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是這個時候了

　　從西域進入大寧有兩條交通要道，這兩個地方非但在今日重要，在過往歷史之中也壹樣重要，壹個就是西甲城，西甲城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在西甲城後有壹片湖名為洗甲湖，先有湖而後有此城，後來隨著時間久了，人們喊著喊著，也就把洗甲城喊成了西甲城。
　　說到西甲城，就不得不說楚時候有兩個少年將軍的事，壹名徐驅虜，壹名魏無恙。
　　洗甲湖，就因徐驅虜而來。
　　那時西疆紛亂，因為西域壹位極重要的大人物剛死，導致整個家族近乎滅絕，楚軍在西域的控制急速下降，西域諸國同樣的不敢以壹國之力伐楚，而是聯盟十幾國向楚進攻，正在草原平定叛亂的少年將軍徐驅虜臨危受命，率領楚軍十壹萬在西甲城這個地方與西域諸軍決戰。
　　那壹戰，徐驅虜殺敵十余萬，擊潰西域聯軍，楚軍再時隔百年後再壹次打出來威風，打出來霸道，上壹個讓西域人老老實實的還是百年前的西涼王，也正是因為楚皇聽信讒言，懷疑西域馬家有造反之心，於是將西涼王的長孫，第三代西涼王馬飛騰騙到了楚都城紫禦城，壹杯毒酒賜死，馬飛騰明知楚皇就是要他死，依然坦然飲酒，且在飲酒之後向楚皇要來紙筆，寫下壹封家書，告誡馬家子孫後代要忠君報國，可這封信根本就沒有送到馬家，他寫完之後毒發斃命，而這封信則被嗤之以鼻的楚皇扔進了火爐。
　　楚皇身邊讒臣說，馬飛騰壹死，馬家的人必反無疑，不如趁著消息還沒有傳到西疆，先派人斬草除根。
　　於是，楚皇調集數萬大軍，以到西疆巡查為名，下令馬家的人接駕，他隱瞞了馬飛騰被毒死的消息，甚至還派人告知馬家的人，馬飛騰將和他壹同到西疆，馬家的人得到旨意後自然不敢怠慢，等大軍到來的時候，馬家老老少少都以為楚皇和家主都在大軍之中，哪想到迎接來的是壹片箭雨。
　　馬家上下數百口被屠殺殆盡，自此之後，西疆再無西涼王。
　　正因為馬家這根擎天之柱被楚皇自己砍了，所以西域大亂，在西域亂起來之前，草原先亂，有馬家震懾西北，西域人不敢鬧事草原人亦不敢鬧事，馬飛騰壹死，草原上諸部族以為馬飛騰報仇為名起兵攻城略地，只壹個月，連下七城。
　　好在那時候楚國運未竭，少年將軍徐驅虜奉命平定草原叛亂，連戰十三陣，十三陣皆勝，草原這邊的戰事還沒有結束，西域人卻大舉來襲。
　　徐驅虜率軍奔赴西疆，克西域聯軍，那壹戰他身披十三箭，血透戰甲，大勝之後，在湖邊清洗戰甲上的血跡，亦在湖邊治療傷勢，軍醫在他身上剜出來箭頭十三枚，徐驅虜卻談笑風生。
　　然而正因為這壹戰徐驅虜受傷太重，之後壹直沒有徹底康復過來，堅持了三年多後壹命嗚呼，死的時候也就才三十歲。
　　那壹戰之後，徐驅虜發動民工數十萬，用三年時間修建西甲城，城修好之日，他也就此離世。
　　除了西甲城之外，西域這邊另外壹個重要的地方就是越北口，之所以西域聯軍敢攻西甲城而不敢攻越北口，是因為地勢實在險要。
　　越北口是壹條長達七八裏的峽谷，峽谷兩側皆為懸崖峭壁，當年楚軍在此修城墻，借山勢，造了越北口城關，這條長長的峽谷對於西域人來說就是壹條通向鬼門關的路，隊伍施展不開，莫說羽箭，就算是從山頂往下推落石也能把隊伍砸的七零八落。
　　當然更主要的是，這座山名為定君山。
　　那壹年，壹位名不見經傳的少年郎騎白馬持銀槍，在定君山下大戰西涼群雄，多少成名已久的豪傑都敗在他槍下，那壹戰他揚威名，並且以壹己之力，將西涼上百支大大小小的馬匪隊伍重整起來，組建了西涼十萬大軍。
　　那壹年，已經年邁的西涼王召集西域諸國派人來，在定君山下設宴，老西涼王如他少年時候壹樣，在定君山下擺壹座高臺，壹人壹槍立於高臺上，請西域諸國高手隨意挑戰，那壹次，依然沒有人是他對手。
　　楚皇不敢征西涼，連寫親筆信七封，派朝廷重臣遊說，西涼王念楚皇心誠，於是願意招安，那時候他應該沒有想到過，他死後百年，馬家被滅門，傳聞當年逃出去的只有壹名老奴，將壹名還在繈褓之中的孩子藏在背簍裏逃出家門，楚軍追殺，背簍連中三箭，那孩子命大，三箭都沒有射中他。
　　故事壹直流傳，很多人都等著那孩子長大之後報仇雪恨，可故事在老奴保護著那個幼兒逃走之後就結束了，沒有報仇的故事，什麽都沒有。
　　所以也有人說，其實那天，孩子早就被射死了，只是西涼王壹家在西疆太得人心，百姓們都盼著孩子沒死，還有人說這故事本身就是假的，西涼王壹家被盡屠在迎接楚皇大軍的官道邊上，怎麽可能會有活口，那日數萬楚軍在，壹個老奴又怎麽可能逃的出去？
　　雖然已經過去數百年，可是徐驅虜和西涼王這樣的人，依然被人傳頌。
　　大幾百年後的今天，壹樣也有個少年將軍，只帶著三千輕騎出定君山越北口，壹頭紮進有數十萬敵人的大漠之中，比起徐驅虜，沈冷少了十萬兵，比起西涼王，沈冷也少了十萬兵。
　　西涼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徐驅虜的時代更短暫，如今的西域本來也不是沈冷的時代，而是談九州的時代，可是現在他來了，他在。
　　後闕王是被出賣死的，伽洛克略之所以敢殺他絲毫都沒有顧忌，正是因為他早就已經在暗中經棄聶嘁串聯與後闕國大丞相烏爾敦達成協議，伽洛克略將會把烏爾敦捧起來，讓烏爾敦成為新的後闕王，棄聶嘁又聯絡其他幾國的國王，他們暗中抽調兵力進入後闕，與安息人聯手設伏，第壹戰就擊敗了大寧的辛字衛戰兵。
　　這是立國數百年來，第壹次，大寧的壹衛戰兵第壹戰就近乎全滅。
　　所以可想而知，辛字衛戰兵莫將軍為什麽會帶著數百親兵不聽勸阻親自斷後，在他被擊敗的那壹刻，他就已經萌生死誌，他的辛字衛沒了，他自覺是大寧罪人，所以他把這條命留在西域。
　　他不是罪人，就算消息傳回大寧，也沒有人說他是罪人。
　　但他的仇，壹定是國仇。
　　黃沙上，沈冷灑了壹壺酒。
　　在他身邊有壹面烈紅色的戰旗，殘缺不全，那是在土城上取下來的，沈冷壹直讓姚遠好好保管，因為那烈紅色戰旗上還有五個字。
　　大寧辛字衛。
　　“今天是辛字衛戰兵莫將軍戰死整整兩個月，兩個月了。”
　　沈冷把酒壺放在大寧戰旗旁邊。
　　“不該被忘記。”
　　他看向身披著戰甲的大寧將士：“妳們忘了嗎？”
　　“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人忘記。
　　“今天也是大寧辛字衛兩萬多名兄弟戰死整兩個月的日子。”
　　沈冷看著這些臉色黝黑的軍人們，沈默了片刻之後說道：“大寧很強，比楚時候要強，比周時候更要強，妳們都知道，周末年天下紛亂諸侯割據，即便如此，壹旦有外寇入侵，諸侯依然可聯盟以對，從不曾被外敵欺辱過，妳們也都知道，楚末年，黑武人南下，大寧太祖皇帝陛下親率大軍與楚軍並肩而戰。”
　　“那是什麽樣的亂世？中原人尚且可團結壹心，現在的妳們，有辛字衛的兵，有庚字衛的兵，也有戊字衛的兵，妳們身上穿著的戰服上繡著妳們的隊伍番號，可是在這個番號前邊是什麽？是寧字。”
　　沈冷道：“我不希望妳們忘了妳們是庚字衛的兵是辛字衛的兵是戊字衛的兵，但應記住，妳們都是大寧的兵。”
　　沈冷看向陳冉：“把東西拿過來。”
　　陳冉和手下親兵擡著壹口箱子上來，沈冷把箱子打開：“我來的時候下令所有人連換洗衣服都不許帶，不許帶被子不許帶壹切與戰爭無關的東西，可是這口箱子我帶來了，因為這裏面的東西，與此戰有關，這裏面是莫將軍破碎的戰甲，安息國皇帝炫耀著把戰甲扔在西甲城外，大將軍談九州捧著戰甲落淚想讓人把戰甲修復，是我把戰甲要過來的，我也沒想著修復它，而是把它拆了。”
　　沈冷看向陳冉：“把箱子放在隊伍前邊。”
　　他往前走了幾步：“我將挑選壹支隊伍去誘敵，九死壹生，莫將軍的將軍甲片壹共三百六十余片，願意跟我去的，自己上前來取壹塊甲片戴在身上。”
　　沈冷俯身取了壹塊甲片出來，他把甲片穿好掛在自己脖子上。
　　“讓我們來吧！”
　　辛字衛五品將軍姚遠單膝跪下來：“大將軍！讓我們來吧，請水師戰兵的兄弟們讓壹讓，請西甲城戰兵的兄弟們讓壹讓。”
　　他抱拳低頭：“求妳們了，不要搶，讓我們辛字衛的人戴上這甲片。”
　　沈冷看向姚遠：“九死壹生。”
　　姚遠看向沈冷：“大將軍不怕，我們不怕，大寧戰兵沒有人怕。”
　　他起身到箱子裏抓了壹塊甲片出來：“我的兵，非家中獨子者出列！”
　　許多人站出來，他們列隊從箱子裏壹人取出來壹塊甲片，穿好繩，掛在自己脖子上。
　　三百六十余人，立於沈冷面前。
　　“我有個兄弟叫孟長安，他在出征之前總是會說壹句話，如果妳們在沖鋒陷陣的時候沒有看到我沖在最前，那麽人人皆可殺我。”
　　沈冷擡起手握住那塊甲片：“如果為莫將軍報仇，為辛字衛兩萬多名兄弟報仇，妳們沒有看到我沖在最前，人人皆可殺我。”
　　所有人都握緊了甲片。
　　黃沙，
　　百戰，
　　穿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