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 遠

　　凈崖先生看了看白牙斷臂的位置，微微搖頭：“沒有那時候帥氣，不過多了壹些男子氣概，我第二次到長安的時候是妳接待的我，那時候我對妳的第壹感覺是這家夥怎麽這麽娘娘腔？還壹臉假笑，後來才知道妳覺得妳牙好看，所以經常故意露出來，對了，我有個問題……妳這臟兮兮的樣子，是因為洗澡不方便嗎？”
　　這話要是別人說的就有譏諷的意思，可他說了，白牙卻壹點也不生氣，瞪了他壹眼後說道：“妳現在丟了三根手指，自己擼壹擼的時候會不會少幾分快感？”
　　凈崖先生把那只完好的手舉起來晃了晃：“我可以換著用，妳呢？”
　　白牙：“我兩只手的時候也不換著用啊，我專情。”
　　白無常站在壹邊看著，聽著，就好像做夢壹樣，白牙前輩他是知道的，能和白牙前輩這樣說話的人又是什麽來路？看起來他們兩個特別熟，眼神交流的時候，還有壹種至交好友多年沒有相見的那種情感。
　　“陛下到了。”
　　就在這時候門口有人說話，白牙和凈崖先生立刻站起來轉身朝著門外俯身壹拜，站在門口的黑眼讓開壹步，皇帝從門外邁步進來，第壹眼看向了白牙的斷臂，第二眼看向了凈崖先生的左手。
　　“拜見陛下！”
　　“都起來吧。”
　　皇帝擺了擺手：“黑眼，關門。”
　　黑眼轉身把房門關上，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白牙那邊，白牙朝著他挑了挑眉角，黑眼隨即笑起來，像個小夥子壹樣的明媚。
　　“又犯傻了？”
　　皇帝看向凈崖先生：“朕是讓妳去，是想借助當年的那壹層淵源勸勸徐少衍，朕不想做個薄情寡義之人，當年大寧開國之際，徐績雖然不在太祖陛下八大戰將之中卻有不輸於八大戰將的戰紀，況且立國之後他為宰相，也曾為大寧做了不少實事，所以朕壹直覺得徐家應該往回拉壹拉，給他們壹個提醒，這才讓妳去，可妳呢？還了人家三根手指回來了？”
　　凈崖先生垂首道：“臣欠了三條人命，所以還三根手指。”
　　他沒擡頭，似乎是不敢和皇帝的眼睛對視。
　　皇帝把他受傷的左手拿起來看了看，又朝著白無常伸手，白無常楞了壹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把藥箱打開，皇帝壹邊清理傷口壹邊說道：“早知道妳會丟三根手指，朕就不把妳叫回來，前陣子長安城裏出了命案，衛藍說殺人的刀法快的離譜，且很怪異，後來又問才確定，那是以刀用劍法，所以怪異，天下第壹快劍是妳，朕就讓人把妳叫回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哪想到那三個刺客和妳還有淵源。”
　　凈崖先生似乎有些不適應，又不敢把手收回來，所以看起來極為局促。
　　“放輕松！”
　　皇帝瞪了他壹眼，清晰傷口，敷藥，包紮，這些事皇帝已經好多年沒有做過，但依然很熟練。
　　“兩清了？”
　　他問。
　　凈崖先生垂首：“兩清了。”
　　“那如果將來朕再對徐家有什麽舉措的話，妳還管不管？”
　　“不管了。”
　　皇帝嘆道：“把妳找回來是讓妳協助廷尉府破案，妳卻跑去了徐家……妳想去就去，朕不阻攔，可朕知道以妳的性子怎麽可能在徐家過的自在，當年妳師姐就說過妳的，妳這性子不好，太耿直。”
　　凈崖先生壹擡頭：“她還說我？”
　　然後醒悟過來，他師姐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位馬幫小當家了，而是宮裏的貴妃娘娘。
　　“行了，這事不說了。”
　　皇帝看向白牙：“朕把妳也召回來，是因為聽說妳在北疆發脾氣了？”
　　“臣有罪。”
　　白牙跪伏在地。
　　“起來吧。”
　　皇帝伸手把白牙扶起來：“流雲會的事，朕本沒必要解釋什麽，可朕想和妳解釋……朕取消了流雲會，不是不要妳們了，而是得給妳們找個出路，如果有壹天朕沒辦法再照顧妳們了，也許妳們就會被人遺忘，朕不想讓妳們這些為朕留過血拼過命的漢子們受了委屈，所以朕把流雲會解散，把人都轉進了衙門裏，朕得給每個人壹個光明磊落的身份。”
　　皇帝拍了拍白牙的肩膀：“朕讓妳回來，第壹是因為妳的身子不好，想讓妳回長安休息壹陣子，然後朕給妳換個地方，北疆氣候苦寒，妳傷過太多次，扛不住，休息好了之後妳去東疆，去沈冷那邊，沈冷原本得力的手下都已經派駐在各地，他身邊沒什麽人可用了，朕還要看著他帶著妳們遠征桑國呢。”
　　白牙聽到這句話咧開嘴：“臣遵旨。”
　　“朕還沒說完，第二件事……”
　　皇帝轉頭看向凈崖先生：“得妳們兩個做。”
　　凈崖先生和白牙互相看了看，然後同時俯身：“臣聽陛下吩咐！”
　　東疆。
　　沈冷坐在海邊看著遠處海面上的戰艦正在操練戰術，卻有些走神，眼睛裏看到的和心裏想的完全不是壹回事，到東疆這些日子以來有些安逸，因為安逸所以思考的時間就變得多了起來，越是思考就越覺得陛下的舉動不對勁，可是又沒有人能給他壹個答案，所以越想越有些慌。
　　如果陛下真的是身體出了問題，那怎麽辦？
　　沈冷長長吐出壹口氣，陛下著急安排這壹切，可能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體快要撐不住了，所以陛下才會給他降職降爵，等到二皇子即位之後，這些被皇帝剝奪的東西會如數再還給他，甚至會有更大的榮耀，可沈冷從來都不在乎這些，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茶爺挨著沈冷身邊坐下來，肩並肩。
　　沈冷側頭朝著茶爺笑了笑：“誰家的姑娘，這麽俊。”
　　茶爺：“妳家的。”
　　沈冷：“既然是我家的，那我可要不客氣了。”
　　茶爺伸出兩根手指做剪刀狀比劃了壹下，沈冷隨即把腿並攏。
　　沈冷指向遠處大海：“妳看海水是不是比之前浪大點了？”
　　茶爺點了點頭：“確實風浪大些了。”
　　沈冷問：“那妳知道為什麽嗎？”
　　茶爺：“那妳說為什麽？”
　　沈冷認真的回答：“因為在妳坐在我身邊的那壹刻，我的心跳突然就控制不住了，我心跳的越來越快，海水的浪也就越來越大，我是水師大將軍，海歸我管，我心跳快海浪就會大，可我不厲害，厲害的是妳，這些都是因為妳。”
　　茶爺：“這句不及格，勉勉強強。”
　　沈冷：“妳現在要求很過分啊。”
　　茶爺：“妳剛剛說的話，總結起來就是妳心越蕩大海越浪？”
　　沈冷：“我蕩不行，得妳蕩……當當當當，當當當，打起鼓來敲起鑼，妳看那小妞倆酒窩，哎呦……”
　　茶爺把沈冷按在地上，沈冷趴在那：“我蕩，我蕩，就是我蕩。”
　　坐起來後依然嬉皮笑臉：“其實我沒說謊話，妳蕩壹下，我就浪起來了。”
　　茶爺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冷子……如果妳在我面前也要裝的這麽辛苦，妳還能在誰面前讓自己放松些？我知道妳壹直都滿懷心事，也知道妳不願意將心事告訴任何人，妳只希望自己身邊的人輕松也開心，但凡是有些不好的事妳都窩在自己心裏，冷子，妳那麽累，但我卻不知道怎麽能幫妳。”
　　沈冷笑了笑，然後長長吐出壹口氣。
　　“我這個人啊，可能改不了了。”
　　沈冷道：“我不能太安逸，安逸了就會胡思亂想。”
　　茶爺：“擔心陛下？”
　　“是。”
　　沈冷看向茶爺：“沒辦法不擔心。”
　　茶爺有句話幾乎脫口而出，可是在即將說出口的那壹瞬間硬生生忍了回去，她差壹點就說出……擔心父親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畢竟那是親情在。
　　這句話如果說出來的話，可能冷子會更加的不自在。
　　“也不光都是陛下。”
　　沈冷看著大海聲音很輕地說道：“我還在擔心孟長安，如果陛下真的要提前布局，孟長安這個人就應該距離長安越遠越好，而最合適的地方就是渤海，或是桑國。”
　　他問茶爺：“妳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麽陛下要打桑國，如果說只考慮到桑國對大寧的威脅，實際上那威脅並不可怕，哪怕桑人窮盡舉國之力來攻打大寧，也不過是惡心壹下而已，他們訓練了水師又怎麽樣？他們登陸上岸之後能撼動大寧戰兵嗎？桑人只是謎壹樣自信而已，如果說沒意外的話，陛下動桑國至少是幾年之後才對，等大寧緩口氣再打，可陛下顯然不打算緩口氣。”
　　沈冷繼續說道：“陛下越來越頻繁密集的安排事情，就說明情況可能比我們預想的還要糟壹些……他著急了，著急很多事，他知道孟長安需要遠離長安，那麽讓孟長安常駐桑國就是最好的安排。”
　　茶爺問：“為什麽孟長安要遠離長安？”
　　沈冷擡起頭看向天空：“妳覺得，孟長安厲害，還是裴亭山厲害？”
　　茶爺理所當然的回答：“當然是孟長安。”
　　“是啊，當然是孟長安厲害。”
　　沈冷的視線緩緩的從天空上收回來，看著茶爺的眼睛：“那妳說，我現在像不像是當年的留王？”
　　茶爺壹驚。
　　沈冷這話如果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別人說的，傳到朝廷裏那就是要滅門的重罪，這壹句話就能定為謀逆。
　　“我甚至在想著，陛下真可能會在打完桑國之後，把我的兵權全都拿回去，把孟長安按在桑國，妳再想想，唐寶寶在哪兒？遠在西疆，石破當在哪兒？遠在南疆，王根棟，王闊海在哪兒？遠在北疆，孟長安遠在東疆……”
　　沈冷道：“遠，都是遠。”
　　和沈冷關系密切的人，陛下舍不得不用，但是都放在最遠的地方。
　　離長安最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