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唐男兒，不吃白食

　　吃完了早飯，賈平安在家裏溜達了壹圈。
　　這個家……房屋有七間，看來原先還是有些家底的。
　　“當初姑父和姑母送妳去鄉學讀書，還置辦了那些書，幾年下來，家裏就窮了。”
　　楊德利很是唏噓的說著當年的事兒。
　　這年月讀書真心的費錢，因為印刷業不發達，所以教科書大多是抄寫的，於是書籍就成了平民子弟讀書的壹大障礙，加上讀書的各種耗費，真不是老賈家這種農戶所能承擔的。
　　賈平安打個呵呵，走到廂房前，伸手去推門。
　　“別……”
　　楊德利剛想勸阻，可卻晚了些。
　　房門就這麽直挺挺的往外面倒了下去，賈平安趕緊避開。
　　呯！
　　門板倒下去，濺起的塵土弄了賈平安壹頭壹臉都是。
　　可門板卻是緊緊地擦著楊德利的臉落了下去，他卻怡然不懼。
　　賈平安覺得自己會被嚇尿，可表兄怎地這般堅強？
　　“表兄……”
　　楊德利淡淡的道：“在姑母去了之後，某就經常遇到這等事，菜刀突然掉下來，出門屋頂掉瓦片……都是差點砸到某。事情多了，某就無所謂了。”
　　這是……命硬啊！
　　原來外祖家全滅了，而楊德利竟然能僥幸活著的原因是他的命硬。
　　賈平安呆呆的站在那裏，覺得自己壹定是得罪了老天爺，才會穿越到了這個地方來。
　　家徒四壁也就罷了，可特麽還頂著個掃把星，外加學渣的名頭，這日子怎麽過？
　　他仰頭看著屋檐，覺得自己就是個倒黴蛋。
　　老天爺，妳為啥不給我壹個好地方啊！
　　農戶的兒子，只有壹個看起來很是猥瑣的表哥，外加壹村子警惕的眼光，以及說不定何時從長安城趕來的百騎，壹刀剁了他。
　　楊德利拿著錢袋，蹲在邊上慢慢的數錢。
　　賈平安在等豆腐成型，就半個時辰的功夫，楊德利數了三十多次銅錢，壹臉的緊張。
　　第三十六次數錢開始了，賈平安無奈的道：“表兄，就五文錢。”
　　五文錢有什麽好數的？壹眼就看清楚了，可楊德利卻孜孜不倦的數著，這莫不是有強迫癥？
　　強迫癥比較麻煩，比如說會老是去看天然氣竈關了沒，老是去看大門關了沒。
　　楊德利擡頭，認真的道：“五文錢壹鬥米，這錢能買壹鬥米。”
　　壹鬥米有十來斤，按照賈平安和楊德利的胃口，他們倆離餓死不遠了。也就是說，老賈家離全滅不遠了。
　　真是可憐啊！
　　賈平安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去開豆腐。
　　搬開石塊，揭開木蓋子，揭開布……
　　白嫩嫩的豆腐，水靈靈的豆腐……
　　他粗魯的用手抓起壹塊豆腐送進嘴裏，仔細品味著。
　　興許現在的豆子更好些，他覺得比自己前世吃的豆腐還香甜，更嫩滑。
　　“平安，這是什麽？”楊德利也弄了壹小塊，試探著吃了。
　　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哪怕沒有經過烹調，可嫩豆腐那香甜嫩滑的口感，壹下就擊敗了這位黑暗料理師。
　　“這是……”楊德利又弄了壹塊，這次他慢慢的品，“美味！噴香！某吃了那麽多年的飯菜，從未吃過這般美味的食物，平安，這是哪來的？”
　　呃……
　　這個問題賈平安想過了，很是從容的道：“表兄，書中有萬千好處，悟到了受用無窮吶！”
　　楊德利壹怔，皺眉道：“當年先生說妳讀書……什麽……讀到牛屁眼裏去了，白費錢糧。某還和他吵了壹架，差點打起來。可那時妳看著呆呆的，就和……某當初還擔心妳讀書讀傻了。”
　　賈平安很無語，按照他的推算，原身確實是讀書讀傻了，加之從小被看做是倒黴蛋，估摸著早就自閉了。
　　他淡淡的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表兄，當年都說某是倒黴蛋，若是某露出了聰明的模樣，那會如何？”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否則壹個學渣這麽轉變，早晚會被認為是妖孽壹把火燒死。
　　這個村子很邪性啊！想到自己壹來就差點被活埋，賈平安不禁有些淡痛。
　　楊德利突然就哭了起來，“某答應姑母要照看好妳，可某卻沒發現那些人欺負妳，某對不起姑母啊！”
　　賈平安只是想尋個借口，免得被人發現自己轉變的事兒。沒想到楊德利竟然這般會腦補，壹下就把事兒給腦補齊全了。
　　楊德利哭了壹陣子，突然楞住了。
　　“平安，這東西……值錢啊！”
　　到現在才反應過來豆腐值錢，這位表兄怕也不是個機靈的。
　　不過，不機靈才好啊！
　　否則被他發現什麽蛛絲馬跡，到時候喊壹嗓子：我家平安被鬼附身了，那老賈就可以洗白白歸天了。
　　老賈心中得意，隨後把豆腐切塊，弄了家裏最好的壹個碟子帶著。楊德利扛了壹張歪腿的桌子，兩兄弟就這麽出發了。
　　“掃把星出來了。”村裏依舊是雞飛狗跳，不少人都回家躲著，剩下的人也離的遠遠的。壹個孩子還不肯回家，被自家老娘在屁股上賞了壹個五毛，嚎哭著往家跑。
　　剩下的人見他們兩兄弟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有人就問道：“楊德利，妳們弄啥呢？”
　　楊德利很是得意，賈平安皺眉道：“別嘚瑟。”
　　楊德利馬上就改口道：“我們去拉屎。”
　　誰家沒有茅房？誰拉屎要帶著家具？
　　賈平安看著手中的竹籃，再看看扛著桌子的楊德利，心想老賈家沒全滅真心都是運氣。
　　兩人壹路往官道去，楊德利的體力賊好，邊走邊說：“平安，等豆腐掙了錢，某就去尋媒人給妳說個娘子，好歹要……姑母當年說妳壹定要有三個孩子，那就得尋屁股大的娘子，村裏的那些未婚女子屁股都不大。”
　　賈平安很無語，覺得自己在楊德利的眼中就是老賈家的種馬。
　　咿律律！
　　壹聲戰馬的長嘶傳來，接著壹小隊騎兵在前方出現。官道上的人紛紛避開。
　　這群騎兵穿著甲衣，沖著長安的方向疾馳而去。
　　“是明光鎧！”賈平安歡喜的道：“這是府兵吧？”
　　他在後世見過復原的明光鎧模樣，很是目眩神迷。但此刻見到活生生的大唐府兵之後，那種人馬如龍的視覺沖擊感，讓他不禁看呆了。
　　楊德利扛著桌子，身體歪斜著看過去，得意的道：“平安，這就是越騎。”
　　越騎，就是府兵裏騎兵的稱呼。
　　“咱們華州有二十府的府兵，這些越騎經常能看到。”
　　楊德利很是理所當然的模樣，並且……賈平安看到了自豪。
　　“前些年突厥人得意，被先帝滅了，後來又打吐谷渾，壹直到啊打，到現在，咱們再也不用擔心有外敵來了。”
　　楊德利壹邊說著，壹邊把桌子擺好，賈平安把豆腐弄在碟子裏，邊上擺著個木勺子，然後沖著官道上的行人開口：“白玉豆腐，白玉豆腐嘍！”
　　為啥要叫做白玉豆腐？因為華夏以玉為美，君子如玉，溫潤如玉……
　　比如說誇贊女人，壹句：肌膚如玉，就能讓人心向往之。
　　華州距離長安城壹百八十裏地，左邊是潼關，右邊是藍田關，堪稱是左青龍，右白虎的存在。
　　那些行人聞聲看過來，賈平安用勺子舀了壹勺子豆腐送進嘴裏，壹臉的陶醉。
　　“噴香！”
　　壹個行人過來，問道：“是何食物？多少價錢？”
　　楊德利吸吸鼻子，摸了摸腰間的錢袋，那裏面有老賈家最後的家產五文錢。
　　“這是緣分。”賈平安壹臉認真的道：“先嘗嘗。”
　　“不要錢？”行人皺眉，“大唐男兒，從不吃白食。”
　　這行人說的很是理所當然，賈平安笑道：“都說了是緣分，只管吃。”
　　他弄了壹勺子豆腐過去，行人看了他壹眼，然後壹口吃了。
　　“如何？”賈平安對豆腐有絕對的信心，楊德利卻壹臉糾結，覺得表弟又抽了，竟然不要錢。若非是在場有外人，估摸著又要嚎哭起來了，向姑母匯報表弟的不靠譜。
　　行人緩緩擡頭，咽喉動了幾下，贊道：“嫩滑，香甜……好吃！真好吃！”
　　誇贊美食的用詞很多，可再多、再華麗的辭藻，也不如這等直截了當的話語。
　　邊上的行人紛紛止步，賈平安喊道：“緣分，今日都是緣分，願意嘗嘗的都來，某不收錢！”
　　有人說道：“若是妳反悔如何？”
　　不是說大唐的人都豪爽嗎，怎麽多了個棒槌！
　　賈平安看了那個壹臉精明的男子壹眼，說道：“大唐男兒，言出必踐！”
　　“好！”
　　眾人紛紛湧來，就著壹個木勺子品嘗豆腐，都沒啥意見。
　　賈平安有些心虛，心想大夥兒共用壹個勺子，幹凈不幹凈另說，可別有什麽傳染病才好。
　　“好吃！”
　　“嫩滑，某從未吃過這般嫩滑的美食。”
　　“此物入口即化，嫩，香甜！”
　　“……”
　　兩斤豆腐頃刻間就被吃光了，那些吃過的人意猶未盡，贊不絕口。而沒吃過的人有些心癢難耐，更有人直接說道：“可還有？某出錢買就是了。”
　　賈平安笑了笑：“此物難做，代價頗高，今日就這些了。”
　　眾人正在等待他的報價，見他徑直走了，不禁有些懵。
　　楊德利扛著桌子追上去，低聲道：“平安，為何不賣？”
　　他覺得表弟定然是被掃把星蒙蔽了心竅，所以糊塗了。
　　賈平安低聲道：“要想賣高價，就得矜持些。”
　　後世那些商家為了給自己的產品擡身價，各種手段都用上了，比如說什麽……精美的外包裝，各種高大上的名字，隨後就是各種造勢，以及惜售等等。
　　而豆腐這玩意兒在大唐是第壹次冒泡，難道要如同是爛大街般的賣出去？那賈平安能壹頭撞死。
　　記得後世超市裏那些女人端著小份的食物，免費讓妳品嘗，若是妳喜歡，自然會購買。賈平安按照這種思路出手，先是免費嘗嘗，知道豆腐的美味，隨後就是守株待兔，等待聰明的商人來上門收購。
　　“矜持些？”楊德利壓根就不知道矜持是個什麽玩意兒。
　　賈平安聽到了腳步聲在追來，就說道：“告訴他們，咱們在楊家塢，別說是某說的。”
　　這個裝矜持還得要全套才行，千萬別低頭。
　　楊德利裝作是累了，就放緩了腳步，落後了壹截。
　　壹個商人追上來問道：“敢問二位郎君，家在何處？”
　　前方的賈平安說道：“不可說，不可說。”
　　那商人壹怔，落在後面的楊德利說道：“我家在前面的楊家塢，壹般人某不說。”。說完後，他扛著桌子飛也似的跑了，壹路跑壹路落淚，覺著表弟真心傻了，竟然不收錢。
　　幾個男子面露微笑，然後彼此看了對方壹眼，都笑吟吟的。
　　那個棒槌，竟然不收錢，可見是個蠢的，回頭哄壹哄，說不得能把配方給拿到手，到了那時……可不就發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