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7章 順序

　　賣燒餅的姚無痕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現在住的地方距離浩亭山莊並不是很遠，晚上習慣性的出去在山莊附近轉轉的時候看到了大批禁衛，他連千米之內都沒能靠近，因為他感受到了來自黑暗中的威脅，那是看不到的人，傳說之中的宮廷高手。
　　於是他立刻回到了那個小院裏，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很久。
　　是該走，還是繼續冒險？
　　第二天壹早，壹夜沒睡的他卻照常出現在浩亭山莊外面沒多遠的地方，支起爐竈，然後他發現今天浩亭山莊外面的小販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二。
　　沒關系，他不怕。
　　戰場上，暗道間，誰不是以命換錦衣？
　　與此同時，廷尉府。
　　新的廷尉府衙門還在建造之中，不過之前的房屋也能住能用，擴建歸擴建，該運轉的地方還得運轉。
　　古樂推開門，光線壹下子灑進屋子裏，裏邊閉著眼睛的沙齋都被晃了壹下，有些惱火，她睜開眼睛往外看了看，壹個渾身上下都被陽光畫了壹圈金邊的男人緩步走進來，而那個折磨了她半夜的千辦跟在那人身後，她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鬼見愁韓喚枝。
　　古樂搬了壹把椅子過來，韓喚枝就在沙齋對面坐下，接過來卷宗翻開看：“殺三寨，羌人……妳在西地殺了很多人，稱得上逍遙法外，西地也是大寧的疆域之內，只是有些時候我覺得羌人和羌人之間的事，不管是地方官府還是軍方都不願意插手，廷尉府也不願意插手。”
　　沙齋冷哼了壹聲：“最陰險的就是妳們寧人。”
　　韓喚枝搖頭：“妳錯了，寧人從不陰險，想做什麽都在明面上。”
　　他將另壹份卷宗翻開：“把妳請來的人叫狼爺對吧，這個人不止請了妳還請了很多人，妳想不想知道最終幕後的那位東主是誰？想不想知道妳弟弟為什麽會死？”
　　沙齋的眼睛驟然睜大：“是誰！”
　　韓喚枝擡起手指了指她：“松開吧。”
　　古樂上去把沙齋身上的繩索解開，被掛在墻壁上的沙齋立刻跌落下來，摔的很重，可卻拼了命的掙紮起來要沖向韓喚枝，古樂壹腳踹在她腿彎處，她便只能跪著。
　　韓喚枝把其中壹份卷宗仍在地上：“自己看吧。”
　　說完之後起身離開：“給她踅摸壹套幹凈衣服，再給她壹些路費，大氣些。”
　　古樂點頭，吩咐人去辦，跟著韓喚枝出了房門：“大人，已經查清楚了？”
　　“沒有。”
　　“那卷宗？”
　　“我寫的。”
　　韓喚枝壹邊走壹邊說道：“壹個瘋了的女人我留著也沒有用，誰是幕後的人根本不用查也知道，只是沒證據，沙齋是狼爺聯絡的，狼爺和那個人之間的線卻還不知道是誰牽著，索性就讓沙齋出去鬧壹鬧。”
　　古樂在心裏記下來，做法，用途，目標，韓喚枝這麽做是想逼著對方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他都去想了壹遍。
　　“最近流雲會的人分派出去很多，我懷疑有人會趁機對葉流雲下手，妳多盯著些。”
　　“流雲會高手如雲，什麽重要的事以至於讓他們把人都分派出去？”
　　“妳不該問。”
　　韓喚枝看了古樂壹眼，壹邊走壹邊自己想著……宮裏有個人出宮，沈寂七年突然動起來還不是因為當年的事，陛下沒有讓廷尉府的人跟上去，只是讓葉流雲派人跟著，流雲會精銳盡出，最主要的是沈小松也離開了雁塔書院。
　　七德是珍貴妃那邊的人韓喚枝早就知道，可六七年來七德壹直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壹個宮廷侍衛，珍貴妃沒有什麽想做的七德就沒有什麽想做的，七德出宮，就說明珍貴妃那邊出了問題，沈小松說過……當年未必是皇後壹個人的事。
　　韓喚枝微微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再去想就會忍不住插手，可陛下不許。
　　古樂問：“沙齋她真的敢去？”
　　“她什麽都沒了，還怕什麽？”
　　韓喚枝上了那輛黑色馬車：“我要隨陛下去樺梨圍場，長安城裏的事妳們幾個斟酌著辦，但記住壹點，沈冷那邊的事妳不要去管。”
　　古樂點頭：“屬下記住了。”
　　他去管，就會亂。
　　書院不遠處有座酒樓在長安城裏名氣很大，酒樓的東主很神秘，但可以確定的壹點是來頭必然不小，前幾年的時候有個書院的弟子壹身是血拎著人頭進來訂飯，順天府沒管，刑部沒管。
　　就算是經常來這酒樓裏吃飯的人也沒幾個見到過東主，有傳聞說他是都城暗道裏壹手遮天的大人物。
　　葉流雲自然知道這些傳聞，可他有什麽需要在意的？
　　開這家酒樓只有兩個原因，第壹是因為他好吃，而且吃的必須精致，他對食物非常的挑剔，在長安城裏找不到壹家酒樓能滿意，所以就自己開壹家。
　　第二，是因為方便見人。
　　他總不能經常去雁塔書院，就只好以這樣的方式請那位同樣好吃的老院長過來。
　　老院長好吃出了名，朝廷內外無人不知。
　　包房裏，老院長只顧著吃，似乎雁塔書院的廚師委屈了他壹樣，這麽大年紀了飯量卻壹點都沒有減，況且老院長從來都不是壹個虛偽的人，他當然可以吃的很斯文，雁塔書院裏的斯文都是他教的，可他不喜歡，吃就要有個吃的樣子，現在太多的飯局都不是為了吃而湊在壹起。
　　“妳怎麽不吃？”
　　老院長問。
　　葉流雲回答：“這是我家的。”
　　老院長停了壹下：“妳在炫耀？”
　　葉流雲搖頭：“院長不替我心疼，我得替自己心疼。”
　　老院長白了他壹眼：“只是來提醒妳自己小心些，不要覺得那些人最近被打壓的狠了已經無計可施，他們手裏的牌並不少。”
　　葉流雲道：“那是我們的失職，陛下當年讓我處理都城暗道，就是不想讓他們手裏還有什麽牌可打，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道上，牌都在陛下手裏。”
　　老院長終於覺得再吃下去可能會出問題，於是停下筷子：“所以他們才會想著，奪回來壹些牌。”
　　葉流雲嗯了壹聲：“我覺得最近他們的舉動風格明顯變了，怕是換了人籌謀。”
　　老院長沈思：“還能是誰？”
　　與此同時，就在樓下的壹個包間裏，荀直坐在那很斯文的在吃東西，很斯文的喝酒，在他看來狼吞虎咽是壹種很沒品的事，不管是誰……他有自己的風度，何時何地看起來都不能失的風度。
　　“葉流雲會在想我們下壹步要做什麽，可他想不到我在這裏想我們下壹步做什麽。”
　　荀直放下酒杯：“當年攔在世子面前的不僅僅是壹個裴亭山，還有壹座城門，別忘了在裴亭山身後城門也沒開，那座門叫淡臺袁術。”
　　他面前的人安靜的坐著，他們知道只需要聽著就好。
　　荀直看向自己正對面的那個同樣極有風度的中年男人，這壹席間，唯有這個人才能讓他正眼看待。
　　“勞煩先生了。”
　　他很客氣的說了壹句。
　　坐在他對面的是楚劍憐。
　　他終究是個楚人，哪怕楚國已經滅了幾百年，因為他這個楚人和別的楚人不壹樣，骨子裏流著壹種讓他自己覺得厭煩也無奈的血液，皇族之血。
　　他本無意做任何事，不願違心，可他的父親，那位已經做了大幾十年皇帝夢的老人就快離世，所以他總是要做些什麽才能讓父親走的時候不絕望。
　　“五萬兩。”
　　楚劍憐平淡開口。
　　荀直皺眉，他總覺得楚劍憐這樣的人開口說多少錢是侮辱了楚劍憐自己，於是他覺得楚劍憐的風度便不如他。
　　“是錢方面的事，就好說。”
　　荀直問：“只想知道先生何時出手？”
　　楚劍憐回答：“我願意的時候。”
　　“先生何時願意？”
　　“不知道。”
　　荀直嘆道：“可那是五萬兩。”
　　楚劍憐起身往外走：“可那是我願意。”
　　於是荀直連忙站起來：“我會盡快籌集足夠數目親自送到先生家裏。”
　　“我沒有家。”
　　楚劍憐走出包房：“我只是住在那個地方。”
　　寧地萬萬裏，哪有楚人家？
　　站在酒樓的大廳裏楚劍憐擡頭往上看了看，視線落在葉流雲所在的那個房間，沈默片刻後轉身離開。
　　荀直身邊的另外幾個人在楚劍憐走了之後顯然都松了口氣，其中壹個叫方泰的人輕哼壹聲：“有什麽了不起的，還不是為錢做事。”
　　荀直看向他：“妳呢？”
　　方泰稍顯尷尬起來：“我……銀子足夠，也可以做。”
　　“那妳為什麽看不起他？況且他還比妳強。”
　　荀直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人活著就有價值，壹個人多大價值最直觀的體現就是錢，楚先生要五萬兩我會立刻去籌集，而妳們要壹萬兩我也會覺得多了，別去眼紅別人，妳們先問問自己配不配。”
　　他起身往外走，出了酒樓之後登上馬車，坐在馬車裏品酒的白小洛問他：“先生覺得，那個姓楚的可以殺了淡臺袁術？”
　　“殺不了。”
　　荀直給自己倒了壹杯酒：“除了皇帝，沒有人可以殺得了淡臺大將軍。”
　　“那先生這樣做的目的？”
　　“殺葉流雲。”
　　荀直看向窗外那很氣派的酒樓：“皇帝手裏攥著所有的牌，明面上我們能打的已經不多，只好把暗道上的牌面斂回來壹些，葉流雲是暗道上的眼睛，戳瞎這只眼睛，暗道更黑……然後再戳瞎韓喚枝這只眼睛，明面也黑，皇帝雙目失明，我們才有機會。”
　　“我們殺了韓喚枝很多次，豈是容易？”
　　“那是妳們搞錯了順序，葉流雲不死，韓喚枝怎麽可能死得了？”
　　荀直指了指前邊：“該往前走了，妳去做妳該做的事，那個叫七德的人已經出城好幾日。”
　　白小洛淡然道：“這世上沒幾個人能走出我的視線，只要我願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