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還有誰

　　“赤縣縣尉從八品下，太平縣乃是下縣，縣令正七品下，這是簡拔。”
　　梁靖很快就送來了消息。
　　值房中，曹穎坐在那裏，右手在案幾下握成拳。
　　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
　　他的面色有些潮紅，不得不低下頭去掩飾。
　　清晨的陽光斜射進來，哪怕只是壹縷，卻仿佛孕育著無限生機。
　　“多謝娘娘。”楊玄很上路的沖著宮中方向拱手，壹臉感激之色。
　　“先別謝。”梁靖苦笑，“我今日去打聽了，那太平縣乃是人犯流放之地，沒人願去為官……”
　　難怪沒人爭搶。
　　“大唐中下縣大多沒人願去任職，太平縣更是如此，子泰，等吧。緩兩年定然給妳尋壹個好地方。”梁靖摸摸玉佩。
　　東市的店鋪在修建，已經有不少商家來預定，僅此壹項，就讓他發了壹筆。
　　玉佩便是才將買的，撫摸著玉佩，他對楊玄難免生出了愧疚之心。
　　兩年！
　　長安城中紛爭不斷，留在這裏兩年幾乎毫無益處。
　　時不我待啊！
　　楊玄裝作遲疑的模樣，伸手去端茶杯，摸著茶杯卻呆住了。
　　良久，他擡頭，認真的道：“我去。”
　　梁靖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貴妃看好的人沒有選擇去享福，而是去了最艱苦的地方，沒人願去的地方。貴妃加分了。
　　梁靖出去後，曹穎忍不住顫栗了起來。
　　“這是第壹步。”楊玄覺得此刻有些神聖，“這只是個開端。”
　　曹穎用力點頭，“老夫馬上回家準備。”
　　楊玄點頭，“給楊略送信。”
　　“是。”
　　曹穎腳步飛快，到了門口後，又止步回身，沖著楊玄壹揖到地，轉身的瞬間，兩滴淚水灑落。
　　楊玄起身道：“老二。”
　　嗖的壹下，王老二就竄了進來。
　　“郎君吩咐。”
　　楊玄走了出去。
　　“走，巡街！”
　　他這壹巡街就尋到了元州拉面。
　　“見過郎君。”韓瑩出迎。
　　“尋個安靜的地方。”
　　二樓，韓瑩有些緊張的站在邊上。
　　汪順送上熱茶，熱切的看了看地上鋪好的席子。
　　昨日她試過，不硌。
　　她悄然掩門出去。
　　王老二把守房門，看著她離開才輕輕叩門三下。
　　室內，聽到叩門聲後，楊玄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出外為官……”
　　“郎君！”韓瑩的臉唰的壹下就白了，“奴扛不住。”
　　“沒讓妳扛。”楊玄笑道：“元州拉面會拉上國子監，別看國子監閑雲野鶴，沒人會為了壹個元州拉面和他們翻臉，太蠢，不值當。”
　　楊玄下壹站是去了國子監。
　　“確定了？”
　　寧雅韻難得的丟開古琴。
　　“是。”
　　楊玄說道：“我走了之後，留下了個元州拉面，想來會被人覬覦，我想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妳想分潤些好處給國子監？”寧雅韻笑了笑，“老夫說過，國子監不會丟下自己的子弟，只管去！”
　　“多謝祭酒。”楊玄沒想到寧雅韻這般高風亮節，直接答應了。
　　他接下來去尋了周寧。
　　“去北方啊！”周寧呆滯了壹瞬，手中的藥方頓時有些模糊。
　　“是。”楊玄問道：“那邊偏僻，也沒什麽醫者，我若是身體不適……可能寫信相詢？”
　　周寧下意識的點頭，“好啊！”
　　走在大街上，楊玄仔細想想，除去趙三福之外，再無應去告別之人。
　　“多少錢壹包！”
　　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前方。
　　“三錢。”
　　“來壹包。”
　　年子悅接過壹包點心，回身就看到了楊玄。
　　“妳……”
　　少頃，二人並肩而行。
　　“妳要遠行？”
　　年子悅突然生出了些空蕩蕩的感覺。
　　“對，此後公主最好小心些，出門尋了人跟著。”楊玄很認真的勸道。
　　年子悅點頭，“多久回來？”
　　“我也不知。”楊玄想了想，“興許每年都回來，興許兩三年。”
　　二人壹路晃蕩到了平康坊。
　　“上次就是這裏吧？”年子悅指著邊上的壹條巷子。
　　“對。”上次年子悅就是在這裏被人拖了進去。
　　“若是無妳，我此生都毀了。”年子悅回身，那雙充盈著靈氣的眸子裏全是真誠，鄭重福身，“壹路保重。”
　　……
　　陳州位於大唐北部，地廣人稀。
　　當年武帝臥薪嘗膽，出兵壹舉擊敗北遼。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最終雙方還是握手言和。陳州原先是北遼的疆土，此次戰敗被大唐壹舉攬入囊中。北遼很爽快的就答應了。
　　武帝據說當時還為此樂了壹陣子，等手下來說陳州有不少部族時也不以為意，令人出兵清剿。可那些部族卻意外的頑強，後來才知曉，北遼壹直在給他們各種支持。
　　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不長，因為這裏的土地不算肥沃，草場還可以，但大唐沒人願意來放牧。
　　大唐於是便把陳州當做是雞肋丟在北方。隨後的演繹很有趣，那些曾經被北遼支持的部族很快就野心勃勃的沖著北遼齜牙，壹番廝殺後就恨得咬牙切齒的。
　　爸爸，妳竟然這般毒打我！
　　於是這些部族就成了孤魂野鬼，在陳州前方的草原棲息了下來。而大唐和北遼也默契的把這些部族作為雙方的緩沖。
　　位於臨安縣的陳州州廨外，臉上有壹道刀疤的陳州別駕盧強進門。
　　“見過別駕。”
　　路過的官員都腰佩橫刀，見盧強進來，紛紛行禮。
　　“使君何在？”盧強問道。
　　“甘妮娘，這便是妳做的文書？狗屎壹坨！”
　　側面的值房裏傳來了咆哮聲，盧強徑直過去。
　　“重做，再出錯便去太平縣為官！”
　　隨著腳步聲，黑黑瘦瘦的陳州刺史劉擎走了出來。他看了盧強壹眼，問道：“太平縣那邊怎麽說？”
　　盧強的臉頰動了壹下，刀疤也跟著抖動，有些猙獰，“虞山那賤狗奴裝病，得了新縣令從長安出發的消息，就跑了。”
　　劉擎走下臺階，罵道：“畜生。對了，老夫記得太平縣還有個主簿，人呢？”
　　盧強握著刀柄，冷笑道：“他暫且執掌縣令之職，虞山才走他也報病，說是起不來了。”
　　“壹群賤狗奴！”劉擎鐵青著臉往前走，進了自己的值房坐下，拍著案幾，目光炯炯的道：“太平縣是個亂糟糟的地方，必須有人鎮著。新縣令可打聽到了？”
　　盧強點頭，接過小吏送來的冷水，仰頭喝了，再遞回去，“今年的秋天怎地這般熱？把壺拿來。”
　　他壹口氣喝了大半壺冷水，這才暢快的出了壹口氣，“那新來的縣令據說是個少年。”
　　“娘的，誰的關系？罷了，真有關系也不會來這等地方。”劉擎壹拍案幾，“朝中越發的荒唐了，竟然哄騙了壹個少年來任職，狗東西！”
　　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
　　“使君，太平縣的縣令來了。”
　　劉擎和盧強相對壹視。
　　“使君。”小吏進來，“那些人聽聞來的是個少年，就想去戲弄。”
　　“壹群馬賊！”劉擎笑道：“罷了，給個下馬威也好，若是膽子小的，趁早回去吃奶。”
　　州廨外。
　　風塵仆仆的楊玄壹行被圍住了。
　　壹群小吏和軍士在嬉笑。
　　壹個隊正出面，拱手道：“這陳州有句話，叫做來者是客迎三拳，新官上任挨壹腿，明府看著年少，只需壹拳即可。”
　　“郎君，這是下馬威。”曹穎低聲道，“化外之地，沒規矩。”
　　楊玄活動了壹下脖頸，隊正的眼睛都亮了，擺個姿勢……
　　“壹掌行不行？”楊玄活動了壹下手腕。
　　“行！”隊正下意識的點頭。
　　“老二，給他壹巴掌。”
　　人影閃動，隊正瞬間退後，舉手格擋。
　　啪！
　　隊正撲倒在邊上。
　　楊玄下馬。
　　緩緩走過去，目光掃過在場的人。
　　問道：“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