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1章 兩天

　　距離沈冷成親還有兩天，今天早晨發生的第壹件事是吏部勘核司的人又早早的到了禦史臺，卻無功而返，因為都禦史賴成賴大人居然不在，說是告假回家了，賀翰林不放心又跑到賴成家裏，正遇到拎著兩條魚要出門的賴成，賴成看了看賀翰林，賀翰林看了看賴成，賴成壹臉悲憤：“過分了啊。”
　　賀翰林壹臉無辜：“這話說的，要不然，我幫妳拎壹條？”
　　賴成瞪了他壹眼：“少來這套，先生還得以為有壹條是妳買的。”
　　賀翰林笑起來：“我有的吃就成。”
　　賴成還瞪他：“我告假了，妳還跟著我做什麽。”
　　賀翰林：“難道還不許我告假？”
　　兩個人妳瞪我壹眼我瞪妳壹眼往學府街走，到了學府街看到那兩側披紅，賴成的臉壹下子就綠了：“這有違禮制！”
　　賀翰林：“何必呢？”
　　賴成哼了壹聲：“初七再說！”
　　路過迎新樓門口，賴成從懷裏取出來壹張賀帖和封好了的六兩六錢銀子遞給賀翰林：“幫我進去隨壹份賀禮。”
　　賀翰林：“妳自己怎麽不去。”
　　賴成壹臉傲嬌：“我是都禦史！”
　　賀翰林嘆了口氣：“封了多少？”
　　賴成：“六兩六。”
　　賀翰林：“那我和妳壹樣吧。”
　　他伸手。
　　賴成：“幹嘛？”
　　賀翰林：“沒帶錢，先借我些。”
　　賴成閉眼：“我覺得我們同窗之誼快要盡了。”
　　“借了銀子再盡。”
　　賀翰林把賴成的賀帖禮錢拿過來，瞧了瞧附近沒人註意，從旁邊偷了壹塊紅布把賴成借給他的銀子包了，拎著東西進酒樓，沒多久就出來，酒樓的人恭送出門，賀翰林也沒多說什麽，走到賴成身邊看著這擡眼望天壹臉傲嬌的老同窗道：“走吧，話說妳那麽不待見沈冷，為什麽還要隨禮？”
　　賴成壹邊往前走壹邊說道：“誰說我不待見他？”
　　“那妳壹本壹本沒完沒了的上奏折。”
　　“那是我的職責。”
　　賴成道：“穿上都禦史的官服，我就得做都禦史該做的事，今日我沒穿官服，我就是個路人，我敬重沈將軍為人，也驚嘆他那赫赫戰功，更喜歡他做事不拘壹格少年意氣，所以他大婚我也覺得開心，也想蹭壹蹭他的喜氣，但……初七我還是要參他壹本。”
　　賴成往四周看了看，大街飄紅。
　　“太過了些。”
　　他自言自語的往前走：“這要是不讓他警醒，被人捧殺了豈不可惜？”
　　賀翰林笑的越發暢然：“朝廷裏沒人喜歡妳們禦史臺的人，妳們在最討厭排行榜上比廷尉府還靠前，可是我卻知道妳這麽多年了，這外冷內熱的性子就沒變過。”
　　賴成回頭：“真的？比廷尉府還靠前？”
　　“是啊。”
　　賴成立刻得意起來，搞得賀翰林覺得他可能有些神經不正常。
　　兩個人到了書院門外，守門人自然認識這兩位大人直接放了進去，他們兩個也不用人通稟直接到了老院長的獨院外邊，門開著，屋子裏邊有老院長爽朗笑聲不住傳出來，於是二人對視壹眼，心說這是誰把老院長逗的這麽開心。
　　進了門才發現，原來是沈冷和孟長安在屋子裏，兩個軍中的年輕將軍起身見禮，老院長笑著說道：“他們兩個是妳們的師兄，別那麽多規矩。”
　　賴成道：“先生妳們先聊著，我去把魚收拾了。”
　　老院長：“讓沈冷去。”
　　賴成：“嗯？”
　　沈冷過來把魚接過來：“大人歇著，我去收拾吧。”
　　賴成茫然：“先生不是想吃我做的紅燒魚？”
　　老院長：“妳做的不好吃，讓沈冷去做。”
　　賴成：“……”
　　他看了沈冷壹眼：“妳還會燒菜？”
　　沈冷壓低聲音道：“家裏女人口味刁，沒辦法。”
　　賴成立刻有了幾分親切感。
　　不多時沈冷收拾出來壹桌子菜，老院長先動筷幾個人才動，賴成第壹口就去嘗沈冷燒的魚，然後眼神壹亮：“果然滋味不凡，妳是怎麽做的？”
　　沈冷把做法詳細說了壹遍，賴成點了點頭：“記住了……對了，我初七要參妳壹本。”
　　沈冷點了點頭：“謝大人這幾日不奏本。”
　　賀翰林哈哈大笑：“妳就不能暫時忘了公事？”
　　賴成端起酒杯：“敬先生，就不說別的事了。”
　　老院長把酒杯端起來：“這第壹杯酒還是先祝沈冷大婚將至，還有不到兩天了，這傻小子福氣十足，能娶到茶兒那樣的好姑娘，應該好好感謝自己上輩子積德行善。”
　　沈冷也有些傲嬌：“她覺得嫁給我可能也是因為上輩子積德行善。”
　　孟長安淡淡道：“茶兒上輩子可能救了壹只流浪貓，那貓這輩子投胎為人來報恩的。”
　　沈冷：“為什麽是貓？”
　　孟長安：“黑狗不是在茶兒身邊呢嗎。”
　　沈冷：“……”
　　眾人舉杯，賴成沈默了壹會兒後問道：“我有壹事不解，妳這般鋪張，為什麽陛下還要護著妳？”
　　賀翰林：“妳怎麽又提這事？”
　　沈冷認真思考了壹下：“若陛下對賴大人說清楚，還煩請賴大人轉告我壹聲。”
　　賴成：“妳也不知道？”
　　沈冷嘆道：“我真想知道。”
　　賴成看向老院長，老院子滋壹口酒，吧嗒壹口菜，不亦樂乎。
　　雨城巷。
　　回到長安城的羅英雄避開了廷尉府的追查，對於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麽太艱難的事，畢竟廷尉府的人如何做事他都很清楚，廷尉府裏如今也有幾個他帶出來的人，很多刑偵的手段還是他教的。
　　靠在壹張稍顯破舊的藤椅上，看著外面秋風起樹葉落的羅英雄壹直沈默，院子裏只有他壹人，不沈默又如何？
　　這小院偏僻安靜，仿佛連落葉墜地之聲都能聽到似的，羅英雄閉著眼睛假寐，腦子裏卻是壹副完整的地圖，整個學府街，乃至於附近幾條街的地形，細化到每壹座房子，是做什麽生意的，又或是民宅，都在他的腦子裏。
　　整個流雲會的高手在那天應該都會調集在學府街附近，想著葉流雲那壹手功夫還算勉強入了他的眼睛，至於流雲會中其他人，他沒幾個在乎的，倒是沈冷本身讓他有些吃不準，那個年輕人不管是閱歷經驗殺人手段都不是他對手，可他總覺得那家夥不好殺，別說還有那麽多人護著，也許壹對壹也不是輕松就能殺得了。
　　然後想到那個叫孟長安的人，似乎實力與沈冷不相上下，這兩個人聯手的話，他沒有把握短時間內壹擊必殺。
　　就在這時候他睜開眼睛，微微嘆息壹聲：“妳們的鼻子，比廷尉府的人還要靈。”
　　院子裏輕飄飄落下來三個人，壹個看起來像是個病癆鬼，手裏常年拿著壹塊手帕，咳嗽的聲音不大卻不停，捂著嘴咳嗽的樣子好像隨時都要把肺吐出來似的，偏偏是這種壓著嗓子的咳嗽聲，讓人覺得更刺耳。
　　另外壹個看起來像個屠夫，十月的天氣已經轉涼，他卻只穿了壹件褡褳露著肚皮，瞧著壹身的肥肉，可落地近乎無聲，絡腮胡豹子眼，那張圓臉沒幾分和氣。
　　另外壹個是女人，穿著壹件水綠色的長裙，本是個模樣極美的人，可臉上卻從眉間往下斜著半張臉有壹道傷疤，所以她有壹只眼睛還是瞎的。
　　女人轉身去開門，荀直從外面緩步走進來掃了這小院子壹眼：“羅大人這地方尋的真偏，找了好壹會兒，好在妳所能到的地方，我們大概都知道，畢竟這些年來妳們用到的人用到的東西，多半我們也在用。”
　　“荀先生？”
　　羅英雄起身，他不在乎那三個看起來有些非同尋常的江湖客，卻在乎手無縛雞之力的荀直。
　　“是我。”
　　荀直進門：“羅大人應該在想什麽事情吧。”
　　羅英雄笑了笑：“荀先生想的，怕是和我想的壹樣。”
　　“宮裏傳出來消息，不希望沈冷能把初六這天過完，年輕人太張揚就不會事事皆順。”
　　“妳們聽宮裏那位貴人的話，我卻不聽。”
　　羅英雄搖頭：“不是壹路人。”
　　“可以是壹路人。”
　　荀直道：“我來，是想跟羅大人說……沈冷要死，但羅大人絕不能死。”
　　他指了指那三個人：“羅大人應該還沒有想出什麽萬全之策，畢竟整個流雲會的人都在學府街上，縱然羅大人武藝無雙，也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功成身退，所以我給妳帶來三個人……他們三個妳盡可差遣，在他們三個全死了之前，羅大人不會死。”
　　羅英雄微微皺眉：“條件呢？”
　　荀直沈默片刻：“若世上還有壹人可殺皇帝，只能是羅大人妳。”
　　“皇帝是那麽好殺的？”
　　羅英雄看了荀直壹眼：“早聞先生大名，可先生的話卻沒讓我覺得有什麽高深之處，先生想做的事我壹直在做，能想到能做到的也壹定比先生多，妳說能殺就能殺？”
　　“據我所知，皇帝明年要去東疆。”
　　荀直坐下來，給自己倒了壹杯茶：“在長安城沒人能殺得了皇帝，但到了東疆就不壹樣，如果皇帝在東疆出了事裴亭山怎麽解釋？所以裴亭山必然要動起來，到時候時局不穩，總得有人站出來，太子殿下即位順理成章，再平了裴亭山的亂子，皇位便會穩固。”
　　羅英雄哼了壹聲：“與我何關？皇帝死了即位的是他兒子，我憑什麽出手？”
　　“蘇皇後已經死了。”
　　荀直嘆道：“羅大人不想報仇？”
　　羅英雄壹怔。
　　荀直道：“最主要的是，皇帝死了，韓喚枝死了，太子殿下可以保證將來廷尉府還是妳的。”
　　羅英雄閉上眼，腦子裏出現的是那把都廷尉的座椅。
　　荀直站起來俯身壹拜：“皇後娘娘是真的希望羅大人可以到我們這邊來，雖然這些年我們培養了壹些人，也有幾個嶄露頭角，可加起來也沒辦法和羅大人妳相提並論，尤其是西疆刺殺壹事敗了，更加顯得那些年輕人做事不穩重，若那件事是羅大人安排的，想必會是另外壹個結果。”
　　羅英雄問：“我怎麽知道，皇後將來不殺我？”
　　荀直站直了身子：“太子需要人，忠於皇帝的那些人總是要清壹清的，誰能比羅大人做的更好？”
　　羅英雄嘴角壹勾，看向那三個江湖客：“只他們三個似乎也不夠。”
　　“還有壹百二十死士。”
　　荀直認真地說道：“皇後說，不計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