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因禍得福

　　賈平安在道德坊裏的名氣極大。
　　掃把星，但從不克坊裏的人，好感+1。
　　而且賈家大方，比如說有點事就喜歡請街坊吃飯。搬個家，但凡願意來的都能吃宴席，這大方的沒話說。
　　第三就是賈平安的本事。
　　從壹個農戶的孩子，進了長安城後，他壹步步的逆襲，如今掛著錄事參軍的職位，更是封爵開國縣男……
　　關鍵還有食邑，這個就很牛了。
　　而且賈平安詩才了得，青樓裏流傳著壹句話：賈參軍去過的青樓，才是好青樓。賈參軍睡了的女妓，那才是好女妓……無數老鴇和女妓翹首以盼，恨不能把賈師傅拽進去。
　　這樣的賈平安，多少人艷羨？
　　關鍵是他大材斑斑，讓多少人想拜在門下卻不得。
　　現在他主動問趙巖是否願意跟著他學習……
　　趙都的第壹反應就是壹把把兒子按在地下，喝道：“磕頭！”
　　趙巖先是懵，接著眼中多了神彩。
　　那種絕望之中見到了光明的心情啊！
　　趙巖的淚水壹下就滑落下來，然後叩首。
　　韓氏歡喜的眼中含淚，喊道：“要三個！”
　　某還沒死啊！
　　賈平安無語。
　　趙都按著兒子的頭連叩首三次，然後有些窘迫的道：“接著要作甚？”
　　這兩口子從未經歷過這些，賈平安也不管，徑直走了。
　　他這有些心血來潮，但更多的是被壹種使命感驅使著。
　　這個大唐有許多問題，但總體在積極向上，正在走向壹個新的輝煌。
　　不管未來如何，他總得要留下些什麽，比如說後世的那些學識。
　　若是這些學識能對大唐有所促進……
　　他瞇眼，想到了後來的紛爭。
　　大明宮成了戰場，皇帝、公主、皇子……無數野心家在搏殺，爭奪那個至高無上的權位。
　　壹群野狗！
　　那群野狗的眼中並無國家，有的只是自己的權利欲望。
　　他需要做什麽？
　　賈平安微笑著。
　　他可以不管，也管不著。
　　娃娃臉、大長腿……許許多多的人，這些是他的朋友。
　　大唐看似輝煌，可在開元盛世出現後，旋即就陷入了深淵。
　　當梨園裏傳來帝王的歌聲時，這個大唐下滑的趨勢就不可阻攔。
　　李隆基。
　　不只是李隆基，實則大唐從先帝開始就在廝殺，兄弟之間廝殺，親人之間廝殺……就像是壹群狼，在為了血食而廝殺。
　　關鍵是，這個大唐的戰略有些不穩當。
　　在這個時代，沒有相應的科技支撐就在數千裏外廝殺駐軍，代價太大了。輪流上番也變成了募兵戍守，將領野心勃勃，長安卻鞭長莫及。
　　這些都是問題。
　　而要解決這些問題，需要這個大唐上下同心壹致。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賈平安拍拍手，回家。
　　打聽到了拜師程序的趙都帶著趙巖來了，送上了捆著的束脩……
　　幾條鹹肉。
　　賈平安收了束脩，趙都很認真的道：“但凡大郎不聽話，不用功，賈參軍只管打，打死勿論。”
　　這個時代的父母就是這樣，越擔心孩子的未來，就越舍得讓孩子吃苦。
　　祖輩相傳的道理，少時多吃苦，長大後才能少吃虧。
　　這話看似不經意，可仔細壹想，不就是讓孩子從小就被社會毒打，長大後才能適應社會的意思嗎？
　　而且從小吃苦，長大後才能經受更大的挫折和磨礪。
　　百姓自然期望孩子的未來壹帆風順，但他們知曉，那樣的幾率太小。為了讓孩子未來能承受艱難，那麽就只能讓他現在多吃苦。
　　漸漸的，能吃苦就演變成了評價壹個人的標準。
　　等趙都走後，賈平安弄了幾本自己編寫的書給趙巖。
　　“這些書，不可示於外人。”賈平安很嚴肅的說著。
　　大唐豪邁，但過於豪邁就容易把自家的好東西忽視了。
　　這些書若是在此刻流傳出去，那簡直就是炸彈。
　　“是。”
　　趙巖很勤奮，賈平安教導，他學，壹個教導的認真，學的更認真。
　　“歇息壹會兒。”
　　賈平安今日依舊告假在家。
　　他出去轉悠壹圈，趙巖在復習先前的知識點，臉上全是興奮。
　　這是壹個全新的世界。
　　拜師看似送束脩，可師父還得管飯。
　　中午是馎饦，趙巖眼巴巴的道：“先生，可有醋。”
　　“有！”
　　賈平安讓人把醋罐子拿過來，趙巖接過，咕咚……
　　這壹下得有二兩吧。
　　賈平安覺得沒法吃，就說道：“重新換壹碗。”
　　趙巖說道：“學生就喜歡這麽吃。”
　　壹碗加了二兩醋的馎饦，趙巖吃的津津有味，稍後竟然又加了些醋。
　　我是收了個醋壇子弟子？
　　下午繼續授課。
　　“參軍！”
　　包東來了，帶來了壹個消息。
　　“突厥那邊回來了壹批將士，校尉說要問問突厥的消息……”
　　百騎接過了打探外藩消息的差事，這等事兒自然也劃歸給了他們。
　　“妳自家好生學。”
　　賈平安匆匆交代了作業，包東愕然，等出去後問道：“參軍竟然收了弟子？”
　　賈平安笑道：“就是玩鬧，收什麽弟子。”
　　包東卻從先前趙巖恭謹的態度裏看出這不是胡鬧，他艷羨的道：“參軍，要不……某也拜個師。”
　　賈平安指著他的下巴，“何時不長胡須了，某何時收了妳。”
　　壹路出城，沒多遠就接到了那數百人。
　　這數百人甲衣整齊，但有十余人看著比較慘，身上依舊有包紮。
　　“百騎參軍賈平安。”賈平安在馬背上拱手，肅然問好。
　　這數百人昂首，當先的將領說道：“宣節副尉竇武，見過賈參軍！”
　　賈平安上前，問道：“可有知曉突厥詳情的？”
　　竇武喊道：“王老二。”
　　壹個斷了左臂的軍士策馬而來，看著大大咧咧的，黝黑的臉上全是歡喜。近前，他單手揚了壹下，“對不住賈參軍了，某這只有壹只手。”
　　後面有人怪笑道：“王老二，回頭妳娶妻後，和娘子如何動？”
　　王老二罵道：“某不動！”
　　“哈哈哈哈！”
　　眾人壹陣狂笑。
　　竇武歉然道：“兄弟們在外廝殺許久，有些忘形了。”
　　“無礙。”賈平安覺得這樣更真實。
　　隨後就是問話。
　　王老二是斥候，曾深入敵軍腹地去打探消息，他壹壹說來，賈平安令人在邊上記錄。
　　“……他們說近些年草原屢次遭災，否則大唐不是對手……”
　　草原最近些年堪稱是天災頻繁，但突厥人這般說，證明了他們從未屈服，以後壹旦得了機會，還會再度反叛。
　　這是個比較重要的消息。
　　晚些記錄完畢了，賈平安還想了解些別的事兒，但看看將士們有些疲憊，就問了王老二的地址。
　　“晚些請妳飲酒。”
　　王老二瞪眼，“說話算數！”
　　賈平安笑道：“問問某的兄弟們。”
　　雷洪說道：“賈參軍不說假話。”
　　王老二歡喜的道：“多謝，回頭某在家等著。”
　　他舔舔嘴唇，“賈參軍，要不某去酒肆等著？某知曉平康坊壹家酒肆，價錢不高，酒水卻美味。”
　　這些才將從壹線撤下來的將士就饞兩樣：酒和女人。
　　賈平安笑道：“去吧去吧，某稍後就來。”
　　晚些他回了百騎交差，唐旭看了記錄，很是滿意，“回頭算妳多半日假。”
　　邵鵬有些不滿，“算壹日不成？”
　　娘的！
　　這個狗內侍，賈平安出來還不到半日，如何能算？
　　唐旭皺眉，“他出來才半日不到……”
　　邵鵬摸出壹枚銅錢，先前想向他借錢的唐旭馬上就贊道：“老邵就是機靈，去吧去吧，算妳今日沒告假。”
　　賈平安隨後去了平康坊。
　　王老二就在酒肆裏喝酒，看著胡女在甩屁股，不時怪笑。
　　晚些他摸摸錢袋，擔心賈平安不來，就在門外看了看。
　　壹人騎馬而來，速度有些快。
　　平康坊裏多是青樓酒肆，這等地方如何能策馬疾馳？
　　兩個五六歲的孩子在前方玩耍，眼瞅著就要被撞到。
　　“大郎！”
　　壹個婦人在絕望的尖叫著。
　　那兩個孩子中的壹個回身，臉上還掛著天真的笑容。
　　馬兒疾馳而來。
　　王老二用僅存的右手拎起壹根木棍，大喝壹聲沖了過去。
　　那馬兒越發的近了，婦人在瘋狂奔跑而來，可卻遠遠夠不上。
　　邊上的人都捂著嘴，瞪大了眼睛。
　　王老二奮力壹棍掃去。
　　馬兒的前蹄剛落地，後蹄準備揚起，被這壹棍掃在受力的前蹄上，頓時壹聲長嘶，竟然後蹄騰空，往前滑去。隨即向左撲倒。
　　馬背上的男子連續翻滾，毫發無傷的站起來，緩緩轉身，盯著了還拎著木棍的王老二。
　　“好險！”
　　周圍壹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孩子的母親沖了過來，抱住孩子就狠抽屁股，“妳嚇死阿娘了！”
　　男子走到王老二的身前，冷冷的道：“剛回來的府兵？”
　　王老二察覺到了上等人的氣息，“是。”
　　男子深吸壹口氣，突然伸手。
　　啪！
　　王老二被這壹耳光抽懵了，緊接著男子壹陣拳打腳踢，邊打邊罵道：“某已經準備勒馬了，妳卻出手打馬，某差點跌死……賤狗奴，某弄死妳！”
　　王老二抱頭滿地翻滾，不住的慘叫著。
　　“住手！”
　　賈平安壹來就看到了這個。
　　男子回身，皺眉道：“某姓王，莫管閑事。”
　　姓王，還能這般肆意出手的，多半就是皇後家族的人。
　　賈平安皺眉道：“為何動手？”
　　男子冷笑道：“妳是長安縣縣令？還是雍州刺史。若不是，滾！”
　　邊上有人不忿，說道：“那軍士先前見馬兒要撞到孩子，就抽了壹棍子，這郎君落馬無事，就過來毆打軍士。”
　　賈平安走過去，“可還能站起來？”
　　王老二爬了起來，看著壹瘸壹拐的。
　　“多謝賈參軍。”王老二知曉自己惹不起這等權貴，所以看著有些畏縮。
　　“小心！”
　　有人驚呼，王老二身形快捷的沖到了賈平安的身後。
　　啪！
　　王老二慘哼壹聲，竟然是男子準備抽賈平安，結果他挨了壹鞭。
　　賈平安回身，說道：“沙場征戰歸來的勇士見義勇為，卻被權貴折辱，這是誰給妳的勇氣？”
　　男子罵道：“賤狗奴，受死！”
　　大唐人壹旦發生沖突，最喜用拳腳來決定誰有道理。壹言不合，大打出手，這種事兒每天都在各處發生。
　　男子舉鞭，賈平安猛地前沖。
　　男子沒料到他前沖，壹怔，鞭子落空。
　　賈平安躍起，雙手去拉他的腦袋，膝蓋提起。
　　呯！
　　男子倒地。
　　那臉上全是血，鼻梁的位置看著也塌了，鮮血噴湧。
　　賈平安拍拍手，“走，換個地方喝酒。”
　　王老二笑嘻嘻的道：“可會被官府抓？”
　　“不怕。”賈平安笑瞇瞇的。
　　晚些喝酒，賈平安問道：“為何不還手？”
　　王老二喝了壹口酒，歡喜的道：“不敢。”
　　賈平安懂了。
　　不管有理無理，王老二若是動手打傷了男子，事兒很麻煩。
　　妳有道理，可架不住對方有家族啊！
　　除非妳飛到天竺去，否則那等家族有的是辦法來收拾妳。
　　在世家門閥之下，百姓就是工具，也是螻蟻。
　　麻痹！
　　賈平安仰頭喝了壹口酒。
　　晚些王老二醺醺然的回去了，賈平安卻沒走，就像是在等著什麽。
　　晚些，有人進宮哭訴。
　　李治微笑聽著，“朕感同身受，不過朕卻聽聞了另壹個說法，王忠良……”
　　為啥又是咱？
　　王忠良上前說道：“王沖在平康坊打馬，眼看著就要撞到兩個孩子，王老二沖上去，抽了馬壹棍子，王沖落馬無事，卻毆打王老二，隨後賈平安來勸說，王沖偷襲……”
　　簡單壹番話，壹個惡劣的年輕人形象活靈活現。
　　李治看了王忠良壹眼，覺得有些進步。
　　來人堆笑道：“陛下，王沖那孩子算起來還是妳的晚輩呢！”
　　王家和李家是姻親，現在姻親被打了，皇帝妳不說個話？
　　李治含笑道：“此事要不……交給大理寺吧。”
　　妳這是想把老王家的臉面往地上踩呢！
　　來人心中不快，可壹看皇帝壹臉誠懇的模樣，心想難道皇帝是真心為了老王家好？
　　但去大理寺是不能的，壹旦事情泄露，王家丟人。
　　來人晚些告退，臨走前說道：“郎中說王沖以後怕是要破相了。”
　　下手太狠了啊！
　　李治等他走後去了後宮壹趟。
　　“陛下！”
　　萬花叢中的感覺……其實也不錯，但太多了也難受。
　　李治在花叢中待了壹會兒，隨後去見了王皇後。
　　“他們說是王沖被打的半死。”王皇後沒有請皇帝撐腰的意思。
　　老王家也不需要。
　　李治坐了壹會兒就走了。
　　到了前面，他把邵鵬叫來。
　　“褚遂良最近很是得意？”
　　邵鵬身體壹顫，“是。”
　　褚遂良堪稱是國舅的頭號打手，指哪打哪，也是小圈子的前鋒大將，在朝堂上和私下壓制政敵不遺余力，而國舅反而壹臉老實模樣在裝菩薩。
　　李治幽幽的道：“總是那麽跋扈，真當朕這個帝王是個擺設？今日在朝堂之上，那條老狗看似振振有詞，置朕於不顧，強項令啊！硬是廢黜了朕看好的壹個官員……”
　　王忠良仿佛聽到了喊殺聲，恨不能尋個地洞鉆進去，什麽都聽不到。
　　“妳說……朕在他們的眼中是什麽？”李治微笑問道。
　　王忠良跪下，顫聲道：“陛下，那些都是……都是賤狗奴！”
　　他本想說都是亂臣賊子，可這話風險太大，於是瞬間就想到了皇帝的忠犬老許。
　　老許罵人都是賤狗奴，沒啥政治指向性，超級安全。
　　李治淡淡的道：“朕就看著，看著他怎麽鬧騰，邵鵬，妳以為如何？”
　　邵鵬跪下，“陛下，主辱臣死。”
　　這話實在。
　　李治點頭，“百騎最近據聞事情不多？那便查查官員。”
　　邵鵬心知肚明，皇帝說的官員就是褚遂良。
　　老褚，妳特娘的得意跋扈，卻不知皇帝已然把妳恨之入骨了。
　　“賈平安……”
　　李治想到的是柴令武。
　　賈平安今日暴打王沖，這是見義勇為，無可挑剔。
　　可他才將出手暗算了柴令武，差點弄死了這位駙馬，此刻又沖著王沖出手……
　　作為臣子，他的作法於皇帝而言是好事。但從全局而言，賈平安的出手沖動了，打亂了他的某些部署。
　　“高侃上次回長安說收復的突厥部族反復無常，朕以為當專人前去安撫鎮壓，讓薛仁貴帶著人去，賈平安……也去！”
　　小賈……
　　邵鵬心中暗自叫苦，然後說道：“陛下，突厥那些部族彪悍，賈平安此去……”
　　李治冷笑道：“怎地？百騎內部之事朕只是看著，難道妳還想越權？”
　　“奴婢不敢！”邵鵬滿頭大汗的趴下，屁股高高撅著。
　　這便是徹底臣服的姿態。
　　晚些，賈平安就接到了命令。
　　“去北方？”
　　賈平安竟然很歡喜，傳令的人回去說了，李治不禁也有些好奇。
　　“難道是喜歡征伐？”
　　可賈平安歡喜是因為他能離開長安了。
　　最近朝中的氣氛不大對。
　　小圈子又活躍了起來，褚遂良作為出頭鳥……咳咳，不對，是先鋒大將，格外的興奮，弄的皇帝越發的赧然。
　　但賈平安知曉，褚遂良離第壹次倒黴不遠了。
　　朝堂上將會發生壹次爭鬥，他剛出手差點弄死了柴令武，還是遠離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