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高麗鼙鼓初響起 第四十章 先禮後兵

　　就在楊元慶率壹萬騎軍渡過黃河，浩浩蕩蕩向瓦崗寨殺來之時，瓦崗寨內已經接到了探子的飛鴿傳信。
　　瓦崗寨頓時緊張起來，就在接到消息之前，瓦崗寨還沈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
　　半多月前，駐紮黎陽倉的虎賁郎將張平率五千步騎兵前來剿匪，卻被瓦崗軍利用復雜的地形擊潰，隋軍大敗而歸，瓦崗軍因此繳獲了大量的盔甲兵器以及戰馬，以及無數帳篷糧食，同時收編了五百名願意歸順瓦崗軍的隋軍士兵，使瓦崗寨實力大漲。
　　就在瓦崗寨上上下下準備信心百倍大幹壹場之時，壹個令他們憂慮的消息傳來，楊元慶率壹萬騎兵再次前來圍剿瓦崗寨。
　　楊元慶的威名早已傳遍天下，他率大軍到來使瓦崗寨面臨著起事以來最嚴峻的考驗，生死存亡於壹線。
　　議事大帳內，七八名瓦崗寨首領正緊張地商議著對策，翟讓背著手站在地圖前，凝視著地圖久久不語，他在幾年前率領饑民在京城沖擊北市後，被楊元慶所放，後被人介紹，在東郡郡衙做了壹名胥吏，不料半年前被人告發他當年曾率饑民在京城鬧事，他被打進死牢，只待秋後處斬，他的壹名好友正好是獄卒，冒死放了他。
　　翟讓走投無路，便帶著兄長翟弘、侄摩侯、友王儒信在瓦崗揭竿而起，聚集數百人造反，不久，他舊友邴元真、賈雄，以及殺人逃亡東郡的上黨人單雄信，東郡大戶子弟徐世勣也來投靠，使瓦崗寨的聲勢迅速壯大。
　　但此時翟讓怎麽也想不到，半個月前他的壹個決定惹下了滔天大禍，如果知道會有今天的後果，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襲擊宇文皛。
　　翟讓心中懊悔不已，但懊悔也沒有用，此時只能是走壹步算壹步了。
　　翟讓轉過身，沈聲對眾人道：“楊元慶此人我當年和他打過交道，很有手腕，絕不是壹勇之夫，我並不想危言聳聽，但我還是要告訴大家，他的到來使瓦崗寨面臨生死存亡，我們該怎麽辦？大家盡管說。”
　　翟讓自稱將軍，手下置左右領軍都尉，左都尉是徐世勣，右都尉是單雄信，另外邴元真為司馬，主管後勤政務，賈雄為軍師，其余將領皆為校尉。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軍師賈雄望去，賈雄約四十余歲，是韋城富豪，因為他的到來，使瓦崗寨獲得極為寶貴的錢糧，使瓦崗寨走上迅速發展的道路，因此翟讓之兄翟弘主動把二當家的位子讓給他。
　　賈雄善於占蔔，但謀略卻不行，見眾人都向他望來，他不由苦笑壹聲道：“我上午已蔔壹卦，是大兇之兆，楊元慶的到來，將對瓦崗寨極為不利。”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翟讓的目光便向徐世勣望去，徐世勣文武全才，翟讓極為看重他，便力排眾議，讓他做了三當家，統帥壹千寨兵。
　　徐世勣明白翟讓的意思，是讓自己發表意見，他站起身對眾人道：“各位，請聽小弟壹言。”
　　徐世勣在帳中諸將中年紀最小，卻是最足智多謀，若不是賈雄在本地很有聲望，大家都願意奉他為軍師。
　　徐世勣整理壹下思路，不慌不忙道：“首先我認為楊元慶的到來雖然對瓦崗寨的壓力極大，但我們遠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程度，首先便是我們手上有他們想要的人質，宇文皛和兩百侍衛，我都壹壹審問過，這兩百侍衛中有不少官宦子弟，投鼠忌器，楊元慶暫時不敢大舉進攻我們。”
　　“嗤！”
　　賈雄冷笑壹聲，“徐公子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吧！憑什麽說楊元慶會在意那些人質，他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這宇文皛又是去查他之人，想用人質來威脅他，我認為毫無意義。”
　　“我贊成軍師的說法！”
　　司馬邴元真瞥了壹眼徐世勣，緩緩道：“不要太寄托希望於人質。”
　　徐世勣漲紅了臉道：“我的話並沒有說完，能否讓我把話說完再提反對意見。”
　　翟讓點點頭，“徐都尉繼續說！”
　　徐世勣這才道：“我並不是說，楊元慶壹定在意人質，肯定不會進攻我們，如果是那樣，他也不用帶兵，帶幾輛牛車，裝滿錢物來贖人便可以了，我只是說，人質是他的壹個顧忌，他不到迫不得已，不會輕易進攻瓦崗寨，這樣壹來，便給了我們時間……”
　　“等等！”
　　這壹次是翟讓打斷了他，“徐都尉說的時間是指什麽？”
　　徐世勣嘆了口氣道：“我說得是我們轉移的時間。”
　　大帳裏頓時響起壹片竊竊私語聲，賈雄更是冷笑不已，“尚未打，先談撤，這是什麽主意？”
　　徐世勣高聲道：“各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楊元慶是騎兵，我們走江河，楊元慶居廟堂，我們在山野，大不了讓他燒了瓦崗寨，等他走了，我們再回來。”
　　議論聲越來越大，贊成者有之，反對者也有之，這時，翟讓看了壹眼單雄信，見他壹聲不吭，便問道：“單都尉，妳的意見呢？”
　　單雄信嘆了口氣，“我贊成徐公子的方案，三十六計，走為上，不過在走之前，我建議先和楊元慶談判，如果首領信得過我，我去和他談。”
　　眾人紛紛向單雄信看來，眼中皆充滿了驚訝，翟讓隱隱猜到單雄信可能認識楊元慶，他沈思片刻，他正要點頭答應，壹名士兵飛奔進帳，“啟稟將軍，寨門外有官兵派來的使者。”
　　“來得好！”
　　翟讓厲聲喝道：“列槍陣迎接！”
　　單雄信連忙道：“將軍，不可殺來使。”
　　翟讓笑了起來，“我不會殺來使，我只是想讓兒郎們知道，我翟讓並不畏懼官兵。”
　　……
　　寨門外，李密正背著手打量這座條件簡陋的營帳，用木頭簡單做了壹架門樓，門樓上懸掛壹塊牌匾，上書‘瓦崗寨’三個字，字寫得不錯，門樓兩邊各有壹座瞭望塔，高約兩丈，四周則是土墻，墻頭站滿了士兵，皆穿著隋軍盔甲，手執弩箭，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
　　遠處是大片營帳，壹看便知是繳獲隋軍的帳篷，在帳篷前立有壹根桅桿，桅桿上飄動著壹面黑邊黃底的大旗，隱約可見‘瓦崗’二字。
　　王伯當站在李密身後，他手執弓箭，神情緊張，李密回頭看了他壹眼，微微笑道：“妳不用緊張，緊張的應該是他們。”
　　楊元慶的大軍已經在瓦崗外紮營，他不急著進兵，想了解壹下宇文皛等人的死活，李密便主動請纓，前往瓦崗寨探查虛實。
　　這時，壹陣鑼鼓響起，五百士兵在寨門前列隊，個個盔明甲亮，手執長槍，隊列整齊，壹名校尉壹聲喝令，五百支長槍同時架起，形成壹條長長的槍道。
　　校尉在門口大喊：“寨主有令，官兵使者入寨！”
　　李密冷冷看了壹眼槍兵隊，負手不理，王伯當大怒，他張弓便是壹箭，箭如流星，向百步外的旗桿射去，竟壹箭射斷了繩索，大旗從旗桿上飄落，大營內頓時壹片嘩然。
　　寨兵們被惹惱了，紛紛舉弩瞄準二人，這時，有人大喊壹聲，“不得無禮！”
　　徐世勣奔了出來，對五百槍兵壹揮手，“統統撤下！”
　　槍兵們都收回了長槍，徐世勣走出寨門拱手道：“草莽野兵，不識禮儀，請先生多多見諒！”
　　李密見這個年輕人談吐不凡，頗知禮儀，而且儀容舉止壹看便知是大戶人家出身，這讓李密有些驚訝，真不知此人怎麽會落草為寇。
　　李密也拱拱手還禮道：“奉楊大將軍之命，前來見妳們寨主。”
　　“我家將軍已在大堂等候，請先生隨我來！”
　　徐世勣說著，又忍不住看了壹眼王伯當，剛才壹箭堪稱百步穿楊，莫說自己，就連單大哥也比不上，久聞楊元慶箭術天下無雙，現在連他隨便派出的壹個手下都如此了得，果然名不虛傳。
　　徐世勣心中感嘆，便帶著李密走進大寨，壹直來到議事主帳前，翟讓已經等候在這裏了，他本想用槍兵振振軍威，不料對方竟來了壹名神箭手，令他們大丟面子，想發怒卻又不敢，只得徹底放下架子出迎。
　　“山野草民翟讓，歡迎軍使光臨鄙寨！”
　　李密也淡淡道：“在下李密，為楊大將軍帳前幕僚。”
　　此時的李密因為閉門讀書多年，故壹般人都不知道他，翟讓也當他是普通文士，連忙道：“李先生請進！”
　　李密走進大帳，在客位上坐下，翟讓和他對面而坐，四周圍滿了翟讓的手下。
　　李密取出壹封信遞給翟讓，笑了笑道：“楊大將軍說，曾在京城和翟壯士有過壹面之緣，而且帳中還有他舊人，顧不忍兵戎相逼，先禮後兵。”
　　翟讓迅速瞥了壹眼單雄信，見單雄信羞愧地低下頭，他便能肯定，使者所說的故人，就是單雄信無疑。
　　翟讓抽出信簡單看了壹遍，信中楊元慶的語氣很客氣，希望他們能認清形勢，不要以卵擊石。
　　翟讓嘆了口氣道：“當年在京城，楊大將軍饒了我壹命，我翟讓銘記於心，我也無意和他對抗，請使者能為我們指壹條出路。”
　　李密點了點頭，“楊大將軍讓我轉告翟壯士，瓦崗寨也有出路，但前提是必須先放人，放了人他再和妳們談，否則，壹個時辰後，他的騎兵將踏平瓦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