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百戰黃沙穿金甲 第二十六章 奸商本色

　　楊元慶和他的手下都被帶到東面的營帳區，史蜀胡悉已經劃給他們壹大塊空地，準他們自己紮營，並命人送來不少起居日用品。
　　營地裏，楊元慶正忙碌地帶領眾人搭建帳篷，眾人都聽說了發生在主帳內的事情，紛紛過來打聽。
　　“將軍，肯定是西突厥貴族嗎？”尉遲綰低聲問。
　　“應該是吧！看他們那種架勢，感覺就像天王老子壹樣。”
　　楊元慶笑著將壹根木楔子插在土裏，回頭喊：“胖魚！”
　　“來了！”胖魚拎過壹把大錘，在手掌心吐兩口唾沫，掄圓了膀子將木楔幾下砸進土裏。
　　“將軍，要不然我去看看他們的動靜？”
　　胖魚狡黠地笑了笑，“我有辦法讓他們發現不了我。”
　　楊元慶看了壹眼不遠處深碧色的湖水，便點點頭，“妳自己當心。”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胖魚吹著口哨若無其事地走了，尉遲綰有些擔憂地望著他肥胖的背影，“百長，他那麽胖，壹個人行嗎？”
　　楊元慶笑了起來，“放心吧！這小子長得雖肥壯，其實人比猴子還精。”
　　尉遲綰著實放心不下胖魚，眾人已經在壹起生活五年，彼此都有了很深的友情，雖然平時挖苦諷刺不少，但畢竟五年來壹起出生入死，胖魚為什麽壹個人去，她還沒有轉過彎來。
　　“將軍，要不然我再帶幾個弟兄和他壹起去？”
　　楊元慶瞥了她壹眼，卻沒有理她，他拾起帳篷的繩子，牢牢地繩子捆紮在木楔上，又站起身向帳篷另壹邊走去。
　　帳篷另壹邊傳來了他的聲音，“妳們和他壹起去，反而會害死他。”
　　尉遲綰忽然反應過來，她拍拍自己腦門自嘲地笑了，“妳啊！真是個笨蛋，所有人都明白，就是妳反應最慢。”
　　“我說尉遲。”
　　楊元慶又想起壹事，走到她面前道：“上次我給妳說的事，妳考慮怎麽樣了？”
　　“妳是說讓我退伍嗎？”
　　尉遲綰的臉立刻陰沈下來，“我給妳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會退伍，妳不要再勸我了，再勸我，我就故意戰死沙場。”
　　楊元慶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可妳已經二十歲，妳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再說，妳父親年紀也大了，妳忍心他再來找妳嗎？”
　　尉遲綰的父親兩年前曾千裏迢迢來大利城找女兒回家，尉遲綰將她幾年當兵掙得軍餉和賞賜都給了父親，她自己卻不肯回去，結果她父親大哭壹場，自己獨零零壹人回去了，當時楊元慶看在眼中，他也頗感心酸。
　　他又勸尉遲綰，“妳父親的身體妳也知道，他還能再撐幾年？”
　　想到父親那日漸衰老的身體，尉遲綰終於低下頭，半晌，她低聲道：“退伍我肯定不幹，我可以去探望父親，然後再回來。”
　　大家相處五年，楊元慶知道尉遲綰的脾氣比牛還倔，她決定的事情很難回頭，楊元慶也拿她無可奈何。
　　這時，楊元慶眼壹掃，他忽然發現康巴斯從營帳裏出來，手中拿著壹個藍布包裹，有點鬼鬼祟祟，他記得康巴斯臨走時特地跑回去拿來這個藍布包，他是要做什麽？
　　楊元慶心中有些奇怪，便起身喊他壹聲，“老康！”
　　康巴斯壹回頭，臉頓時紅了，連忙把藍布包藏在身後，楊元慶笑著走上前，“別藏了，我都看見了，妳包裏是什麽？”
　　康巴斯無奈，只得拉了楊元慶壹把，“將軍，妳到這邊來。”
　　“是什麽？這麽鬼鬼祟祟！”楊元慶跟他走的帳後，沒好氣道。
　　“噓！”康巴斯噓了壹聲，他向兩邊看看，見沒人註意這邊，便打開了藍布包，裏面是木盒子，再打開木盒子，只見盒子裏堆滿羊毛，在羊毛中間，是壹對精美絕倫的越州青瓷瓶。
　　康巴斯戀戀不舍地撫摸瓷瓶，“將軍，妳還記得這個嗎？”
　　楊元慶記得，這是去年康巴斯用四百吊錢從壹對逃難來的延州夫婦手中買下，楊元慶也知道這是對極品青瓷，若不是遇災，那對夫妻也不可能賣，這個賣到京城，至少要翻壹倍。
　　“妳不是說這對瓷瓶要送給妳娘子嗎？”
　　康巴斯搖搖頭，“我人回去就是給她最好的禮物，這對瓷瓶我準備用它做買賣的本錢，我想把它賣掉。”
　　“老康，妳打算賣給誰？”尉遲綰從旁邊探望問道，她壹直在偷聽。
　　康巴斯嚇了壹跳，見是尉遲，他壹顆心放下，笑道：“我剛才遇到壹個粟特女人，是史國人，就是那個史蜀胡悉的妻子，她告訴我，庫蘇部的大酋長最喜歡隋朝青瓷，而且肯出大價錢，我打算把這瓷瓶賣給他，先賺它幾倍利潤。”
　　“老康，我陪妳去，幫妳當保鏢！”尉遲綰興致勃勃道。
　　楊元慶拍了拍他肩膀，“去吧！讓尉遲當妳保鏢，順便幫妳討價還價。”
　　康巴斯答應壹聲，便帶著尉遲綰走了，遠遠還聽見他們談話。
　　“老康，妳準備賣多少錢？”
　　“不要錢，我要黃金，低於五十兩黃金我不賣。”
　　“啊！老康，妳簡直太心黑了！”
　　“嘿嘿！做生意就是這樣的，不心黑怎麽能賺錢，我從家裏來壹趟大隋，至少都是十倍的利潤。”
　　……
　　楊元慶搖搖頭笑了，這個康巴斯平時很老實正經，也很吝嗇，壹個錢也不肯亂花，可壹旦做起生意，他骨子裏粟特奸商的本性就流露無遺，倒也蠻可愛。
　　這時，遠遠聽見馬紹在喊：“長孫將軍來了！”
　　楊元慶走出營帳，只見長孫晟笑呵呵騎馬過來，“元慶，跟我去壹趟！”
　　“將軍是說去公主那裏？”
　　“公主要見妳，另外，我還有話要對妳說。”
　　楊元慶點了點頭，翻身上馬，跟著長孫晟向南邊的突厥人大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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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慶，形勢有些不妙啊！”長孫晟微微嘆了口氣。
　　“將軍是說啟民可汗？”
　　“是他，我剛才聽公主說，西突厥開出的條件很優厚，不僅將俘虜的都藍部族還給他，還準他在大河區建牙帳。”
　　大河區是指於都斤山和肯特山之間的壹片廣袤河谷草原，娑陵河流域，這裏雨量充沛、植被茂盛，歷史上的匈奴王庭、柔然和突厥牙帳都在這裏，沿著娑陵河北上便可達到北海，是整個草原的精華地帶，目前那壹帶被鐵勒人控制。
　　楊元慶已經有點明白長孫晟的意思了，這是隋王朝和西突厥在同時爭取啟民可汗，他眉頭壹皺，“我不明白西突厥為什麽這樣做，他們扶持染幹坐大，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對他們是沒好處，但對大隋更沒有好處！”
　　長孫晟苦笑壹聲道：“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當初我們就是這樣對付突厥，挑撥他們之間的關系，硬生生讓突厥分裂，現在達頭見我們要扶持染幹，他便以重利誘惑，將染幹拉過去，和大隋決裂，從今天染幹的態度，便可知此人已經動心了。”
　　“難道染幹不知道達頭是在策反他叛隋嗎？壹旦染幹叛隋，達頭再大舉進攻他，他還指望隋朝再幫助他嗎？”
　　“他知道，但他想火中取栗，兩手都抓，壹個都不放。”
　　長孫晟嘆息壹聲，“更重要是染幹本人不想被我大隋控制。”
　　兩人來到突厥人主營區，皆不再多說，在幾百頂大帳中間，有壹頂潔凈得如同天上白雲壹般的羊毛穹帳，比其他帳要大上兩號，這就是義成公主的寢帳了，如今她已被啟民可汗立為可敦，地位高崇，除了寢帳外，還有十幾頂副帳，甚至還有壹隊突厥勇士作為護衛。
　　走到大帳不遠處，長孫晟拍了拍楊元慶的肩膀笑道：“妳去吧！公主在等妳，我去看看染幹，看他醒了沒有？”
　　元慶愕然，“長孫將軍不同去嗎？”
　　“我已經見過公主，她聽說楊太仆之孫在，便要見見妳，與我無關。”長孫晟的聲音已經在二十幾步外了。
　　楊元慶望著長孫晟奔遠，十幾名突厥少年圍追他，要跟他學射箭，楊元慶不由撓了撓後腦勺，苦笑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