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風雲激蕩第九年 第三十章 北突求援

　　就在夜幕下，數千騎兵襲擊元氏倉庫前半個時辰，弘化縣縣令張渺的家中來了壹名不速之客，此人二十余歲，身材高大魁梧，穿著五品以上官員才能穿的紫色長袍，頭戴紗帽，背著手站在張渺的家門口，不遠處，數十名侍衛站在壹輛馬車前。
　　“請問先生何人，找我有何貴幹？”
　　“這裏不好說話，進妳府中去說。”來人神秘莫測，令張渺壹頭霧水。
　　張渺不知此人背景，但對方腰間佩戴的紫金魚袋使他不敢有壹絲怠慢，連忙將來人請進府，在客堂坐下，張渺這才小心翼翼問道：“請問，先生是……”
　　“在下豐州楊元慶！”
　　驚得張渺壹下子站起身，慌忙深施壹禮，“下官失禮，請楊總管恕罪！”
　　張渺有些驚慌失措，楊元慶竟親自來他這個小縣，而且來上門找他，令他簡直不知該怎麽辦？心亂如麻。
　　“張縣令請坐吧！”
　　楊元慶微微笑道：“我只是路過貴縣，說幾句話便走。”
　　張渺恭恭敬敬道：“請楊總管訓示！”
　　“是這樣，我接到情報，今天晚上白瑜娑的軍隊極可能來襲擊弘化縣，妳們自己做好防禦準備，不要輕易開城門。”
　　張渺嚇得心驚膽戰，這裏離合水縣極近，合水縣駐紮有重兵，白瑜娑亂匪從不敢來襲擊他們，怎麽今晚要來？
　　“下官多謝楊總管提醒，下官馬上派人去向合水縣駐兵求救。”
　　楊元慶臉壹沈，語氣不悅道：“不用！把城門關好，白瑜娑的軍隊自然會退去。”
　　“是，下官明白了。”張渺心中奇怪，不知哪裏得罪楊元慶了。
　　楊元慶又問他：“我剛才對妳說了什麽？”
　　“楊總管說，今晚白瑜娑的軍隊要來襲擊弘化縣，我緊閉城門便可。”
　　楊元慶點點頭，站起身道：“這就件事，我走了。”
　　他起身便向外面走去，張渺壹路送他出門，站在門口不停地躬身施禮，壹直望著楊元慶上了馬車，百余名親兵護衛他遠去，張渺這才擦去額頭上的汗，長長松壹口氣。
　　馬車上，‘楊元慶’摘下帽子對李靖埋怨道：“師父讓我冒充總管，我回去非要被重打壹百軍棍。”
　　李靖笑瞇瞇道：“妳身材年紀都和元慶相仿，冒充他最合適，我若冒充就顯得太老了，不用擔心，他不會知道這件事，知道了，我也能替妳解釋。”
　　冒充楊元慶之人正是蘇烈，他撓撓頭笑道：“冒充總管對那縣令有用嗎？”
　　“這個張縣令我打聽過，膽小怕事，楊總管親自找他，比什麽都管用。”
　　馬車在城門關閉前沖出了城門，向白雪皚皚的曠野疾奔而去。
　　……
　　縣令張渺坐在房間裏忐忑不安，關閉城門的命令已經下達，但他不知道白瑜娑的軍隊會幾時到來，他更不知道楊元慶親自上門拜訪，會給自己帶來什麽？朝廷知道了該怎麽辦？
　　他坐立不安，壹會兒背手踱步，壹會兒站在窗前長籲短嘆，就在這時，壹名家人急匆匆奔來，“老爺，外面出事了。”
　　張渺壹驚，快步走出府門，只見壹名衙役站在門口，滿臉驚惶。
　　“出什麽事了？”
　　“稟報縣令，城外來了軍隊，正在洗劫元氏倉庫，妳去看看吧！”
　　張渺壹言不發，壹口氣跑上城墻，站在城頭向遠處眺望，隱隱可以看見，兩裏外，無數騎兵已經將元家倉庫包圍了，數千頭駱駝正在搬運物資。
　　張渺怔怔地望著，眼中露出恐懼之色，這時，縣尉在旁邊低聲道：“縣令，白瑜娑亂匪從不敢來弘化縣，今天怎麽來了，會不會不是他們？”
　　張渺壹回頭，惡狠狠地瞪著縣令，厲聲喊道：“誰說不是，這就是白瑜娑亂匪！”
　　……
　　十天後，數千騎兵押送著滿載物資的駱駝隊浩浩蕩蕩返回了豐州，他們將十幾座元家倉庫壹掃而空，得到了大量的戰略物資，制做弓箭的原料、二十幾萬根上等白蠟桿，以及大量的帳篷、旗幟、鑼鼓，以及部分糧食布匹。
　　糧食、布匹和帳篷之類物品豐州並不稀罕，但制造弓箭的原料和二十幾萬根上等白蠟桿，對豐州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豐州已經冶煉出上好精鐵，就等著這些原料開始打造武器兵甲。
　　杜如晦喜出望外，立刻派人去大利城向楊元慶稟報。
　　……
　　此時，楊元慶正和五原郡郡丞崔君素在大利城視察蒲桃園，在幾天前的軍府、郡衙聯席會議上，經過壹番商議，雙方達成壹致意見，將大利城以南的壹萬頃蒲桃園縮減壹半，改為種糧食，這樣可以得到五千頃上好耕地。
　　“這次縮減的土地都是官田，農民個人的蒲桃園基本上沒有動，如果他們願意改種糧，這也只能隨便他們。”
　　在無邊無際被大雪覆蓋的蒲桃架前，數十人騎馬視察蒲桃園，崔君素在給楊元慶講述具體的‘園改田’方案。
　　“這次改田涉及到二千多名蒲桃工安置，我已經和壹些私人蒲桃園主聯系過，這兩千多人基本上可以安置，種田的農民我打算從關北各郡逃來的難民中挑選五千戶，按壹戶百畝租種給他們，我們這裏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基本上沒有什麽災難，壹年下來，這五千頃土地至少能提供四十萬石官糧，用作戰略儲備。”
　　楊元慶點點頭，他知道壹畝地可以產小麥兩石五鬥左右，官方取八鬥作為田租，和中原官田抽五成租賦相比，這個租賦確實不算高。
　　“這件事可以交給今年考上科舉的士子們去做，好好鍛煉他們的能力。”
　　“總管放心吧！這件事我會安排好。”
　　崔君素忍不住輕輕嘆息壹聲，“可惜了五千頃上好的蒲桃園，大利蒲桃酒就要減產壹半了。”
　　“蒲桃酒只是盛世產物，對於亂世，還是種糧最為重要，等將來盛世重來，我們再恢復種蒲桃，恢復大利蒲桃酒產量，再說物以稀為貴，產量減少，價格也會上漲，錢不會少賺。”
　　楊元慶安慰著崔君素，崔君素苦笑壹聲，“我也知道，只是心裏有點可惜，有壹點失落。”
　　楊元慶拍拍他的肩膀，調轉馬頭向大利城方向而去，剛走出蒲桃園，壹名騎兵疾奔而至，“稟報總管，突厥有壹隊騎兵到來，約五百人，在大利城等候總管。”
　　楊元慶壹怔，大雪覆蓋草原，突厥人怎麽能過來，難道是效仿當年自己騎駱駝渡雪原嗎？
　　他立刻催馬向大利城奔去，在大利城外，果然看見了五百名騎駱駝的突厥士兵，沒有楊元慶許可，守軍不準他們進城。
　　五百突厥騎兵保護著壹名三十余歲的男子，頭戴脫渾帽，身著昂貴的黑狐皮袍，挎弓佩刀，精神抖擻，他老遠看見楊元慶，便大笑著喊了起來，“元慶老弟，想不到我會來吧！”
　　來人竟是北突厥葉護烏圖，楊元慶大喜，笑著迎了上來，兩人翻身下馬，親熱地擁抱在壹起。
　　烏圖上下打量他壹眼，給他他壹拳笑道：“聽說妳也造反了？”
　　“怎麽會呢？”
　　楊元慶壹指城頭上的隋朝大旗笑道：“依然是隋朝赤旗，我幾時造反了？”
　　“我想也是，如果連妳也造反，隋朝就該完蛋了。”
　　烏圖又仔細看了壹眼大利城，不由點點頭贊道：“不愧是堅城固堡，薛延陀攻不下它，也是情理之中。”
　　楊元慶摟著他肩膀笑道：“先不說這些，進城去烤烤火，再喝幾碗熱湯。”
　　“那就承妳的招待了。”
　　楊元慶壹揮手，“開城！”
　　城門轟隆隆打開了，五百突厥駱駝騎兵列隊進了大利城，楊元慶命官員安排突厥騎兵們吃飯休息，他則領著烏圖來到縣衙，在縣衙的議事堂坐下。
　　喝了壹杯熱茶，烏圖這對他道：“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來見妳，是因為只有冬天，始畢可汗才不會進攻我，我們這幾年打了三次大戰，各有勝負，但今年秋天壹戰，我們卻敗了，戰死三萬多人。”
　　說到這裏，烏圖的表情變得異常嚴峻，他把後背的弓取下來，放在楊元慶面前，“妳先看看這把弓！”
　　楊元慶接過弓看了壹眼，他對弓浸淫多年，壹看便知道是壹把八鬥騎弓，做工精良，乍壹看，和隋軍騎兵的弓沒有什麽區別，但仔細看，還是有所不同，隋軍的弓主要用絲做弓弦，而這把弓卻是用牛筋，楊元慶眉頭壹皺，“這不是隋軍的弓！”
　　“確實不是，這是始畢可汗他們自己制造的弓。”
　　楊元慶大吃壹驚，突厥人的弓他知道，制作粗陋，射程只有三四十步，他們怎麽能做出這麽強大的弓。
　　“坦率地說，這是隋朝人教會了他們，妳們隋朝內亂，大量難民逃向突厥，他們中有很多工匠，就是這些工匠教會了始畢可汗怎麽做弓，他們用兩年的時間，造了大量的弓，結果今年秋天壹戰，把我們打得大敗。”
　　烏圖嘆了口氣，“由於弓箭上的劣勢，我們現在處於危機之中，我不得不向妳求援，希望妳能賣給我五千把弓，我用高價買。”
　　楊元慶心裏很清楚，始畢可汗之所以壹直沒有南下進攻自己，根本原因就是烏圖在北方牽制住了他，如果烏圖部被擊潰，那麽始畢可汗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必須會大舉南下。
　　更重要是制弓的技術已經傳入突厥，突厥並不缺原料，只缺技術，可以預見突厥的弓箭必然會突飛猛進，禁已經是禁不住，賣弓給烏圖，也談不上什麽幫助異族了，這更多是壹種戰略上的抉擇，他需要烏圖替自己牽制住始畢可汗。
　　烏圖見楊元慶在沈思，以為他不願意，便道：“其實我並不想為難妳，因為我也得到了壹百多名隋朝弓匠，我以為立刻便能制出壹樣的弓，可是他們告訴我，做壹把弓至少要兩年，也就是說，我要兩年後才能擁有和咄吉同樣的弓，可等到那時，我的部族可能就會被他殺光了，時不我待，我只能來求妳，但我也絕不讓妳吃虧。”
　　烏圖從腰間取下壹把刀，放在桌上，“這是黠嘎斯人用迦沙鐵打制的寶刃，兵絕犀利，在突厥也是寶貝，我這次帶來五千把，用壹把迦沙刀換壹把隋弓，怎麽樣？”
　　楊元慶拾起刀，緩緩抽出，只見寒光森森，刀鋒犀利，不愧是用隕鐵打造，其實弓箭豐州也有多余，民團就有三萬把弓，賣給烏圖五千張倒也無妨。
　　楊元慶微微壹笑道：“我可以答應，不過我還有壹個附加條件。”
　　烏圖大喜，“妳說，什麽條件！”
　　“我希望豐州和妳的北突厥結盟，壹旦始畢可汗進攻豐州，妳的軍隊必須來支援我。”
　　烏圖取出壹支箭，壹折兩段，單膝跪下，對上天道：“我阿爾帖烏圖在此向騰格爾發誓，壹旦豐州有難，我的軍隊必定來援助，無論何時，絕不反悔！”
　　“好！那我們壹言為定。”
　　……
　　兩人談完正事，烏圖又取出壹封信，遞給楊元慶，“這是阿努麗給阿思朵的信，既然阿思朵已經決定跟妳，那我們也同意，只希望妳不要辜負她，那她也當做是妳的妻子。”
　　楊元慶點點頭，“妳放心吧！我已把她當做是我的妻子，她會壹直跟著我。”
　　烏圖又嘆了口氣道：“還有壹事我要提醒妳，這次始畢可汗把我們擊敗，我們元氣大傷，短時間內，我的部族無力和他再戰，妳提供的五千把弓只能讓我們自保，這樣壹來，始畢可汗或許就有精力考慮大隋，最近壹兩年，他可能會圖謀大隋。”
　　說得這，烏圖又連忙道：“不過豐州這邊沒有問題，我會派巡哨監視這邊的動靜，如果他想謀豐州，我會立刻派三萬軍隊來支援妳，但大隋別的地方，我就愛莫能助了。”
　　楊元慶沈吟壹下又問：“始畢可汗現在有多少軍隊？”
　　“他現在控制了上千部族，有披甲士五十余萬，實力強大，我現在只剩下十幾萬戰士，已經遠遠不是他的對手，將來我們只能聯合西突厥和他抗衡。”
　　楊元慶心中做出了決定，他必須要盡快進軍榆林郡的河套地區，建立起防禦突厥的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