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年輕人，要穩

　　大唐普遍是兩餐制，但作為帝王，李治日理萬機，自然不能如此。
　　中午，王皇後帶著壹溜人來了。
　　遠遠看到了宮殿，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幾個宮人。
　　“是那賤人身邊的姜紅衣，皇後，那賤人先到了。”
　　王皇後想到了即將進宮的武媚，冷笑道：“賤人，回去！”
　　殿內，蕭氏在陪李治吃飯。
　　作為李治而言，他更喜歡壹個人用餐，這樣還能想想事兒。
　　吃完飯，蕭氏含情脈脈起身道：“陛下，臣妾有些困了。”
　　這個信號讓李治覺得有些腰痛。
　　“朕還有事。”李治皺眉，他雖然會哄著蕭氏，卻不會壹味放縱。
　　蕭氏有些遺憾，“陛下，那個賤人早上又把宮正叫了去，聽聞是威脅了壹番……臣妾擔心這宮中再無咱們的棲身之地了。”
　　李治點頭，“朕晚些令人去查。”
　　他無需去查。
　　等蕭氏走後，王忠良來稟告道：“先前蕭淑妃說的事奴婢知曉，宮中昨夜有人打鬥爭執，蔣涵處置了，隨後皇後又把她叫了去，尋了毛病……”
　　這和李治的想法壹致，他淡淡的道：“蔣涵如何？”
　　不向著朕的宮正，那自然不能留。
　　王忠良想到蔣涵的悍勇，也為之動容，“蔣涵和皇後爭執，皇後威脅責打，蔣涵說她是陛下的人，隨意皇後發落。”
　　李治點頭，起身去了後面。
　　寢宮的邊上有壹幅畫。
　　畫裏的小女孩在花叢中笑著。
　　李治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臉，觸摸的很輕柔，和此刻的目光壹樣，良久轉身出去。
　　他去了前面。
　　“陛下，先前有十余人在聚會，談話間說是收了掃把星，很是歡喜。”
　　邵鵬的臉上全是冰冷。
　　他知曉，壹旦賈平安去了那邊，從此就是自己的對頭。
　　李治淡淡的道：“無礙。”
　　他的眸色冰冷，仿佛看到了父親當年身為秦王時四面楚歌的困境。
　　可那又如何？
　　他的目光越過邵鵬，看到了壹個熟悉的人。
　　“陛下。”唐旭來了。
　　唯有他和邵鵬才能這般順利進宮。
　　老唐來做什麽？
　　邵鵬想起進宮前和唐旭相對唏噓，不禁有些驚訝。
　　難道是有什麽緊急事務？
　　唐旭急奔而來，近前用力呼吸壹次，然後壓住氣息，語氣穩定地說道：“陛下，臣剛接到消息，賈平安拒絕了獨孤家。”
　　李治的眸子中多了些不解，“為何？他遲疑了數日，首鼠兩端！這是權衡利弊之後覺著唯有朕才能護著他？還是說他覺著朕更能給他高官厚祿。”
　　唐旭心中壹冷，知曉這事兒麻煩了。
　　帝王壹旦猜忌，他和邵鵬都沒有開口的余地，否則是火上添油。
　　“臣這便去查。”
　　唐旭轉身快步而去。
　　他還未走遠，有內侍來了。
　　“陛下，賈平安先前去了養濟院，捐了六百余貫。”
　　嗯？
　　李治覺得不對。
　　邵鵬吸吸鼻子，喊道：“老唐。”
　　這個稱呼不對啊！
　　他覺得自己暴露了和唐旭的親密關系。
　　但李治眸子都未曾動壹下。
　　唐旭跑了回來，李治吩咐道：“賈平安剛在養濟院捐了六百余貫，去查查這錢的來路。”
　　他緩緩踱步，邵鵬跟在後面。
　　“獨孤氏出了三個皇後，其中壹人更是朕的曾祖母，這壹家子曾經和皇室很是親密，但終究出的貴人太多，窺探神器，被高祖皇帝收拾了。”
　　李治想著那家人也覺得奇葩，“先帝想著好歹是親戚，就丟著不管，但這家人看來依舊不死心，想通過和賈平安聯姻來獲得好處。大才啊！還是百家之學的傳人，給些時日就能成為壹方文壇巨子……
　　而賈平安也首鼠兩端。他受朕的庇護，卻又想著關隴那些人勢力更強大，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不過如此！”
　　李治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隨即開始理事。
　　不知過了多久，王忠良近前，“陛下，唐旭求見。”
　　李治點頭，然後放下手中的奏疏。
　　唐旭進來，行禮後擡頭，臉上的喜色壹閃而逝，“陛下，百騎查清了此事，在媒人登門之後，賈平安就去了平康坊。
　　原先那些人在長安食堂的對面弄了壹家酒樓，放話說準備壹萬貫，上好的酒菜虧本賣，要壓住長安食堂。可在賈平安……”
　　“等等！”李治擡頭，覺得不對，“賈平安去那作甚？”
　　“賈平安態度曖昧之後，那酒樓就說是要發賣。”唐旭說道。
　　李治明白了，“這是想緩和氣氛，果然是有錢。”
　　“賈平安尋人去把那酒樓低價買了來，隨後高價轉手，中間竟然得了六百多貫的利錢。”
　　李治捂額，覺得自己的三觀要崩塌了。
　　“也就是說……他先哄住了獨孤家，目的就是為了低價買入那個酒樓掙錢？”
　　唐旭點頭，“是啊！”
　　那個少年，竟然為了六百多貫錢去忽悠了小圈子，更是忽悠了所有人。
　　“朕……”
　　李治咬牙切齒的，第壹次生出了動手毆打臣子的沖動。
　　唐旭笑道：“他順手還解決了長安食堂的壹個麻煩。”
　　這壹箭雙雕也太出彩了，讓唐旭決定晚些尋了邵鵬去五香樓，當然，必須是邵鵬請客。
　　晚些更詳細的消息傳來，“賈平安讓那商人說是做兇肆的，那邊估摸著也想看長安食堂的笑話，就把價錢壓的更低了些。”
　　“整個……就是個奸商！”李治氣得晚飯多吃了壹碗。
　　吃完晚飯，他吩咐道：“賈平安的親事……去問問楊德利。”
　　楊德利正在家吃飯，第壹次單獨和內侍說話，有些小緊張。
　　“婚事？”他有些懵，“平安的主意大，也不知誰能為他做主。”
　　內侍皺眉，“那他要個什麽樣的娘子？”
　　“屁股大的吧。”
　　楊德利脫口而出。
　　內侍滿頭黑線，回去壹說，李治卻贊道：“果然是實在人。當年大兄娶妻時，阿娘就說過要屁股大的。”
　　這位阿娘就是長孫皇後，而大兄自然就是前太子李承乾。
　　王忠良諂笑道：“陛下，宮中都難得見到大屁股。”
　　李治看了他壹眼，覺得最近對他好了些，這蠢病又犯了。
　　屁股大好生養，這是皇家傳家的壹句話。
　　李治壹直記得。
　　宮中誰的屁股大？
　　蕭氏略微大些，王皇後……看不到屁股。
　　還有感業寺的那人。
　　快進宮了。
　　朕也很期待。
　　他指指邊上，王忠良癟癟嘴，然後過去跪下，卻不知自己犯了何錯。
　　……
　　“賈平安拒絕了。”
　　王琦得到消息時，幾乎是不敢相信，眼中迸發出的光芒讓邊上的陳二娘有些陌生。
　　“他竟然敢？”
　　王琦呼吸急促了壹瞬，隨後壓下。
　　他自詡才華無雙，可卻只能躲在陰暗處操縱些見不得人的事兒。
　　才華無雙，自然要出人頭地。而當世最出彩的事兒就是和世家門閥聯姻。
　　妳能和世家門閥聯姻，別人自然會高看妳壹眼。比如說程知節，他娶了崔氏後，仕途就順暢的和喝酒壹般。
　　比如說李淵的老爹，娶了獨孤氏後，這不人生就不走尋常路，生個兒子竟然改朝換代做了皇帝。
　　這個時代終究是世家門閥的時代，當年先帝在時，也對此無可奈何。
　　王琦只是想了壹下娶壹個世家女的快意，就覺得那嫉妒壓不住的往外冒。
　　可賈平安竟然敢拒絕。
　　“他是喝多了？”王琦清高，但若是世家門閥說嫁個遠房侄女給他，他依舊會笑的諂媚。
　　這便是權勢帶來的壓力。
　　周醒低頭。
　　王琦冷笑道：“既然沒喝多，他這是瘋了？”
　　“不對！”陳二娘突然說道：“他遲疑了數日，若是同意了還好，拒絕之後，在皇帝的眼中也是首鼠兩端……他有麻煩了。”
　　王琦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失去了理智，聞言心中大快，“某等著看皇帝會如何處置他。”
　　晚些消息傳來，“皇帝令人去了道德坊。”
　　“這不對。”王琦皺眉道：“再去打探消息。”
　　“不必打探了。”
　　外面進來了鄭遠東。
　　他看了壹眼案幾上的女紅，皺眉道：“皇帝賞賜了賈平安六十萬錢。”
　　六十萬錢，這便是六百貫。
　　“為何？”王琦不解。
　　鄭遠東負手而立，“此事定然有不妥之處，相公令妳去查。”
　　王琦起身，恭謹的道：“遵命。”
　　鄭遠東看了壹眼案幾上的手串，下意識的摸摸腕間的東西，說道：“手串要把玩，方能圓潤入神，妳的手串壹看便是擺樣子，何必如此……”
　　王琦的臉紅了壹下，卻無言以對。
　　晚些等鄭遠東走後，他殺氣騰騰的道：“賈平安拒絕了咱們的好意，傳令，讓酒樓開起來，再出壹萬貫，定然要把長安食堂打下去。”
　　陳二娘擡頭，“那個酒樓賣掉了。”
　　“為何？”王琦不知此事。
　　“賈平安當時沒拒絕，他們說此事穩了，就想緩和些關系，把那酒樓賣了。”
　　“蠢！”王琦陰著臉道：“這是錢多鬧的。”
　　陳二娘笑道：“不過他們賣給了壹家兇肆，那長安食堂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王琦壹怔，旋即就笑了起來，“高陽沖動，怕是會動手，極好的主意。令人去盯著，若是高陽跋扈，馬上煽風點火。”
　　可第二天就傳來了噩耗。
　　“不是兇肆，而是酒樓。”
　　臥槽尼瑪！
　　“誰賣的？去查！”
　　消息壹步步匯總，謀劃的人發誓看到了買下酒樓商人的過所。
　　“就是兇肆商人，從北邊來的，可他轉手就把酒樓轉賣了出去。”
　　“蠢貨，上當了！”王琦深吸壹口氣，果斷的道：“相公那邊要答復，二娘妳去壹趟，去試探壹番賈平安。”
　　陳二娘為難的道：“那少年咄咄逼人，奴……”
　　王琦陰著臉，“妳手段那麽多，難道還怕什麽？”
　　我怕他占便宜啊！
　　陳二娘深深的看了他壹眼，轉身出去。
　　她壹路到了皇城外，求見賈平安。
　　這個女人來做什麽？
　　賈平安剛得了六百貫賞賜，百騎內部在起哄。
　　“耶耶為妳來回跑，老邵為妳在陛下那裏察言觀色，五次五香樓多不多？”唐旭伸出五根手指頭。
　　“五次……”邵鵬猶豫了壹下，“六次吧。”
　　這都是狠人啊！
　　“小事。”賈平安隨口應了，然後出去。
　　陳二娘換了新衣裳，陽光下看著讓賈平安回想起了後世的古裝秀。
　　“賈郎。”陳二娘歡喜的走來。
　　“二娘！”賈平安想醞釀些感情卻失敗了，只能伸手。
　　陳二娘避開，“賈郎，這裏是光天化日之下。”
　　“是啊！光天化日。”賈平安突然認真的看著她，“妳又美了。”
　　陳二娘覺得臉竟然有些熱。
　　這不對啊！
　　我不該是把他視為敵人的嗎？
　　為何要臉紅？
　　她擡頭，見到的是壹雙認真的目光。
　　少年的眼睛黝黑，和王琦眼白多壹些不同，看著讓她不禁有些失神。
　　“妳最近可還好？”
　　“還行。”這等程度的試探對於賈平安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能這麽壹直忽悠下去。
　　陳二娘發現自己有些心慌，不知為何，“妳……奴都聽聞陛下賞賜了妳六十萬錢。奴真為妳歡喜。”
　　這是試探來了。
　　賈平安嘆息壹聲，等陳二娘擡頭時說道：“宮中的蕭淑妃經常做噩夢，某進宮解決了此事，陛下為此賞賜。”
　　竟然是這個？
　　陳二娘心中微喜，見賈平安看著自己，就嬌羞的低下頭，“有錢要存著。”
　　“某知道。”賈平安深情的道：“等以後某在外面給妳弄個家。”
　　陳二娘的身份做不了賈平安的妻子，所以這個忽悠很現實。
　　陳二娘心中壹震，旋即冷靜了下來。
　　難舍難分的離開後，她回去說了此事。
　　“竟然如此？”王琦皺眉，“那他依舊會被皇帝猜忌。”
　　猜忌個毛線。
　　賈平安進宮了。
　　這次是李治召見。
　　“妳想要什麽？”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陛下，臣想要的很多。”賈平安說道：“臣想看到大唐兵臨域外，臣想看到大唐的田地裏豐收，臣想看到大唐蒸蒸日上……臣最想看到的是，萬國來朝。”
　　李治看了他壹眼，“為何拒絕獨孤家的親事？”
　　帝王多疑，賈平安心中微微壹哂，“陛下，臣從未想過自家成為門閥。”
　　李治懂了。
　　成為門閥，那便是帝王的敵人。
　　賈家可能會富貴，可能會清貴，但不會盯著帝王更叠，不會盯著王朝興替。
　　李治拿起奏疏，“去吧。”
　　帝王的疑心病無窮無盡，就像是壹個焦慮癥患者，賈平安看了李治壹眼，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可憐。
　　他出了殿內，內侍引著他往宮中去。
　　“這是去何處？”
　　內侍說道：“蕭淑妃處。”
　　賈平安微微皺眉，旋即想到阿姐快進宮了，這才耐下性子。
　　“見過賈參軍。”
　　這次的地位又高了些。
　　“賈參軍請進，淑妃正在沐浴，稍後就來。”
　　姜紅衣帶著他進去，並肩而行時，竟然伸手摸摸他的手背。
　　這女人在發燒。
　　賈平安目不斜視。
　　晚些蕭淑妃沐浴出來，慵懶的道：“聽聞妳乃大才，以後的皇子要先生，妳可願意？”
　　這個女人想的真美。
　　做了她兒子的先生，回頭阿姐出手，賈平安就是左右為男。
　　但……話不能這麽說。
　　賈平安先是歡喜了壹下，蕭淑妃心中鄙夷，心想果然是賤人，壹給根骨頭就軟了。
　　“臣倒是想，可臣夠不著啊！”賈平安遺憾的道：“而且臣的對頭太多。”
　　蕭淑妃心中壹驚，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疏忽了這個，她欣賞的看了壹眼賈平安，“妳先前說了故事，我很歡喜。下面可還有？”
　　賈平安打起精神開始說故事。
　　“……只見那白蛇飛騰起來，尾巴壹甩，那法海被打出三百裏。但他隨即大喝壹聲：妖孽，妳膽敢在人間現形，今日貧僧便收了妳。他拿出紫金缽照著白蛇，喝道：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大羅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收！只見那白蛇……”
　　賈平安口幹舌燥，關鍵是覺得太安靜了些，不想說了。
　　前方，蕭淑妃雙手托腮聽的出神，身邊的宮人都在發呆。
　　他緩緩回身，門外全是人。
　　臥槽！
　　這個是開讀書會嗎？
　　“下面呢？”蕭淑妃急不可耐的問道。
　　“是啊！那白蛇可會被收了，那許仙可能接受這般模樣的娘子。”
　　“賈參軍，把下面說了吧。”
　　賈平安喘息了壹下，“臣腦子裏空空如也，再也沒了。回頭吧。”
　　他現在斷更，等阿姐進宮後，蕭淑妃再逼他進宮扯淡，到時候還能和阿姐見個面。
　　蕭淑妃柳眉倒豎，“我回頭稟告陛下，把妳閹割了，進宮來伺候我！”
　　妳的臉真大！
　　賈平安苦笑。
　　等他出了寢宮時，身後壹溜人。
　　“賈參軍，下面何時能有？”
　　“那小青色誘法海，可還能活嗎？”
　　“賈參軍！”
　　賈平安，壹個內侍突然低聲道：“咱知道妳和蘇荷交好，妳若是聰明就老實些，某問妳……”
　　賈平安看了他壹眼。
　　“去尼瑪的！”
　　呯！
　　內侍捂臉，鼻血從指縫裏噴了出來。
　　“打人了！”
　　有人驚呼。
　　賈平安沖過去，壹腳踹倒內侍，接著‘不小心’踩到了他的下身。
　　“嗷……”
　　回頭他就被帶到了李治那裏。
　　壹個冷艷的女官正在稟告事情，回頭看了他壹眼。
　　“陛下，賈平安毆打內侍。”
　　李治問道：“為何？”
　　他聲音冰冷，邊上的蔣涵卻在看著賈平安。
　　這個少年果然是俊美。
　　這是蔣涵的第壹印象。
　　賈平安苦笑道：“陛下，那內侍突然靠近臣，說知曉臣和蘇荷交好，讓臣聰明些，乖乖聽話……臣聽到此話就動了手。”
　　沖動！
　　蔣涵覺得少年有些問題。
　　李治淡淡的道：“拿下訊問，賈平安回去。”
　　賈平安行禮告退，蔣涵也是如此。
　　“蔣涵……罷了。”李治擺擺手。
　　她就是蔣涵？
　　賈平安沖著蔣涵微微頷首。
　　出了殿門，蔣涵嘴唇微啟，“少年人，要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