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0章 別讓我覺得妳是個懦夫

　　格底城
　　邊城將軍月蘭的府裏安靜的可怕，安靜到似乎連松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到似的，正堂客廳裏跪著很多人，包括莫窟，也包括月蘭將軍的遺孀以及家人。
　　長公主闊可敵沁色緩步過去將月蘭將軍的夫人扶起來：“安心在這住著，以後妳們壹家人我會照顧好，月蘭將軍因我而死，我不會看著妳們受苦，自今日起，妳們就是我的家人。”
　　月蘭將軍的夫人滿臉淚痕，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點頭。
　　沁色讓人陪著月蘭的夫人去後院，然後她的視線落在莫窟身上。
　　她在屋子裏來來回回的走動著，似乎依然平靜，可是跟隨長公主多年的莫窟知道殿下的怒火有多大，他也知道自己可能面臨著滅頂之災，而這怒火，來自於他在行宮裏的不戰而退。
　　“我出行宮之前是跟妳說的什麽？”
　　“殿下吩咐我……去幫忙。”
　　“妳做了什麽？”
　　“屬下是殿下的親衛，職責不是保護那些寧人，而是保護殿下。”
　　“唔。”
　　沁色看了壹眼莫窟：“我本想讓人狠狠打妳壹頓，甚至想親自動手，可是剛才那壹瞬間忽然覺得無趣，也無意義……”
　　她走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妳說是為了保護我，出於忠心，所以我若是打妳罵妳會讓妳覺得不公，妳會不服氣，所以這就變得無趣起來，莫窟……妳走吧。”
　　她閉上眼睛。
　　莫窟連忙起身：“屬下告退。”
　　沁色緩緩道：“不要回來了。”
　　莫窟臉色猛的壹白，撲通壹聲又跪下來：“屬下不能離開殿下啊。”
　　“是啊。”
　　沁色吐出壹口濁氣：“妳不能離開我，妳若是離開了我，黑武之大哪裏還有妳的容身之處？龕羅道因我而死，龕羅黑庭因我而死，國師的報復隨時都會來，我若是不離開格底城，有數萬邊軍做保證尚且安全，妳呢？妳離開格底城很快就會被青衙的密諜找到然後殺了，妳此時做出的選擇，妳捫心自問，是出於對我的忠誠還是怕死？”
　　莫窟想辯解，可卻說不出口。
　　“就如在大殿裏的時候壹樣。”
　　沁色問：“妳選擇離開，信誓旦旦的說是因為想保護我，而此時妳問問自己到底是出於對我的忠誠還是怕死？”
　　莫窟重重叩首：“屬下真的是擔心殿下安危。”
　　“我知道，妳會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我不能懲罰妳，走吧。”
　　沁色閉上眼睛：“總是會有妳生存的地方，以後妳我，各安天命。”
　　莫窟只是不住的磕頭，額頭上很快就破了皮，不多時血就冒了出來。
　　“殿下，屬下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
　　“我的以後都看不清楚看不明白，何況是妳的以後？龕羅黑庭死了，但黑武之內敢來殺我的人又何止壹個龕羅黑庭，劍門弟子遍布黑武，縱然是這邊關之內，數萬大軍之中，有多少人是劍門信徒？我需要的是壹個在我做出決定的時候服從的手下，不是妳這樣的人。”
　　莫窟依然在磕頭：“屬下真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已是血流滿面。
　　“唉……”
　　沁色壹聲長嘆，起身過去伸手把莫窟扶起來：“妳從很久之前就跟著我，哪怕我被困紅宮妳不在我身邊，我離開的時候依然是召之即來，我說妳怕死其實是委屈了妳，妳若是真的怕死，我離開紅城的時候妳不來就好，何必跟著我擔驚受怕。”
　　莫窟那滿是血跡的臉上，又出現兩道淚痕。
　　沁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知道，若是為了保護我妳縱然刀山火海也不會遲疑，可莫窟，妳知道以後我們若想安居在這格底城就離不開寧人了，妳知道為了妳這臨陣脫逃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才能換回寧人的信任？妳知道沒有寧人的支援這數萬邊軍也保不住我們的命？”
　　“屬下，真的知道錯了。”
　　沁色取出壹塊手帕，擡起手輕輕擦著莫窟頭頂上的血：“我身邊能與我相依為命的人不多，我壹直覺得妳是壹個，我可以放心的把任何事交給妳去做，莫窟，以後不要在讓我失望了好嗎？”
　　莫窟再次跪倒在地：“屬下發誓，再讓殿下失望屬下不得好死，九族同滅。”
　　沁色把他扶起來：“去處理壹下傷口，然後幫我做壹件事。”
　　莫窟眼睛裏都是喜悅：“殿下只管吩咐。”
　　“去征兵，去附近那些小部族裏征兵，許以厚利，不管是亡命徒還是盜賊還是什麽人，劣跡斑斑都沒有關系，只兩點達到要求就把人招來……第壹，為了錢可以拼命，沒有人可以如妳這樣是因為對我的忠誠而不離不棄，對於金錢的忠誠有時候更堅固，第二……不能是劍門的信徒。”
　　莫窟立刻明白過來：“屬下知道了。”
　　“還有壹件事，秘密的做……月蘭已死，月蘭的親兵可用，主將死親兵陪死，我不殺他們，但讓他們宣誓以後對我效忠，看看有誰願意脫離劍門，願意脫離劍門追隨我的壹樣許以厚利，若是不願意退出劍門的暗中殺了吧，將這批人收服之後妳帶著，然後在格底城全軍範圍之內勘察甄別，看看有多少人是劍門信徒，用我們新招募來的兵頂替他們。”
　　莫窟低聲道：“只怕人數不會少，應該有半數。”
　　“再多也不能留，這些人對於劍門有天生的畏懼，壹個龕羅道就可以讓三千邊軍退出行宮，壹個龕羅黑庭就可以讓他們畏懼的不敢不聽話，這樣的士兵留著只能是隱患，若下次是劍門宗主親至呢？”
　　莫窟嗯了壹聲：“殿下放心，屬下馬上去做。”
　　沁色點了點頭：“還有壹件事，以後見到了寧人那個沈冷和孟長安，妳下跪道歉。”
　　莫窟楞了壹下，然後點頭。
　　沁色道：“三天，三天時間把月蘭的親兵營控制住，三天之後以這親兵營為主將格底城糧倉拿下，唯有糧倉在我們自己手裏，格底城的兵才能真的穩住。”
　　她轉身出門：“我去洗個澡，然後去息烽口。”
　　“啊？”
　　莫窟楞住：“殿下若此時去息烽口，難保不會被寧人扣留。”
　　“不會。”
　　沁色搖頭。
　　她沒說，但是有句話自己卻很清楚……莫窟啊，沈冷和孟長安雖然是敵人，可他們不會在最關鍵的時候逃離，在大殿裏決戰之際，他們的援兵來了之後本可走的，可沒走，反而是最不該走的莫窟走了。
　　息烽口。
　　沈冷看了看自己已經綁了夾板的小腿：“就算有沈先生的藥，可能也有壹陣子需要拐杖了。”
　　孟長安看了他壹眼，沒說話。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得找個東西做拐杖，回頭讓人去打壹副。”
　　孟長安又看了他壹眼，還是沒說話，只是伸出手。
　　沈冷笑，扶著孟長安的手站起來：“這拐杖品級挺高的。”
　　孟長安：“壹個時辰起價，十兩銀子，包天算妳壹百兩，要是包月的話有優惠。”
　　沈冷：“……”
　　兩個人出了屋子去看楊七寶，息烽口的醫官看過，但是楊七寶的傷勢太重需要送到臨近大城裏醫治，孟長安隨即下令自己的親兵隊護送。
　　醫官在沈冷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楊將軍身體素質極好，可這次傷的確實有些重，就算是醫治得當怕也會留下什麽……比如，頭以後會歪，說話應該倒是沒有受到影響。”
　　沈冷心裏壹疼。
　　“去打聽。”
　　沈冷吐出壹口氣：“看看附近那座城裏有沈家的醫館。”
　　“是。”
　　親兵連忙跑出去。
　　沈冷進門走到楊七寶身邊，楊七寶看著屋頂正在發呆，他還不能側頭，只是聽到腳步聲便猜到是沈冷和孟長安來了，嘴角隨即微微上揚，哪怕是受了這麽重的傷可這鐵骨錚錚的漢子也沒有露出過絲毫痛苦的表情。
　　“將軍。”
　　“嗯？”
　　孟長安扶著沈冷加快腳步走到窗邊：“怎麽了？”
　　“求妳壹件事。”
　　“別說求，什麽事妳說。”
　　“把我留在息烽口吧，別讓我回白山關了。”
　　沈冷皺眉，心裏的疼更重了些：“因為楊暖？”
　　“是啊……其實剛剛醫官在外面商量如何為我治療的時候我聽到了，我以後這脖子可能就歪了，本來人就不好看，脖子再歪了，配不上人家，就別耽誤人家了……我是個粗人，沒讀過什麽書，本來就覺得與她相距太遠，只是癩蛤蟆壹般……”
　　“我不是天鵝。”
　　門外，那壹身軍裝英姿颯爽的女軍醫楊暖邁步進來：“妳聽到了醫官的對話，妳可曾聽出來我也在場？妳可知道，之前昏迷的時候為妳清理創口包紮的人是我？妳的傷是什麽樣子我比妳清楚，無需妳多說什麽。”
　　她走到窗邊站住：“妳本就不好看，脖子沒受傷的時候就很不好看了，不過是醜和更醜壹些的事，妳以為，妳是可以靠著外表讓我對妳有好感的那類人？妳別讓我覺得妳是個懦夫。”
　　壹瞬間，那鐵骨錚錚的漢子啊，淚流滿面。
　　沈冷看了看孟長安，孟長安微微頷首，兩個人攙扶著走出房門。
　　孟長安看了看遠處天空：“我把人帶來的，我擔心這邊會有很多人受傷，白山關的軍醫帶過來壹大半，直接讓人送到了息烽口，當時選人沒有她，是她自己要來。”
　　沈冷笑。
　　孟長安看了看沈冷：“妳帶錢了嗎？”
　　沈冷以為是要為以後楊七寶和楊暖的婚事隨禮，自己將來又不壹定在東疆，所以馬上從鹿皮囊裏翻出來壹沓銀票：“帶了。”
　　孟長安伸手，沈冷把銀票遞過去。
　　孟長安接過來揣進自己懷裏：“謝謝。”
　　“謝謝？”
　　“嗯，謝謝妳給我兩個剛出生的孩子還包了紅包，怪不好意思的。”
　　沈冷：“妳特麽哪裏有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