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瓦謝滅

　　十余瓦謝婦人吃飽了烤羊肉，打著飽嗝，甄斯文在給她們做工作。
　　“那裏面有妳們的男人和孩子，司馬答應了，只要歸降就能活。”
　　壹個婦人問道：“能活，可要責罰？”
　　甄斯文幹咳壹聲，“做苦力，不過司馬許了家眷跟隨。”
　　那些婦人的眼中多了亮光，紛紛摩拳擦掌起身走過去。
　　“薩古，我是哈娜，我和孩子在等妳。”
　　“這邊有烤羊肉，楊狗……楊司馬說保證不殺人，還能讓咱們壹家團聚。”
　　楊狗……楊玄的臉頰抽搐了壹下。
　　烏達怒道：“主人，我去殺了她！”
　　“無心之失罷了。”楊玄故作大度，可右手卻幾度握拳。
　　這可是拍老板馬屁的大好機會……老賊罵道：“賤人，回頭讓她來服侍郎君。”
　　那婦人正好回頭，沖著楊老板媚笑了壹下。
　　那血盆大口啊！
　　楊玄別過臉去。
　　老賊：“……”
　　王老二贊道：“好大的嘴，美啊！老賊，妳娶了她吧。”
　　這娃不打不行了。
　　楊玄罵道：“誰教妳這等女人美的？”
　　老賊也在琢磨這事兒，心想老二被自己熏陶許久，不該這樣啊！
　　空氣突然很安靜，老賊緩緩回頭，就見王老二指著自己。
　　“是老賊。他說嘴巴大好處多，什麽什麽的。還說……嗚嗚嗚！”
　　楊玄不禁想到了那個世界的審美。
　　連指揮防禦回來的南賀都搖頭，“這女人如何能說美？就算是壹萬年後也是醜女。”
　　烏達幹笑道：“主人，草原上有些人認為這等是美人，不過大唐人都說醜。”
　　“難說。”楊老板壹臉深沈。
　　南賀納悶，“不能吧。”
　　“有壹種可能。”楊玄再度想到了那個世界的審美，“當草原比中原強大時，當中原人崇拜草原人時。”
　　眾人：“……”
　　“崇拜產生美。”楊玄總結出了這個答案。
　　南賀都笑了，“我堂堂中原男兒，怎會崇拜異族？！”
　　連王老二都呸了壹口，“壹巴掌全數拍死！”
　　壹個黑影猛地竄過來，王老二下意識的壹巴掌拍去。黑影被抽到了老賊這邊，他順手拿住。
　　有個少女回頭，眾人紛紛點贊，都說長得不錯。
　　“那是可汗的女兒慧娜。”壹個俘虜在啃餅子，眼神綠油油的看著孤零零站在那裏的慧娜。
　　“沒成親？”老賊沒看手中在掙紮的東西，覺得有些毛茸茸的，隨口問道。
　　俘虜搖頭，“可汗說要能抓獲雄鷹的勇士才能娶她。”
　　老賊笑道：“雄鷹如何抓得到？”
　　“所以可汗後來覺得不妥，擔心慧娜嫁不出去，就改了條件，能抓獲禿鷲的也行。”
　　“還得抓活的，荒謬！”老賊覺得貴人的女兒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他看了老板壹眼，想到老板整日面對章四娘的誘惑依舊不動心，大概沒心思收了這個慧娜。
　　俘虜的眼神不對，看著他的手。
　　老賊低頭，才發現被王老二拍過來的是壹只禿鷲。禿鷲不知在吃人肉還是馬肉，鋒銳的鳥喙上還掛著肉絲。
　　楊玄看看對面，好像沒啥動靜。
　　“唱起來，跳起來！”
　　女人們開始唱歌跳舞。
　　壹個個黑影在地面緩緩朝著這邊蠕動。
　　“來了。”南賀贊道：“郎君的法子果然極妙。”
　　“我歸降！”黑影們爬過來，紛紛請降。
　　“那邊如何？”楊玄問道。
　　壹個俘虜說道：“有可汗的侍衛在盯著，方才殺了咱們好幾個人。”
　　“此事要解決。”楊玄看向眾人。
　　王老二舉手。
　　楊玄指著老賊，“老賊油滑些，勸降。成功，慧娜便是妳的。失敗，那個大嘴美人賞給妳。”
　　慧娜聽到了這番話，看了老賊壹眼，淚水滑落。
　　王老二蹲在邊上，裝作老曹平日裏最喜歡的姿勢，單手托住下巴，深沈的道：“她會在半夜殺了老賊。”
　　老賊下意識的摸摸脖頸。
　　朱雀說道：“大郎，喝了這碗藥。”
　　慧娜走過來，行禮，“若是能讓我的父親死的體面，我願意做這個老頭的女人。”
　　老賊摸摸臉頰，“老夫不老。”
　　楊玄有些好奇，“為何不為妳父親求饒？”
　　慧娜抹了壹把淚水，“對於他來說，不做可汗就是行屍走肉。既然如此，死了更好。”
　　這三觀，瞬間鎮住了眾人。
　　“確定是親爹？”老賊忍不住問道。
　　“親的。”慧娜看了他壹眼，微微壹笑，“年紀大了也好。”
　　王老二被熏陶許久，脫口而出，“年紀大了會疼人！”
　　慧娜搖頭，“年紀大了不折騰人。”
　　王老二看著老賊，“老賊，他說妳是內侍。”
　　老賊的老臉紅了，開口喊道：“可汗的女兒降了！”
　　王老二扯著嗓子叫，“可汗的女兒尋到女婿了。”
　　兩個棒槌！
　　楊玄咬牙切齒的準備收拾人，卻看到前方烏壓壓沖來壹群人。
　　“戒備！”
　　南賀趕緊招呼麾下列陣以待。
　　“我等降了！”
　　數百瓦謝人空手跑過來，看到慧娜後，有人嘟囔，“果然沒騙咱們，不過她的男人是誰？”
　　眾人齊刷刷看向老賊。
　　老賊搖頭，腦海裏閃過常三娘的倩影。
　　“華卓呢？”楊玄問道。
　　“可汗在大帳裏和松哥喝酒。”
　　“氣氛如何？”
　　“有說有笑。”
　　大帳內，華卓微醺，松哥給他倒了壹碗酒，自己卻有些喝不下去，“我們都以為陳州會突襲基波部，若是知曉太平會來，定然不會如此莽撞出擊……事已至此，罷了！”
　　華卓此刻腦子裏格外的清明，“就算當時本汗不出擊，楊玄依舊能不斷襲擊那些小部族，驅趕那些失去牛羊的牧民來王庭。本王能作甚？壹兩千騎出擊，弄不好就沒了。五六千出擊，楊玄用兵了得，說不定會全軍突襲王庭。妳說，若是如此，咱們可能勝？”
　　這是推心置腹的壹個問題。
　　松哥想了想，“若是以前，我定然覺著必勝。可經過這壹戰後，我仔細想了許久。楊玄用兵狡詐，麾下……可汗，太平軍只有兩千余人，可若是正面沖殺，壹萬騎我也沒把握。”
　　華卓笑了笑，“也就是說，實則太平已經有了擊敗咱們的實力。”
　　松哥艱難點頭，“這壹切都是楊狗帶來的，此人不可小覷。可汗，瓦謝壹敗，我敢打賭，楊狗定然會瞄著基波部。”
　　“他們是想各個擊破，本汗若是沒猜錯，基波部此刻安然無恙。”華卓嘆息，“千錯萬錯，都是本汗輕敵的錯。此刻本汗最後悔的便是……楊玄剛來太平時，為何不起大軍進攻。”
　　松哥笑道：“都過去了。”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華卓喝了壹口酒，從容道：“可否等等？”
　　外面傳來了南賀的聲音，“好說。”
　　華卓笑道：“本汗現在最歡喜的壹件事，便是娃亥走了。”
　　就在王庭之外，娃亥帶著三十騎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廢墟。
　　他們沒追上楊玄，結果反而被潰兵追上了。當得知華卓兵敗的消息後，壹千騎散去大半。等來王庭的路上得知可汗被圍後，他的身邊僅剩三十騎。
　　唐軍崗哨高呼，“有敵軍！”
　　楊玄心中壹凜，帶著烏達和護衛們緊急馳援。至於華卓，此刻只需壹把火，或是來個亂箭齊發就能弄死。
　　但他在想，若是能活捉華卓更好。
　　活捉壹個草原可汗，這功勞如何？
　　娘的！
　　老頭會狂喜吧！
　　桃縣的黃春輝多半也會高呼痛快。
　　“點起火把！”
　　幾百支火把高高舉起。
　　對面，三十騎有些不安的策動戰馬轉圈。
　　“是瓦謝人！”
　　烏達納悶的道：“他們為何不逃？主人，可要圍住？”
　　“不用。”楊玄認出了娃亥。
　　鬥笠下，娃亥的薄唇微微壹動，“兄長呢？”
　　身邊的瓦謝人哽咽道：“可汗怕是沒了。”
　　娃亥笑道：“當年我跟著兄長來到了這裏，我們每人背著壹個包袱，裏面裝著碗筷和小刀。兄長笑話我沒出息，我說只要有碗筷，咱們走到哪都是家。”
　　夜風凜冽，娃亥的聲音傳到了對面。
　　“當初我本想勸兄長跑了算了，可兄長說他想做可汗。我那時呆傻，就想著兄長想做什麽，我就幫他做什麽。於是我們就說有機密消息要稟告，成功混進了大帳，隨後刺殺得手。”
　　娃亥的眉間多了些黯然，“此刻想來，若是當時我勸住了兄長，我們此刻應當在某個地方放牧。雖說日子差些，可卻快活。”
　　“兄長這些年看似威風，可晚上卻輾轉難眠。”
　　“當初沒能殺妳，我壹直覺得有些遺憾。”娃亥看向楊玄，“如今妳果然成了瓦謝的禍害。”
　　“妳為何不逃？”楊玄有些好奇。
　　“兄長如何？”娃亥反問。
　　“還在大帳內飲酒。”
　　“哈哈哈哈！”
　　長笑聲中，娃亥從戰馬上飛掠而來。
　　三十騎猶豫了壹下，壹個瓦謝人舉起長刀，毅然道：“救可汗！”
　　三十壹人的突擊，看著分外的孤獨。
　　“弓箭手！”
　　上百弓箭手張弓搭箭。
　　三十壹人卻在拼命加速。
　　“放箭！”
　　盾牌高舉，人就伏在馬背上。
　　可戰馬卻無法防禦箭矢，紛紛中箭。
　　長嘶聲中，人馬就這麽飛了出去。大地震動，隨即各種骨折的聲音傳來。
　　娃亥揮舞長刀，把飛來的箭矢壹壹劈開。
　　他越來越近。
　　老賊盯著他，嘴裏輕聲道：“老二，跟著我！”
　　王老二死死地盯著娃亥，他壹直記得那次草原刺殺。那壹次若非遇到了大唐斥候，他們三人難逃壹死。
　　“喝！”
　　王老二壹溜煙就沖了過去。
　　“娘的，時機沒到啊！”老賊罵罵咧咧的跟著去攔截。
　　鐺鐺鐺！
　　長刀和橫刀的碰撞聲快速而清脆。
　　連續五刀，王老二竟然壹步不退。
　　鬥篷下的那張臉多了些詫異，“長進的好快！”
　　當時娃亥只是壹拳就能擊飛王老二，可此刻他連續五刀都無法讓王老二後退壹步。
　　王老二兇狠的道：“我壹直想弄死妳！”
　　“今日就如妳的願！”娃亥長嘯壹聲，刀光驟然壹盛。
　　王老二不住的格擋，偶爾還能反擊。
　　老賊趕到了。
　　娃亥的雙眸中迸發出了異彩，身形突然壹閃，速度快的驚人，竟然不管不顧的從王老二的側面沖了過去。
　　王老二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刀光壹閃，娃亥的脊背處血花飛濺。
　　但他的速度不減反增，沖向楊玄。
　　狗曰的，這是覺得我的修為最差嗎？
　　楊玄惱火的拔出橫刀，身邊的護衛們齊齊發出壹箭。
　　娃亥把長刀舞的密不透風，人竟然突然轉向，從楊玄的側面掠過。
　　“殺！”
　　兩名護衛悍不畏死的聯手劈砍。
　　鐺鐺！
　　二人的橫刀被擊碎，口吐鮮血被震飛。
　　娃亥飛掠而去。
　　“追！”
　　眾人策馬急追。
　　前方不斷有大唐軍士攔截。
　　當娃亥距離大帳十余步時，渾身浴血，左臂從肘部齊齊被砍斷。
　　他站在那裏，身後數百人緩緩圍了過來。
　　娃亥喘息著，用長刀杵著地面，沖著大帳喊道：“兄長。”
　　帳內，華卓的眉間多了壹抹黯然，苦笑，“何苦！”
　　他緩緩走出大帳。
　　娃亥看到他，咧嘴壹笑，“兄長。”
　　“娃亥！”華卓搖頭失笑，“妳不該來。”
　　娃亥說道：“殺出去！”
　　華卓看著周圍的太平軍，再看看失去左臂的兄弟，點頭，“好。”
　　娃亥身形閃動。
　　“殺！”
　　長槍手們密集的壹次刺殺，擊退了娃亥。
　　娃亥的大腿被刺中壹槍，他喘息著。
　　楊玄說道：“棄刀，我給妳兄弟壹條生路。”
　　老頭應當喜歡這兩個俘虜吧！
　　不，大唐上下都喜歡。
　　順帶還能打北遼的臉。
　　“娃亥！”華卓淚流滿面，手持長刀往外沖。
　　娃亥再度飛掠而來，不過速度不算快。
　　“殺！”
　　壹個長槍手猛地把手中長槍刺入了娃亥的小腹中。
　　長槍抽出來，娃亥的身體壹震。
　　楊玄舉起手，“退！”
　　“郎君！”南賀說道：“抓活的吧。”
　　楊玄搖頭。
　　華卓早已不復當年的武勇，他帶著壹身刀傷，跌跌撞撞的沖過來，架住了娃亥。可他自己也身受重創，架不住，只能艱難的轉到娃亥的身後，背靠背頂住他。
　　華卓對楊玄笑了笑，“多謝楊司馬！”
　　“郎君。”南賀的心中從未有什麽憐憫，再度建言，“抓活的！”
　　楊玄轉身就走，“老二，我餓了。”
　　“吃烤肉！”王老二歡喜的去宰羊。
　　南賀兩眼放光，“抓住他們！”
　　娃亥問，“妳從小就怕疼，現在怕不怕？”
　　“怕！”
　　“我幫妳吧。”
　　“好！”
　　噗！
　　長刀捅進了華卓的脊背，穿透了小腹。
　　華卓緩緩跪在地上，仰頭看著夜空。
　　娃亥拔出長刀，反手壹刀捅入自己的小腹中，跪在他的背後。
　　兄弟二人背靠背跪在草地上。
　　“娃亥。”
　　“嗯！”
　　“來世我還想……做可汗。”
　　“好。”
　　“我幫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