“妳輕點笑，顛壞了孩子！”
　　楊玄氣急敗壞的道。
　　轟！
　　隔壁傳來了壹聲巨響。
　　騎在墻頭上的王老二幸災樂禍的喊道：“郎君，他們在拆房子！”
　　隔壁傳來了壹聲怒吼，“賤人，從此後，妳我恩斷義絕，滾！”
　　楊玄：“……”
　　周寧：“……”
　　恩斷義絕，這個詞用在夫妻關系上，就是決裂。
　　衛王這般猛？
　　“好！”
　　衛王妃的聲音很幹脆。
　　整個府中人都噤若寒蟬。
　　衛王和衛王妃站在廢墟之上，默默看著對方。
　　“我走了。”
　　“嗯！”
　　衛王妃忍不住罵道：“妳就是個沒心沒肺的！”
　　她轉身就走。
　　衛王突然說道：“再嫁吧！”
　　衛王妃身形壹滯。
　　“孩子留下。”
　　衛王說道。
　　衛王妃回身，“妳覺著，當世有男人配得上我？”
　　衛王看看被她拆散的屋子，搖頭。
　　“嫁入李氏，委屈妳了！”
　　衛王妃莞爾，“妳可知我最厭惡李氏什麽嗎？”
　　“不知。”
　　“有個爬灰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