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二十八章 壟斷漕運

　　自大業二年，通濟渠修通後，這條連接南北的水運大動脈便成了大隋王朝所矚目的焦點，它擔負著整個京城的物資供應，入秋後，從南方各郡組織的槽船，將糧食、布匹、鹽、油料、木材、茶葉、綢緞、瓷器等等大宗物資運去人口稠密的北方。
　　通濟渠的建成不僅使物資得到流通，同時也給大量的北方農民帶來了賺錢謀生的機會，由於修通濟渠時死亡了大量民夫，使得通濟渠沿途勞工奇缺，每年秋收後，便有數以十萬計的北方農民湧向通濟渠沿途各個碼頭，搬運、駕船，賺取微薄的辛苦錢，只盼望過年時，能帶上幾百錢返回家中。
　　這些北方民夫大多是同鄉以聚，壹個縣或者鄉數百人聚在壹起勞作，推舉有威望的人為首領，壹方面可以互相扶持，另壹方面可以團結起來，防止當地人或者東家欺負。
　　彭城郡的蘄縣碼頭是通濟渠壹個重要的物資中轉地，碼頭離縣城還有五六裏遠，附近修建了占地百畝的貨場，矗立著數百個大倉庫，主要儲存糧食和布匹。
　　蘄縣碼頭上有上千名勞工，主要來自於兩個地方，壹個是齊郡章丘縣，壹個是魯郡博城縣，上千勞工都聚集在倉庫附近的幾個村子裏，秋來冬去，已經連續兩年，和當地人也相安無事。
　　這天晚上，壹隊由十幾艘平底船組成的船隊偷偷從附近壹處小河灣駛進了通濟渠，這種平底船和漕船的外形壹樣，如果和真正的漕船放在壹起，沒有任何區別，不過這支船隊還是明顯有問題，壹般漕船隊都是數百艘船連在壹起，如果是官船，會插有各郡旗號，如果是私船，則會有私人船行旗號。
　　但在通濟渠上，只有兩支私人船隊，壹支叫萬家船行，壹支千濟船行，這兩家船行各有數千艘漕運，壟斷了通濟渠的私人漕運，所有的商人運貨必須找他們，承受高昂的運費，如果敢找其他私船運貨，壹旦被兩家船行發現，往往就會遭受船毀貨收的噩運。
　　盡管兩家船行極為霸道，但還是有小船隊冒險承運貨物，進行短途運輸，此時出現在蘄縣水面上的這十幾艘小船，便是壹支黑船隊，運載著幾百擔油料，貨物主人姓趙，三十余歲，是壹個來自齊郡章丘的小商人，準備趕在過年前將油料運到齊郡去販賣。
　　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在外靠同鄉’，趙商人正是得到了蘄縣同鄉的幫助，找到了這支私人黑船隊，幫他運送油料，雖然中原地區河流眾多，但貨物運輸必須走運河，壹旦被官府抓住，就要坐牢吃官司，而且去年大旱，至今沒有完全恢復，除了運河外，別的小河都還不能行船。
　　船老大姓童，就是蘄縣本地人，黑暗中，船老大壹邊向四周警惕地察看，壹邊和趙商人聊天，“趙東家，這次是看在杜老大的面上，我們才替妳冒險運這壹趟貨，壹般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到新年前，兩家船行都查得特別嚴，連官府都動用了，壹旦被抓住，後果不堪設想。”
　　趙商人戰戰兢兢道：“這兩家船行到底是什麽背景？連官府都聽他們驅使。”
　　“聽說都是京城高官，他們霸占的營生多著呢！不僅是漕運，進京的大宗貨物都是他們包攬，其他商人要麽走陸路，要麽問他們買貨，像妳這個油料，妳就進不了京。”
　　趙商人嘆了口氣，“本來就是小本生意，我這批油料運到齊郡本來就賺不了多少錢，如果用他們的漕運，那個運價嚇死人，根本就是虧本，只能求妳們幫幫忙了。”
　　船老大嘆息壹聲，“哎！我最多也只能幫妳運到永城縣，到那邊，妳再想辦法吧！”
　　他話音剛落，只聽岸邊傳來壹陣嘈雜的馬蹄聲，船老大臉色大變，“壞了，被他們撞到了！”
　　趙商人嚇得魂不附體，“船老大，那怎麽辦？”
　　船老大苦笑壹聲，“估計貨物是保不住了，妳就當舍財保命吧！”
　　趙商人呆住了，這可是他十幾年的本錢啊！
　　“停船！”
　　岸上傳來厲聲喝罵：“立刻靠岸！”
　　喝罵聲兇狠異常，船老大目光敏銳，發現岸上竟出現了衙役的身影，他知道沒有辦法了，只得苦笑壹聲，將船慢慢靠岸，稍稍離岸近壹點，岸邊立刻伸出幾根長長的帶鉤竿子，將船勾住。
　　十幾名彪形大漢沖上船，為首大漢壹拳將船老大打到，隨即壹揮手，“貨物統統沒收，船只鑿沈！”
　　趙商人跪在他面前哀求，“放過我的貨物吧！我願意給運費，讓妳們運！”
　　“晚了！”
　　大漢怒罵壹聲，壹腳踢開他，“把貨物搬上岸！”
　　“頭，都是油料，有幾百擔，我們擡不了。”
　　“那就全部扔到河裏去！”
　　大漢壹聲喝令，十幾人壹起動手，將壹擔擔的油料扔進河裏，趙商人見自己十幾年的心血都毀了，不禁放聲大哭，他忽然發瘋似的抱住為首大漢的腿，壹口咬下，為首大漢痛得壹聲慘叫，拼命揪扯趙商人的頭發，趙商人卻不肯松口，他惡膽橫生，拔出刀狠狠壹刀砍下，竟把趙商人的人頭給砍掉了。
　　船老大驚得心都裂了，趁人不備，跳河便逃走了，岸上幾名衙役罵道：“陳順兒，妳怎麽把人給殺了，出了人命不好交代啊！”
　　“怕個屁，有種讓他們去找萬家船行去。”
　　為首大漢罵罵咧咧，將趙商人的屍體踢進河中，又命手下將船全部沈了，船員都趕走，這才上岸，騎馬向縣城方向奔去。
　　過了近壹刻鐘，岸邊的壹堆水草裏出現了船老大，他對河中哭了幾聲，轉身便向西面奔去。
　　……
　　壹個時辰後，船老大被幾名碼頭勞工領進壹間小院，“杜大哥，好像出事了！”
　　院子裏，爐火熊熊，壹把劍型的鐵條已被燒得通紅，壹個三十余歲的精壯男子正在掄錘打鐵，他身材異常魁梧，壹雙豹子般的眼睛目光炯炯，在他身旁是壹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漢子在做幫手，負責拉風箱的，是壹個十壹二歲的少年，長得和精壯男子頗像，他們應該是壹對父子。
　　精壯男子名叫杜盛，齊郡章丘縣人，會種田，能打鐵，而且武藝高強，俠肝義膽，他也是碼頭上章丘縣勞工的頭領。
　　他看了壹眼船老大，不由壹怔，“怎麽是妳，趙東主呢？”
　　船老大跪倒在地，忍不住放聲大哭，“我們被萬記船行的人發現，趙東主被他們殺了。”
　　“什麽！”
　　杜盛大怒道：“他們憑什麽殺人？”
　　“趙東主求他們放過貨物，可他們把貨物全部扔進河中，趙東主恨極，抱著為首之人咬了壹口，那個惡棍便將趙東主的人頭砍掉了。”
　　杜盛拳頭捏得指節發白，趙東主為人很好，經常幫助他們這些在外面謀生之人，這次還主動要幫大家帶家信，現在趙東主出了事，杜盛不能不管！
　　“他們是縣裏的萬記船行嗎？”
　　“是的，為首之人我見過，叫陳順兒，就是縣裏萬記船行的護院頭子。”
　　杜盛回頭對他二十余歲的徒弟令道：“輔公祏，去把幾個家族頭領都找來，就說我找他們開會。”
　　輔公祏答應壹聲，奔出院門，向村子裏跑去。
　　“爹！”
　　少年滿臉興奮地跳了起來，拔出壹把劍舞了兩招，“要是打架的話，我也跟妳去。”
　　“伏威！”
　　杜盛的妻子從房裏走出，瞪了兒子壹眼，“不準妳去胡鬧。”
　　杜盛兒子叫杜伏威，今年只有十壹歲，從小跟父親練武，學了壹身過人的武藝，他也是壹個膽大妄為之人，不懂什麽叫害怕，不過他最怕母親，母親怒斥壹聲，他便不敢吭聲了。
　　這時，輔公祏奔回來道：“師父，大家都在議事堂，請妳過去！”
　　杜盛轉身要走，他妻子卻擔憂地走上前問：“杜郎，壹定要去嗎？”
　　杜盛點點頭，拾起壹把刀，快步向門外走去，杜伏威卻趁母親不備，翻墻而出。
　　……
　　蘄縣是壹座中縣，城內有兩千余戶人家，城池不大，周長不過十幾裏，有東西兩座城門，在離東城門不遠的臨街，有壹座大店，這裏便是萬記船行在蘄縣的分店，其實就只住壹幫船行打手，假如有什麽貨物需要運輸，這裏沒得談，必須要去江都委托船行。
　　這時，城門處忽然出現了五六百名碼頭勞工，手執火把和棍棒，沖進城內，向萬記船行氣勢洶洶而來。
　　杜盛走在最前面，後面是他的徒弟輔公祏，兒子杜伏威拎著壹把劍悄悄跟在隊伍旁邊，不讓父親發現自己。
　　憤怒的勞工們迅速將萬記船行包圍了，他們是來為同鄉討個公道，嚴懲兇手，賠償貨物，早有幾十個年輕後生沖上去撞開了大門，店鋪不大，只有三四間屋，都是睡覺的地方，裏面空空蕩蕩，壹個人也沒有。
　　這時，壹名鄰居對杜盛道：“妳們來晚壹步，那幫小賊剛剛逃到縣衙去了，估計縣太爺會庇護他們。”
　　杜盛回頭對勞工們高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就算有官府庇護，我們也不怕，找他們要人去！”
　　“要人去！”
　　五六百人壹聲怒吼，浩浩蕩蕩向城北的縣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