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龍騰虎躍鬥京華 第壹章 意外相逢

　　楊昭病房的外間，楊元慶和幾名侍衛首領坐在壹起，等待醫生檢查出來。
　　在他們面前的小桌上，放在壹只銅盤，兩支毒箭就放在盤中，箭羽是用上等的野鴨毛，修剪得非常整齊，燈光下，箭尖上閃爍著瑩瑩綠光。
　　楊元慶凝視著盤中毒箭，他的腦海裏卻浮現出那個女刺客的身影，那種感覺真的很熟悉，楊元慶不敢相信，也不願想得太多，他閉眼甩了甩頭，將腦海裏女刺客的身影甩掉。
　　他從懷中摸出阿拉圖給他的寒玉小弓，碰了碰箭尖，原本晶白色的玉弓也變成了和箭尖壹樣的綠色，果然是有劇毒。
　　“於大哥，妳說這會是齊王幹的嗎？”薛氏兄弟中的薛萬徹問道。
　　於慶嗣搖搖頭，“有可能，但我說不清楚，元慶以為呢？”
　　於慶嗣瞥了壹眼楊元慶，他發現楊元慶有點走神。
　　“齊王有三成的可能！”
　　楊元慶已從走神中恢復，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這次刺殺中來，盡管齊王是最大的嫌疑，從今天齊王的表現來看，楊元慶認為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但也不能排除今天齊王的表現是壹種刻意的偽裝，目的是為擺脫嫌疑，如果齊王手下有高人，他或許會采用這種策略，不過從齊王最近的表現，他手下應該沒有這種謀略高人，與其刺殺奪嫡，還不如從政治上爭位，所以他認為齊王的可能性只有三成。
　　“也可能是居心叵測者，挑動兩個皇子之間的內鬥。”
　　於慶嗣點了點頭，其實他也認為是齊王的可能性不大，他天天跟隨晉王，他知道齊王殺晉王的機會很多，相比起昨晚這種刺殺，齊王其實還有更好的機會。
　　“只是殿下不準我們聲張此事，我們怎麽向聖上交代？”
　　這才是於慶嗣最擔憂的事情，晉王被刺不上報，他於慶嗣就有欺君之罪。
　　這時，醫生從裏間走了出來，醫生姓趙，是宮中禦醫，專門負責晉王的身體，眾人連忙圍上，“殿下怎麽樣？”
　　盡管晉王躲過刺殺，但他的臉上還是被擦破了壹點皮，後來竟暈倒了，這可是毒箭，讓大家非常擔憂。
　　趙禦醫笑了笑道：“我已經檢查過，殿下沒有中毒，他臉上的傷是被桌子邊緣擦破，還有壹點木屑。”
　　“可是他暈倒了。”
　　“唉！他暈倒是因為他太胖，緊張過度就會暈倒，現在已經好了。”
　　趙禦醫嘆了口氣，又對楊元慶道：“殿下請妳進去！”
　　眾人都松了壹口氣，楊元慶對其他幾人點點頭，快步走進了內室。
　　房間裏彌漫著濃烈的藥味，晉王楊昭躺在壹張寬大的床榻上，氣色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他渾身不著衣服，只蓋了壹床薄薄的棉被，旁邊坐著他的妻子劉王妃。
　　見楊元慶進來，劉王妃連忙起身深施壹禮，“多謝楊將軍救晉王壹命！”
　　楊元慶連忙還禮，“卑職不敢！”
　　楊昭卻笑著擺擺手，“王妃不要謝他，要是箭射他，我也會推他壹把。”
　　劉王妃回頭瞪了丈夫壹眼，怎麽能這樣對恩人說話，楊昭卻不介意地嘿嘿壹笑，“我肚子有點餓了，妳給我弄碗燕窩，少放點了糖，再加三個紅棗。”
　　楊元慶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發現楊昭的王爺架子是裝出來的，其實他骨子裏是個挺平易有趣的人。
　　劉王妃知道丈夫是把自己支走，她便轉身下去了，等妻子壹走，楊昭立刻道：“這次刺殺絕不齊王所為。”
　　“可是殿下，不管是不是齊王所為，這都是壹次機會。”楊元慶提醒他。
　　楊昭沈默良久，搖了搖頭，“他是我兄弟，如果不是他所為，我就不能冤枉他，我不希望他重蹈幾個叔父的覆轍。”
　　“如果是齊王手下擅自所為呢？”楊元慶又不緊不緩道。
　　楊昭還是搖了搖頭，“雖然有這個可能，但今晚發生的事情，已經使他問鼎東宮無望，這就夠了，我不希望他因為刺殺事件而被父皇終身幽禁。”
　　楊元慶暗暗嘆息壹聲，這個晉王怎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他還想再勸，但晉王已經疲憊地打了壹個哈欠，楊元慶的心也跟著疲憊起來，他忽然對晉王感到十分失望。
　　既然晉王堅決不肯承認是兄弟要刺殺他，楊元慶也就不想多說什麽了，其實他本來就不想多管他們兄弟之間的爭鬥，若不是齊王屢次害他，他也不會對付齊王，而此時楊元慶已經不想再多事了。
　　他又問：“那殿下打算怎麽善後？”
　　“此事我不想驚動父皇。”
　　楊元慶點點頭，“那好吧！我們加強護衛力量。”
　　“護衛力量問題不大，但我缺乏謀士幕僚，妳能替我推薦幾個能幹之人嗎？”
　　楊元慶沈吟壹下道：“我向殿下推薦壹人，名叫李密，殿下知道此人嗎？”
　　“蒲山郡公，我知道，原是宮中侍衛，現在家閉門讀書。”
　　楊元慶其實想推薦李靖，但李靖現在是他祖父的幕僚，祖父未必肯放人，更重要是，晉王讓他感到失望，他不想把李靖推薦給他，便轉而推薦李密。
　　“殿下不妨和他談壹談，如果覺得不錯再用他。”
　　“好吧！我試壹試。”
　　……
　　次日壹早，楊元慶回了楊府，他的隨身馬袋遺漏在楊府，裏面有給嬸娘和妞妞買的禮物。
　　他沒有走正門進楊府，這個時候，除了上朝的楊府職官外，其余楊府家人基本上都集中在前院和中院，楊元慶從西門進入楊府，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從自己房中取了馬袋，便從西門離開楊府。
　　西外院也就是他曾經住了七年之處，也是楊元慶回來後第壹次來這裏，西外院很安靜，絕大部分人家的門都關著，現在正是秋後收割算帳的日子，楊素在關中地區有壹百多頃良田，大部分族人都去莊園裏幫忙。
　　楊元慶走過了他所住那間小院，坍塌的廚房已經重修修葺，兩間正房也翻新了，不過好像沒有人居住，院子裏堆放的物品和七年前壹樣，嬸娘用過的火竈，洗衣服的木桶，還有妞妞練劍的大簸箕，都堆放在墻角，布滿灰塵。
　　院子裏的杏樹已長得超過屋頂，亭亭如蓋，但樹幹上那壹道道痕跡依然保留，那是他小時候練壹刀刀法時留下了刀痕。
　　這些東西撥動了楊元慶的心弦，使他心中充滿了對往事的回憶，楊元慶嘆了口氣，正要離開，忽然，從嬸娘的房間走出壹個紅裙少女，大紅色的條紋長裙在陽光下異常奪目。
　　她梳著雙環望月髻，肌膚瑩白如玉，那種無比熟悉的感覺，使楊元慶儼如雷擊壹般，呆住了。
　　“元慶哥哥！”少女也看見了他，驚喜得叫了起來。
　　“妞妞，是妳嗎？”楊元慶仿佛在夢中壹般，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院中少女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妹妹，他的妞妞回來了！
　　妞妞扔掉手中的盆，壹陣風似地沖出小院，壹頭撲進他懷中，就像壹只千辛萬苦找到親人的小鹿。
　　楊元慶眼中的淚水也忍不住流出來，他撫摸著妞妞的辮子，心中的狂喜、激動和壹種說不清的情緒，充滿了他的心中。
　　他慢慢扶住妞妞的肩膀，低頭打量她，她的妞妞長大了，長成了壹個美貌的少女，身材苗條高挑，只比他矮大半個頭，眸含秋水，雙目澄澈，鼻梁如玉，鼻尖略略上翹，帶著她小時候那種調皮的乖巧。
　　妞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便揚手在他肩膀上捶了壹拳，星眸微嗔道：“死牛頭，妳把我和娘忘了吧！”
　　“沒有！”
　　楊元慶擦去眼角淚痕，搖搖頭笑道：“我什麽時候忘記妳們，我壹回來就找妳們，結果妳們不見了，為此，我去找賀若家算帳。”
　　妞妞眼含笑意，白了他壹眼，“我在路上聽說了賀若家的事，我還心想，會不會是元慶哥哥回來替我們報仇了，果然是，嗯！妳還算有點良心。”
　　妞妞依然梳著雙環望月髻，那是少女沒有出嫁的標誌，更讓楊元慶心中歡喜無限，“我們去院子裏說話！”
　　他拉著妞妞的手走進院子，妞妞臉忽然壹紅，偷偷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玉手，她壹指楊元慶住過的小屋，“我想進去看壹看，門卻鎖著，妳有鑰匙嗎？”
　　“沒有！”
　　楊元慶忽然想起壹件要緊事，連忙問道：“妞妞，嬸娘呢，和妳壹起回來了嗎？”
　　妞妞搖搖頭，“娘現在很忙，她走不開，我是和姑祖母壹起回來，昨天上午才抵京城。”
　　“嬸娘現在忙什麽？還有妳姑祖母是誰？”
　　妞妞拉著他在石磨上坐下，她低低嘆息壹聲，“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以後再慢慢告訴妳，娘現在在衡山南華宮，那裏收養了很多孤兒，有幾百人之多，宮裏人照顧不過來，我娘便是幫忙，南華宮的主人就是我姑祖母，是我娘的小姑母，也是我們在老家唯壹的親人，她可不是壹般人，她曾經是陳朝的皇後娘娘。”
　　“南華宮又是什麽場所？”
　　楊元慶眉頭壹皺，他感覺像孤兒院，可好像又不是，而且嬸娘居然在衡山，讓他怎麽去找？
　　“南華宮原來叫做衡芙宮，是陳朝皇帝修在衡山避暑用的壹座行宮，陳朝滅亡後，那裏便成了我姑祖母修佛靜養之地，姑祖母心懷慈悲，收養了很多陳朝大臣將領們的孤兒，最近四年，我壹直就在那裏學藝，我師傅叫花蓮居士，從前就是我姑祖母的侍女。”
　　“然後呢？”楊元慶對這個頗有興趣。
　　“我以後再告訴妳，我們說點高興的事，嗯！元慶哥哥，妳給帶什麽禮物沒有？”
　　“禮物當然有！”
　　楊元慶從腳邊取過馬袋笑道：“看看我給妳帶了什麽好東西？”
　　“好呀！讓我看看。”
　　妞妞歡喜得直拍掌，她從楊元慶手中搶過馬袋，轉身放在磨盤上，楊元慶這才發現她身後插著壹根白玉拂塵，不由楞了壹下，“妞妞，妳用拂塵做什麽？”
　　“這是我師傅的拂塵，是她的心愛之物，我死皮賴臉從她老人家手中求來。”
　　妞妞嘻嘻壹笑，又向元慶眨眨眼，眼中閃過壹絲狡黠的笑意，“妳從前不是給我起了個綽號叫‘紅拂女’嗎？我就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