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勵精圖治正當時 第六十二章 交換條件

　　晉陽宮的職能在最初只是楊廣的行宮，設立的部寺等職能部門較少，在去年隋軍攻克太原不久，就進行了壹次大規模的擴建，三省六部九寺五監等等部門都有了自己的辦公場所。
　　其中禦史臺位於東南角，是壹棟三層的紅色小樓，但由於它擁有監察權和抓捕權，所以又修建了地下室，作為禦史臺臨時拘押人犯的牢獄。
　　從崔府回來，楊元慶便直接來到了禦史臺，禦史大夫是楊善會，紫微閣七相之壹，但他只是壹個掛名，並不過問禦史臺的具體事務，具體事務由三名禦史中丞負責。
　　壹個是負責監察京城百官的韓壽重，壹個是負責地方官府監察的劉蒙，另壹個是負責禦史臺內部事務的戴崇運。
　　除了三名禦史中丞外，還有十二侍禦史和二十四名監察禦史，連同禦史大夫，禦史臺壹共有四十人，負責整個大隋王朝的監察運轉。
　　這次發生在趙郡房子縣的義倉糧案，雖然楊元慶已經殺了縣令和縣丞，但事情並沒有結束，從縣令徐守信心腹那裏得到的口供，和徐守信書房裏搜查出的壹些行賄記錄，又挖出了徐守信的上司，趙郡太守張冀北。
　　記錄中清晰地顯示，張冀北知道徐守信貪汙義倉糧之事，並默許了徐守信的貪汙，作為回報，徐守信事後將分兩成的好處給張冀北。
　　由於這個受賄因為還沒有發生，可以不算，只能算是瀆職，但在徐守信的記錄中，他每年向張冀北行賄五千吊錢，以維持他的上上好評，已經連續三年。
　　但這僅僅只是房子縣，趙郡管轄十壹縣，其他縣的行賄情況呢？當然，查張冀北的受賄罪只是借口，楊元慶是要用張冀北來震懾河北官場。
　　楊元慶走進了禦史臺大門，韓壽重早已得到消息，在大門口等候了，韓壽重深施壹禮，“參見殿下！”
　　楊元慶點點頭，“張冀北招供了嗎？”
　　“啟稟殿下，此人的嘴非常硬，死活不肯招，受賄之事壹概不承認，動刑也沒有用。”
　　韓壽重嘆了口氣，“卑職會想辦法讓他招供。”
　　“帶我去看看他。”
　　眾人連忙領著楊元慶向地牢走去，從壹間屋子走下臺階，越走越深，大約走了三四丈，眼前變得昏暗起來，墻壁上點著油燈，空氣混濁，陰冷潮濕，地牢裏給人壹種陰森恐怖之感。
　　走過壹條長長的走廊，來到壹扇鐵門前，有獄卒開了鐵門，十幾名親衛和禦史臺官員簇擁楊元慶走進了鐵門。
　　鐵門內是壹間石屋，用大青石砌成，顯得十分空曠，石壁上掛滿了各種刑具，角落裏點著壹盆火，八名精壯的大漢赤著上身，滿臉橫肉，目光兇狠地盯著屋子中央的壹座鐵籠子。
　　鐵籠約八尺大小，手臂粗細，鐵籠子壹角軟軟坐著壹人，腳上拴著鐵鏈，赤著上身，身上遍體鱗傷，正是上午被押解而來的張冀北，此時他已暈了過去，頭軟軟地搭在籠子上。
　　張冀北是實行三堂大會審，由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和禦史中丞三者共審，但這種三堂大會審是後面才進行，首先是要張冀北招供畫押，然後由三堂會審對招供的事情進行壹壹確認，最後由三方簽字定案。
　　這時，主審侍禦史見楚王居然來了，連忙上前躬身稟報：“殿下，人犯剛審訊完，已經暈過去了。”
　　楊元慶看了壹眼張冀北，“把他弄醒！”
　　‘嘩！’兩名大漢將兩桶涼水潑在張冀北身上，半晌，張冀北呻吟壹聲，慢慢蘇醒了。
　　楊元慶擺擺手，“所有人都退下去！”
　　眾人不敢抗令，紛紛退下去了，石屋裏只有楊元慶和張冀北兩人，楊元慶走到他身邊，冷冷註視著他。
　　張冀北吃力地移動壹下身子，擡頭望著楊元慶，也冷笑壹聲，“讓殿下失望了吧！”
　　楊元慶淡淡壹笑，在他面前蹲了下來，註視著他道：“我們做個交易吧！”
　　張冀北本想啐楊元慶壹臉，但他還是忍住了，他想到了自己妻兒，這壹口啐下去，他是痛快了，但妻兒就沒命了。
　　張冀北扭過頭去，不理睬楊元慶，臉上充滿了壹種不屑的神情。
　　楊元慶卻不管他的態度，繼續道：“我不妨給妳明說，不管妳招招，妳都死定了，我需要用妳的腦袋來震懾河北官場，但我知道妳有個兒子，叫張繼宏，現在崔學裏讀書，書讀得很不錯，年年在崔學考三甲，妳還有壹個女兒，許給了崔弘元的侄子，如果妳按我的要求招了，那麽妳兒子不會受妳的影響，如果考上科舉，我會正常錄取他，給他壹個仕途。”
　　說到這，楊元慶的語氣變得陰冷起來，“可如果妳不招，不僅妳要被剝皮充草，妳的兒子，還有妳的妻女壹個都活不成！”
　　張冀北渾身壹震，但他依然沒有動，也沒有吭聲，眼睛依舊盯著鐵門，但目光卻有些變得復雜起來，他想起了楊元慶將徐守信壹家十壹口人滿門處斬。
　　楊元慶感覺到了他情緒的微妙變化，他心裏明白，其實張冀北這樣死扛著，這裏面並沒有什麽民族大義的成分，無非是不想出賣崔弘元，從而保住他的兒子，說白了，還是為了利益，所以他就從利益著手，壹步步瓦解他的心中防線。
　　有些事情用酷刑是解決不了，比如條件交換，審問官沒有這個權力，但楊元慶就不壹樣，他是最高權力者，任何事情，他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
　　他的態度有時比酷刑還管用，張冀北明顯有點動搖了，楊元慶不慌不忙又道：“剛才我還說漏壹個人，妳的老家是信都郡鹿城縣，妳在老家有壹個侄子，叫張榮廣，今年只有三歲，他也壹樣，妳招了，他會平安無事，妳若不招，他的人頭也會立刻落地！”
　　張冀北渾身劇震，他終於回過頭，不可思議地望著楊元慶，老家的所謂侄子實際是他的私生子，是三年前他在崔府喝醉酒，和崔弘元派來伺候他的侍女發生了關系，侍女後來就生了這個孩子。
　　這件事極為隱蔽，連他的妻子都不知，只有崔弘元壹人知曉，從楊元慶的語氣中，顯然楊元慶已經知道了真相，那會是誰告訴他，只有壹個可能，難道是……
　　楊元慶從懷中摸出壹個盒子，把盒子打開，裏面是壹對白瓷茶杯，薄如白紙，晶瑩如玉，他瞇眼笑了起來，“妳應該認識這對杯子吧！有人獻給了我。”
　　張冀北壹眼認出了這對杯子，是薄影杯，是博陵崔氏傳了三代的珍貴之物，從來都是由家主珍藏。
　　張冀北壹下子明白過來了，難怪楊元慶知道他私生子之事，是崔弘元出賣了自己。
　　他心中壹陣絞痛，壹口血噴了出來，心中萬念俱灰，自己拼死要保護的人，最後卻先出賣了自己，楊元慶手中薄影杯此時如壹把鋒利的劍，將張冀北壹劍穿心。
　　楊元慶站起身，淡淡道：“我給妳兩天時間，妳自己考慮吧！兩天之內不會動妳的刑，兩天後，妳招不招都是壹回事了。”
　　說完，楊元慶轉身便走，這時鐵籠裏傳來張冀北低沈的聲音，“殿下，妳說話可算數？”
　　楊元慶停住腳，冷冷道：“我楊元慶是大隋皇帝陛下，我會對妳這個小人物失信嗎？”
　　“好！”
　　張冀北終於答應了，“我和妳交換！”
　　……
　　盧豫也是紫微閣七相之壹，他的具體職務是刑部尚書，稱病兩天後，今天他上朝了，不過他沒有來紫微閣，而是在刑部官房辦公。
　　盧豫是洛陽宰相盧楚之弟，他不僅繼承了兄長的家主之位，也繼承了兄長的強硬路線。
　　盧豫並不像崔弘元那樣懦弱好色，他是壹個極為精明的家主，擁有壹種優秀的品德，嚴厲而自律，在他身上沒有任何醜聞，更沒有貪汙受賄的劣跡。
　　相比崔弘元的原則性較弱，看不透局勢，而他的原則性極強，而且能看透大局。
　　他很清楚楊元慶清查義倉糧食的目的，實際上就要清洗河北官場，或許不是全盤清洗，但壹種重要的職務，如太守、長史之類，肯定要換掉。
　　清理河北官場只是第壹步，他的最終目的是要打壓士族對朝廷的影響，即使不能將世家連根鏟除，但至少也要遏制住世家的壯大，然後在慢慢打壓。
　　盧豫很清楚楊元慶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在試探，如果河北世家反抗不大，那麽他的清洗風暴就會刮得更烈，如果遭遇河北世家的堅決抵制，那麽楊元慶的清洗風暴就會收斂壹點。
　　這也是盧豫比較強硬的原因，當然，河北有三大世家，光靠範陽盧氏可不行，還要靠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的壹致抵抗。
　　而清河崔氏遭遇了沈重打擊，崔君素又是楊元慶的心腹，指望不上，所以博陵崔氏的態度就至關重要了。
　　偏偏崔弘元態度曖昧，抵抗意誌不堅定，明明約好今天壹起上朝，他卻稱病沒有來，著實令盧豫惱火。
　　臨近中午時分，盧豫收拾壹下桌子，準備去吃午飯了，這時，壹名從事快步走進來，手中拿壹份請柬。
　　“啟稟相國，楚王殿下命人送來請柬，請相國中午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