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龍騰虎躍鬥京華 第四十二章 要何封賞

　　禦書房裏，楊元慶垂手站在楊廣面前，沒有說話，楊廣批閱著奏折，不時擡頭看了他壹眼，笑了笑，也沒有什麽表態，最後楊元慶嘆了口氣道：“回稟陛下，那些武舉考生靜坐示威是臣鼓動的，他們在利人市打傷宇文智及，也是臣的安排。”
　　楊廣終於停下筆，對楊元慶點點頭道：“朕猜到就是妳幹的，妳還好，自己承認了，妳膽子很大嘛！居然敢煽動武舉考生鬧事？”
　　楊元慶壹直在細細體會祖父教他的善解聖意，該不該承認武舉士子們鬧事是他的安排，在沒有做出正確判斷前，不能傻乎乎承認，那樣搞不好會引發皇帝震怒，把他今天在朝堂的功績都壹掃而光。
　　楊元慶所做的判斷就是楊廣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如果楊廣很重視，那就說明武舉考生鬧事這件事很嚴重，他無論如何不能承認，相反，如果楊廣並不在意這件事，那麽承認了他也不會失分，反而給楊廣壹個誠實的印象。
　　他站在禦書房外等宣，從頭至尾，楊廣就沒有召監門衛來問問武舉考生示威的情況，說明這件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武舉考生示威對他沒有什麽心理威脅。
　　這是基於這種判斷，楊元慶承認了武舉考生示威是他鼓動。
　　他連忙躬身施禮道：“回稟陛下，臣為了收集舞弊證據，這幾天壹直在和他們接觸，臣發現他們怒氣很重，不少人還想沖擊兵部，臣就勸他們，他們可以以壹種平和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臣勸他們不要帶兵器，也不要使用暴力，可以靜坐情願，他們便聽從了臣的建議，希望沒有驚擾到陛下。”
　　“還好吧！這幫武者居然沒帶兵器來鬧事，讓朕覺得很驚訝，這不符合他們的脾氣，朕就想到，這後面必然有人安排，估計就是妳，這件事朕可以不計較，但絕不允許再有第二次。”
　　“臣不敢，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楊廣確實不計較這件事，只要不帶武器，這些武者和讀書人沒什麽區別，幾百名侍衛便可以消滅他們，楊廣笑了笑，這件事就算過了，他沈吟壹下，又問道：“元慶，妳和這些武者接觸較多，聽他們的意思，是不是希望武舉重考？”
　　楊元慶搖搖頭，“陛下，他們並不希望重考，他們骨子裏認為，再考十次也是不公平，他只希望看到舞弊者受嚴懲，這樣他們心中至少認為聖上是公平的，而舞弊者是下面人所為。”
　　楊廣推出這次武舉的目的是想試探科舉，但武舉的結果卻讓他很失望，他也意識到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現在急於推出科舉，會引出從上到下的門閥反對，他即位不久，皇位還不穩，他必須先進行壹些外圍的改革後，才能逐漸碰科舉這個核心的人事權問題。
　　楊廣想到這次武舉從上到下舞弊，居然只有九個人是公平錄取，他心中大恨，咬牙道：“朕也決定了，這次武舉取消，考中者壹個不錄用，讓那些花錢賣官血本無歸。”
　　楊元慶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楊廣的偏執，其實可以保留甲榜，取消乙榜，至少可以安撫壹下五品以上官員，然後再嚴懲兵部考官，給平民考生壹個交代，這樣就可以兩全其美，可楊廣卻不管三七二十壹，統統取消，那當初又何必舉辦科舉？
　　他不敢勸，也不想勸，此時他只想拿到屬於他的獎賞。
　　楊廣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便笑道：“這件事妳雖然是偶然遇到，卻很有正義，敢於挺身而出，不怕得罪權貴，妳雖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行為可嘉，應該得到獎勵，以前朕每次想封賞妳，都被妳祖父攔住，現在妳既然已經脫離楊家，妳就不要有任何顧慮，妳告訴朕，妳希望朕封妳什麽，只要妳提得合理，朕會考慮。”
　　楊元慶早已想好言辭，他躬身道：“陛下，臣在楊家被族人羞辱，他們所有人都說臣是個有勇無謀的武夫，臣想證明給他們看到，臣既能替大隋安邦定國，也能替陛下治理地方，臣不僅能武，也能文，臣願意為陛下鎮守邊塞，也希望陛下能給臣壹個治理地方的機會。”
　　楊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楊元慶道：“妳這個臭小子，繞了壹個大圈子，還把族人扯進來，又說壹堆動聽的話，妳就明著告訴朕，妳想兼任大利縣縣令，不就行了嗎？”
　　楊元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怕陛下不肯答應。”
　　楊廣著實喜歡這個年輕人，在仁壽宮救自己性命，在壽宴上勸自己立長子為嫡，遷都武舉，他都能幫助自己，和自己很有緣分，更重要是，他在楊元慶身上看不到壹般官員的虛偽和世故，這是壹個坦誠熱血，銳氣十足的年輕人，自己既然已經決定讓他取代長孫晟，那就應該多給他機會。
　　想到這，楊廣微微笑道：“元慶，妳說得不錯，如果是從前，朕確實不敢讓妳治理地方，但這次武舉之事，讓朕看到了妳有勇謀，膽識過人，更重要是對朕忠心耿耿，可堪大用，朕可以接受妳的請求！”
　　楊廣臉上笑意消失，他負手走到地圖前，凝視著地圖上的豐州沈思良久，又看了看楊元慶，最後他緩緩道：“楊元慶接旨！”
　　“臣在！”
　　“朕加封妳為豐州大利縣縣令兼豐州交市監使，好好去和突厥人打交道。”
　　……
　　“元慶，豐州交市監使是什麽官？”去利人市的路上，妞妞壹臉好奇地問道。
　　旁邊楊巍滿臉羨慕道：“妞妞，交市監是隋朝負責邊貿的官署，壹共有四個，河西壹個，靈武壹個，馬邑壹個，幽州壹個，元慶的豐州交市監使實際上就是負責整個靈武道對突厥的貿易，這可是肥得流油的官，幾年下來，元慶就是百萬身家。”
　　妞妞紅嫩的小嘴略略壹撅，她不喜歡聽人這樣說元慶，“胖三郎，妳去當什麽交市監使可能會賺百萬身家，但別以為人人都會和妳壹樣，損公肥私。”
　　楊元慶笑而不語，楊巍說錯了壹點點，不是百萬身家，應該是千萬身家，不過他不好意思說出來，怕壞了自己在妞妞心中的形象。
　　三人不久便來到了利人市波斯邸，在薩末健老店老店門口，楊元慶壹眼便看見了壹個熟悉的背影，又瘦又高，像根竹竿子壹樣，楊元慶翻身下馬，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用粟特語向他招手喊道：“老康！”
　　店門口站著的正是康巴斯，他聽見楊元慶，壹回頭，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大笑著張開手臂迎了上來，兩人緊緊擁抱。
　　楊元慶上下打量他，笑道：“看來妳被主神保佑得很好，我聞到壹股很濃的財氣。”
　　康巴斯不好意思地笑道：“發財倒沒有，不過我見到我的妻子和女兒了，主神保佑我，她沒有改嫁。”
　　兩人壹直是用粟特語說話，楊巍聽得抓抓頭皮，他看了壹眼妞妞，“妞妞，元慶在說什麽？”
　　妞妞也是壹臉疑惑，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說的可能是胡話。”
　　這時康巴斯看見了楊元慶身後的楊巍和妞妞，楊巍肉塔般的高胖使他不敢仰視，但妞妞的水靈和俊俏卻吸引了他的目光，“將軍，這兩位是……”
　　楊元慶回頭看了壹眼兩人，笑著給他介紹，“那個高胖子是和我從小打架長大的，是我族兄，名叫楊巍，那個女孩子，我給妳說過，妳應該知道。”
　　康巴斯恍然，他連忙上前給楊巍稍稍行禮，卻把更重的禮節給了妞妞，手按在胸前，深深地鞠躬行禮，“我五年前就聽楊將軍說起妳，妳是他妹妹，也是他最珍視的天鵝。”
　　妞妞向他盈盈還壹禮，又聽他說起五年前，立刻想起了元慶給她說過事，便笑著問楊元慶，“元慶，這是妳說的大利城夥伴嗎？老康。”
　　“就是他！”
　　楊元慶笑著走上前對楊巍道：“妳可以叫他康大哥，他叫康巴斯，是康國人，現在是京城的商人。”
　　楊巍連忙還禮，“康大哥！”
　　“不客氣！”
　　康巴斯笑瞇瞇壹豎大拇指誇贊道：“楊兄弟長的好身材，這要是在我家鄉康國，多少人家搶著要的女婿。”
　　楊巍就是因為長得太高胖，又是庶子，相親壹直失敗，他的身材是他最大的心痛，居然在康國受歡迎，不由讓他喜笑顏開，連忙拱手道：“多謝康大哥，有機會我壹定去康大哥家鄉看壹看。”
　　楊元慶不由暗贊康巴斯會說話，他兩邊人來人往，便將康巴斯拉到壹邊問他：“妳的店在哪裏？”
　　康巴斯搖搖頭，苦笑壹聲道：“店我已經轉給別人了，聽說要遷都，我準備到洛陽開店，但洛陽新都現在還在修建，這段時間我就做點過路買賣。”
　　他擔心楊元慶不懂過路買賣的意思，又給他解釋：“就是收粟特散客商人的貨，我再坐地找京城人賣掉，賺得不多。”
　　楊元慶本來是想找康奈爾，既然遇到康巴斯，他就有可靠的人了。
　　“老康，我托妳件事。”
　　康巴斯笑了，“將軍，妳只管說，我肯定幫妳辦。”
　　楊元慶點點頭，康巴斯從來不會讓他失望，便攬住他肩膀低聲笑道：“我要先去壹趟郢州，來回大約十天左右，這段時間，妳幫我買壹批貨，全部要茶葉，再幫我雇壹支駱駱隊，回來後，我就直接回大利城。”
　　康巴斯沈思了片刻，“駱駝隊倒是有現成的，現在正好是冬季，好幾支粟特駱駝隊都在京城等待開春，就不知要買多少茶葉，是買好茶葉，還是壹般茶葉？”
　　楊元慶心中迅速盤算壹下手中的余錢，“我手中現在有三千匹帛，還有四百兩黃金，全部買成茶葉，茶葉不要好，要越差越好。”
　　康巴斯吃壹驚，“這可要買不少啊！”
　　“所以要麻煩妳，替我多辛苦壹點，以後有妳賺錢的機會。”
　　楊元慶又低聲對他笑道：“我已兼任豐州交市監使，怎麽樣，這次想不想跟我壹起去大利城。”
　　康巴斯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當然知道交市監使意味著什麽，他激動得直搓手，“反正我也沒事，我就和妳去大利城，我也買壹批貨，這次要好好賺突厥人壹筆。”
　　“就等妳這句話。”
　　楊元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指了指楊巍：“我這個族兄會留下來幫妳，京城遇到什麽麻煩事，他可以出面幫妳解決。”
　　“放心吧！買茶葉的事我會替妳辦好。”
　　康巴斯重重地點了點頭，又問道：“將軍，妳準備什麽時候離京去郢州？”
　　楊元慶沈思片刻，今晚再去和楊麗華告別，還有祖父那邊，應該就沒什麽事了，至於吏部那邊的手續，從郢州回來再說。
　　他擡頭看了看天空，天空陰沈沈的，好像要下雪了，便微微壹笑，“明天吧！明天壹早我就出發去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