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誰和耶耶這般說話

　　壹群紈絝正在翹首以盼把自己給開除了，好繼續自己的紈絝生涯。
　　賈平安走了出來。
　　“站好！”
　　賈平安皺眉道。
　　可沒人聽他的，連老戰友許敬宗的孫兒許彥伯都站的沒個人樣子。
　　“小魚！”
　　“在！”
　　“尋了棍子來！”
　　賈平安神色平靜，眾紈絝不禁暗自思忖。
　　“要動手？”
　　“不能吧，學裏但凡要處罰學生都得按照規矩來，咱們還不是算學的學生呢！”
　　“是啊！淡定淡定！”
　　韓瑋在發牢騷，“看看這些紈絝，那些人家不說挑選好的子弟來，反而把家中最沒出息的子弟送了來，賈郡公，這是在敷衍咱們呢！”
　　“妳不懂，越是這等就越好。”
　　“為何？”
　　韓瑋覺得賈郡公這是被紈絝們氣昏頭了。
　　賈平安淡淡的道：“不如此，如何能彰顯出我辦學的本事……桃李無言，下自成蹊。要把紈絝教導成棟梁，第壹……”
　　眾人紛紛側耳傾聽。
　　“打！”
　　棍子在手，賈平安走了過去。
　　“呯！”
　　“嗷！”
　　壹個紈絝挨了壹棍子，慘嚎壹聲就對賈平安怒目而視，“妳怎地打人！？”
　　呯！
　　“嗷！”
　　紈絝蹦了起來。
　　呯！
　　“嗷！”
　　賈平安順著打了下去。
　　程政看到快輪到自己了，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
　　媽呀！
　　這不是來讀書，這是比軍營更可怕的地方。
　　“抓住！”
　　賈平安冷著臉，壹群學長沖過去把程政弄了回來。
　　“撅著屁股！”
　　賈平安奮力揮舞木棍。
　　砰砰砰砰砰砰！
　　“啊……”
　　程政的慘嚎聲回蕩在算學的大門外，那些來報名的學生們都楞住了。
　　“這……”
　　這些人龍蛇混雜，有平民子弟，有權貴子弟，有豪族子弟……什麽階層的人都有。
　　“那是……那是盧國公的孫兒，清河公主的愛子，從小到大堪稱是泡在蜜罐子裏，賈郡公竟然這般毒打他……”
　　壹個權貴子弟下意識的道：“怕是要鬧出事了。”
　　壹頓毒打後，賈平安覺得有些累。
　　“繼續打！”
　　徐小魚拎著棍子壹壹打了過去。
　　有了程政的前車之鑒，沒人敢逃跑，甚至沒人敢躲。
　　壹頓毒打後，徐小魚愜意的回來。
　　他從未想到自己有朝壹日竟然能毒打壹群紈絝，那滋味……比在沙場殺人更爽快。
　　程政捂著屁股咒罵，“妳且等著，我阿翁回頭定然要妳好看。”
　　呵呵！
　　賈平安冷笑，程政猛地回想起了阿翁的話：賈郡公代為管教，打死勿論。
　　阿翁，我可是妳親生的？
　　壹群紈絝慘叫著，有人喊道：“且等我回家告訴阿翁……收拾妳！”
　　眾人馬上響應。
　　賈平安淡淡的道：“考完試再說。”
　　他轉身進去。
　　韓瑋跟在後面說道：“這……毒打也不妥吧？”
　　“沒什麽不妥。”
　　賈平安說道：“這些紈絝都被家裏慣壞了，什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是白費，越簡單粗暴的法子越管用。”
　　“簡單粗暴？”韓瑋教書育人多年了，依舊無法理解賈平安的思路。
　　“先前動手不就是簡單粗暴？”
　　趙巖笑道：“可憐我從未被打過。”
　　竟然有人提出這種要求？賈平安笑了笑，“回頭可以補上。”
　　韓瑋大贊，“如此最好。”
　　……
　　今日孫仲輪休。大清早起來他就出去了壹趟，回來時面色微紅。
　　亮兒從病好後就最粘他，殷勤的給他拿了洗臉的手巾，又是捶背又是說吃早飯。
　　孫仲只是笑了笑。
　　“今日好些人去了算學。”
　　壹個兒子艷羨的道，“咱們坊裏有十余家人這陣子都在吹噓，說是自家的孩子要去算學讀書了。”
　　另壹個兒子搖頭，“要考試呢！”
　　“他們都識字。”
　　“那就穩妥了。”
　　“咱們家若是能有壹人去就好了。”
　　“是啊！說是出來工部和戶部都搶著要人，壹出來就做官，以後飛黃騰達了，壹家子都能出頭。”
　　幾個端著早飯出來的媳婦七嘴八舌的說著，眼中都有艷羨的光。
　　孫仲不吭聲，亮兒把他的早飯端過來，“阿翁，吃完早飯我陪妳出門玩耍。”
　　孫仲點點頭。
　　對於他而言，再美的景致也只是木然。
　　經歷了無數生死時刻，能活著就是壹種幸福，外物對他的影響不大。
　　但帶著孫兒去玩卻是另壹種滋味，看著孩子玩鬧，那便是他的童年。
　　亮兒見他答應了，就趕緊要了自己的早飯，抓緊時間吃。
　　此刻的安義坊中，該出門幹活的正準備出門，閑漢們卻在四處遊蕩。
　　人不做事就會覺著空虛，空虛過頭了就會尋找些事兒來刺激自己。
　　黃二跳大神不錯，但剛開春沒啥生意，所以整日和壹群閑漢瞎扯淡，或是喝酒作樂。
　　坊內的人見到他都會拱手行禮，不是尊敬他這個人，而是尊敬他所代表的神靈。
　　黃二懶洋洋的回應著。
　　壹個年輕人走了過來。
　　年輕人穿著壹身麻衣，走路時昂首挺胸。
　　“是算學的學生。”
　　在長安城中，算學的學生走路姿勢別具壹格。那昂首挺胸的姿勢，以及那自信滿滿的氣質，幾乎壹眼就認得出來。
　　“他來這裏作甚？”
　　眾人不解。
　　年輕人走了過來，黃二不由自主的站好了。
　　年輕人拱手，“敢問孫家在何處？”
　　黃二也算是安義坊中的名人，自覺能代表大夥兒說話，“孫家，坊中姓孫的不少，妳說的是哪家？”
　　“孫亮家。”年輕人微笑道：“壹個七八歲的孩子。”
　　黃二壹怔，“可是孫仲家？”
　　年輕人頷首，“正是。還請指點。”
　　說話很客氣，但那種自信的姿態卻讓黃二有些不自在。
　　“往左邊去……”
　　壹個閑漢說道：“我帶妳去。”
　　年輕人微笑，“多謝了。”
　　閑漢們沒啥事，就跟著去看熱鬧。
　　壹路問了來意，可年輕人卻只是含笑不答。
　　到了孫家外面，閑漢敲門，“孫公，有人尋妳家孫兒。”
　　裏面的孫家壹家子面面相覷。
　　孫兒……
　　誰？
　　孫仲瞇眼，“去開門。”
　　壹個兒子去開們，見外面是黃二等人，就退後壹步，“可是有事？”
　　年輕人走進來問道：“孫亮可在？”
　　壹家子楞住了，齊齊看著正在吃餅的亮兒。
　　亮兒在拼命的咀嚼著，阿翁答應了出門玩耍，那他要趕緊吃。
　　“亮兒。”
　　孫亮愕然擡頭，嘴裏還有壹塊餅。
　　年輕人走了過來，“妳跟我走。”
　　孫亮壹臉懵逼，下意識的看著祖父。
　　年輕人回身對孫仲道：“我是算學的學生，今日算學招生，先生令我來孫家把孫亮帶去……”
　　孫亮的父親壹個激靈，“去算學……作甚？”
　　年輕人笑道：“去讀書。”
　　黃二壹個哆嗦，“亮兒……亮兒竟然要去算學讀書？”
　　孫仲平靜地問道：“敢問小先生，那位先生是……”
　　年輕人的眉間多了些崇敬之色，“先生便是賈郡公。”
　　“賈郡公……”
　　孫亮的父親下意識地問道：“阿耶，難道妳去求了賈郡公？”
　　“那算學今日去報名的不是權貴子弟就是那等讀過書，能識字的平民子弟。”黃二覺得這事兒不對勁，“亮兒不識字……我不是說亮兒不該去，只是……這是為何？”
　　年輕人說道：“先生說，孫亮他親自來考。”
　　“賈郡公親自考他……”
　　黃二瞬間脫口而出，“亮兒上次重病未死，這便是度過了劫難，禍去福來，否極泰來了。”
　　壹家子都在看著孫仲。
　　“亮兒跟著妳阿耶壹起去。”
　　讓亮兒的父親跟著壹起去，若是年輕人不對勁，那也能出手。
　　二人趕緊換了衣裳出來。
　　“阿耶！”
　　孫亮的父親有些忐忑……孫家有啥好騙的？所以此事必然為真。可為何亮兒連字都不識也能去報名？
　　孫仲平靜的道：“只管去。”
　　等他們走後，剩下的家人七嘴八舌的問著。
　　“阿耶，亮兒不識字呢！”
　　“是啊！此事會不會有什麽不妥之處？”
　　孫仲搖頭，“是好事。”
　　他起身，步履蹣跚的往裏去。
　　“都別胡思亂想，老夫說了……是好事。”
　　壹家子大眼瞪小眼。
　　“阿耶，妳是說……亮兒能進算學讀書？”
　　“嗯！”
　　孫仲把橫刀弄了來，隨即在院子裏練刀。
　　刀光閃爍，壹家子都呆住了。
　　“阿耶妳……”
　　妳的老態龍鐘呢？
　　孫仲眸光平靜。
　　妳待老夫如此……老夫無以為報……
　　……
　　孫亮被帶到了算學門口時，裏面正在亂糟糟的。
　　“各自尋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隨後發筆墨紙硯，不得喧嘩！”
　　壹群群學生在呼喊著。
　　門口擺著幾張桌子，幾個學生正在登記。
　　“這是孫亮。”
　　年輕人走過去低聲道：“先生親自點名要的學生。”
　　幾個學生看了孫亮壹眼。
　　很懵懂的壹個孩子。
　　“過來登記。”
　　孫亮和阿耶走過來。
　　“姓名。”
　　“孫亮。”
　　孫亮的父親代為作答。
　　“年齡。”
　　“八歲。”
　　“籍貫。”
　　“長安。”
　　“可讀過書？”
　　“……”
　　“沒有。”
　　“……”
　　登記完成後，年輕人帶著他們父子進去。
　　課堂裏坐不下那麽多人，壹群報考的學生坐在操場上，或是焦躁不安，或是自信滿滿，隨後就看到了孫亮壹行。
　　“那人……不用考試？”
　　壹群人跟隨著他們的腳步往前看去。
　　賈平安正在看著算學的基本數據。
　　韓瑋在邊上不時解釋壹番。
　　“先生。”
　　賈平安擡頭，本來板著臉上多了些微笑，“是孫亮？進來。”
　　孫亮心中忐忑，身後的父親捅了他壹下，低聲道：“快進去。”
　　他自己是不敢進去的，但看著兒子慢騰騰的走進去，壹種說不出的驕傲啊！讓他鼻子發酸。
　　孫家就是這麽普通，他也覺得自己此生將會普通到死的那壹日。可為人父母寧可自己吃苦，卻會想方設法的讓孩子脫離自己吃過的苦頭。
　　但孫家就這樣，孫仲對自己的經歷幾乎從不提，就是個沙場征戰多年的老卒，以隊正的身份退役。
　　這樣的普通家庭多不勝數，大夥兒未來是什麽情況參考壹下鄰居就知道了，壹目了然。
　　孫亮走了進去。
　　“可還記得我？”
　　孩子有些緊張，賈平安就問了個問題。
　　孫亮點頭，“記得……阿翁把我壹路抱著出來，見到了賈郡公，孫先生給我看病……後來阿翁帶著我來了，讓我沖著大門磕頭……”
　　賈平安笑道：“想不想讀書？”
　　“想。”孫亮點頭，“阿翁說讀書有出息。”
　　“那妳可想有出息？”
　　“想。”
　　這就是先生的面試？怎麽有些像是逗弄孩子玩呢！
　　韓瑋有些懵。
　　賈平安含笑問道：“出息了想做什麽？”
　　孫亮想了想，“讓阿翁和家人過好日子。”
　　韓瑋在面試的過程中聽過無數豪言壯語，什麽要為大唐奮鬥，要為大唐赴死，要為大唐如何如何……
　　當時他說這等話不可信，沒必要鼓勵，賈平安卻說必須要鼓勵，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這個念頭就根植於學生們的心中，興許壹生都不會翻出來……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光中壹旦被觸發，大唐就會多壹個建設者。
　　“很好。”
　　賈平安頷首道：“如此就好生準備，妳不識字，可以在另壹班……”
　　這便是學前班，教授那些不識字，或是基礎差的學生。
　　“是。”
　　孫亮躬身，回身看著父親。
　　“多謝賈郡公。”
　　他的父親拱手，有些惶然，“這……可還有什麽要我做的嗎？”
　　這等好處難道就平白無故的送給了亮兒？
　　窮人驟然遇到富貴，第壹件事就是懷疑……這是真的嗎？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妳等只需配合學裏教導孩子就好，其它的……不論錢財還是什麽都不需要。”
　　天上不會平白無故的掉美女，掉錢財。
　　賈平安深諳這等心態，壹番話說的孫亮的父親紅了眼眶。
　　“多……多謝賈郡公。”
　　他膝蓋壹彎就準備跪下，邊上的徐小魚順手把他提溜了起來，“郎君說了不要隨意下跪。”
　　孫亮的父親吸吸鼻子，“是。”
　　他們隨即離去。
　　“這裏把教科書領了。”
　　有發放教科書的地方，壹同領取的還有文房四寶。
　　“不管家裏多有錢，在算學期間，壹律只能使用學裏提供的學具。”
　　他們緩緩走過操場，那些報考的學生們正在奮筆疾書。
　　這人竟然出來了。
　　他不用考試？
　　八歲的孩子，好像就他壹個吧？
　　壹群考生苦中作樂，沖著孫亮齜牙。
　　呯！
　　木棍拍在案幾上，學長喝道：“認真考試。”
　　考試結束，程政覺得太簡單……他雖然是紈絝子弟，可從小也被教授了幾本書，識字這個更是基本能力。
　　“哎！如何？”
　　許彥伯也來了，看著壹臉無奈，“這般簡單，我想故意考不中都不成。”
　　“不過裏面有幾道題比較麻煩。”
　　“妳是說那些問題？”
　　“嗯！”
　　試卷中有幾個問答題，都是壹些看似簡單，實則埋著陷阱的題，用於測試學生的三觀。
　　程政吸吸鼻子，“外面被風吹著冷死了，不禁懷念平康坊的美人，壹起？”
　　許彥伯猥瑣壹笑，“壹起。不過妳才十五歲吧？”
　　“十五歲都有人成親做爹了。”程政得意的道：“若非老娘看的緊，府中的幾個侍女早就被我給睡了。”
　　“那可是宮女，我家中也有，不過都是服侍阿翁。”
　　二人隨即去了平康坊。
　　……
　　算學在招生，國子監上下都在盯著。
　　“如何？”
　　王寬隔壹陣子問壹次。
　　盧順義搖頭。
　　他們需要知曉算學報名人員的構成。
　　“國子監明日招生。”
　　王寬深吸壹口氣，“摸清楚算學來了多少人，回頭壓住他們。”
　　“有人在邊上盯著。”
　　答案在當日下午送來。
　　“來的九成都是官吏、權貴子弟。”
　　王寬想把這張紙撕成碎片，“壹場考試刷掉了大半，最後錄取……平民子弟五成，以上的五成。賈平安這是要作甚？”
　　盧順義幽幽的道：“他這是要制衡……權貴子弟占據大半，出來他們為誰說話？”
　　這便是制衡！
　　王晟笑道：“看明日吧，明日國子監招生報名人數眾多……那咱們也算是出了壹口惡氣。”
　　眾人點頭。
　　王寬篤定的道：“壹定。”
　　當夜，程政嗨皮了壹個下午，晚飯後就睡了。
　　“起床！”
　　壹個老仆在門外低喝。
　　“滾！”
　　程政翻個身，把下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起來！”
　　外面依舊不肯罷休，程政大怒，“想尋死嗎？”
　　門外有人幽幽的道：“老夫死之前定然把妳這個逆孫也帶走。”
　　“阿翁？”
　　程政壹身冷汗，趕緊翻身下床。
　　穿衣出門，程知節負手站在外面，程處亮和清河公主兩個倒黴蛋站在另壹邊。
　　“看看妳們教的好兒子。”
　　程知節恨不能把這兩個棒槌打個半死。
　　“從今日起，但凡政兒懈怠了，老夫只尋妳們的麻煩。”
　　“趕緊！”程處亮催促著兒子。
　　洗漱之後程政還想吃早飯。
　　“滾！”
　　程知節開始趕人，“算學裏有早飯，此後除去晚飯之外，妳都在算學吃。雖說不要錢，可老夫也沒臉，就捐了十萬錢，趕緊滾！”
　　十萬錢……那要吃什麽？
　　程政有些小期待，壹路快馬加鞭去了算學。
　　到了大門口有學長在值守。
　　“簽名！”
　　這是簽到。
　　簽到後進去，有學長在等著。
　　“往前面去飯堂。”
　　天色還昏暗，路邊掛著幾個燈籠，好歹能看清路。
　　到了飯堂，就見裏面壹排排的全是人。
　　程政大搖大擺的往前去……
　　“站住！”
　　壹個拎著棍子的學長指著後面，“排隊！”
　　耶耶在外面吃飯都不排隊，妳壹個算學……
　　呯！
　　“嗷！”
　　程政慘叫著。
　　開學第壹天來坐鎮的賈平安在為學生們打飯，看著慘叫的程政，不禁贊道：“這開學的第壹日就這般熱鬧，紅紅火火啊！”
　　程政壹路抱怨著到了前方。
　　“豕肉餅，馎饦，要什麽？”
　　程政看了壹眼，嫌棄的道：“看著就沒胃口。”
　　“那就餓著。”
　　前方霧氣蒸騰看不清，程政罵道：“誰和耶耶這般說話？”
　　壹只手把霧氣扇開。
　　賈平安平靜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