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西北狼

　　“看個屁！”
　　沈安罵道：“妳整日在打熬筋骨，箭術更是出色，有這等本事就該為官家分憂才是，年紀輕輕的就想偷懶，這可不行。”
　　陳忠珩的臉在顫動著，沈安臉皮的厚度顯然出乎了他的預料。
　　“某只能去說說，能不能成不擔保。”
　　等他走了之後，折克行看著沈安，突然轟然跪下。
　　“安北兄！”
　　這是弟跪兄，倒不是什麽過分的事。
　　“起來！”
　　沈安皺眉道：“再不起就滾出去。”
　　折克行起身，眼中多了淚水。
　　他孤獨來到汴梁，作為家族目前的棄子，他的任務就是作為人質呆在這裏，直至某壹日回歸西北，回歸府州，也許壹輩子都回不去了。
　　所以他有些沮喪，直至遇到了沈安。
　　非親非故，只是壹次指派的保護任務，從此沈安就把他當做了兄弟，敞開沈家接待了他，並幾次出手為他和折家解困。
　　今日沈安更是用功勞來換取他去參加比試的機會，這份大恩他無法報答，感激零涕。
　　沈安看著他，含笑道：“我心中的折克行，當是流血不流淚的好漢，武勇能千軍辟易，領軍能攻城滅國，好生做。”
　　這位會壹直沈默下去，直至多年後和西夏交戰時，才得了壹次機會，還是保護糧道的差事。
　　可就是從這麽壹個看似沒啥卵用的差事開始，折克行大放異彩，戰無不勝。
　　在有宋壹朝，折家始終是帶著悲情色彩，從折禦卿抱病出征，死於軍中，到最後孤身陷於西北……
　　而朝中從開始就沒信任過折家，麟府路兵馬司就是為了監視折家而存在的，周圍多有戒備，就擔心折家翻臉反叛。
　　壹句話，有宋壹朝，折家壹直忠心耿耿，直至整個北方再也看不到壹面宋旗，依舊在孤軍奮戰。
　　最終折可求彈盡糧絕，兒子折彥文被俘，金人以此招降，折可求開城投降。
　　“要堅定。”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他希望折克行以後能成為折家的家主，他更希望大宋在北方壹改防守的態勢，在未來的某壹天主動發起進攻。
　　我給了妳這個機會，要抓住啊！
　　此刻出了名，以後要安排妳時，旁人敢打壓，老子就敢問壹句‘草泥馬！妳可勝過遼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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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樞密院的大堂裏，宋庠焦頭爛額的看著下面的爭吵，無奈的嘆息著。
　　“妳麾下不是有神箭手嗎？叫兩個出來比試比試。”
　　“放屁，上次妳酒後說自己的箭術當世無雙，難道妳不想去？”
　　“某的手傷了。”
　　“……”
　　從趙禎吩咐要慎重挑選明日的參賽人選後，原來奮勇爭先，為了那個伴射的名額打破頭的諸將都啞火了。
　　宋庠知道是為什麽。
　　官家格外重視，那輸了多半也會後果嚴重。
　　承平已久，武將的悍勇和果決在漸漸被腐蝕。
　　三衙的大佬都在，此刻正在口沫橫飛的推卻著這個資格。
　　連才將犯錯的顧左瞬都沒敢去冒險搶功，只是搖頭。
　　哎！
　　眼看著下面就要打起來了，外面卻來了壹人。
　　“相公，宮中有令。”
　　“咳咳！”
　　三衙長官都整理著衣冠，壹本正經的站了起來，仿佛剛才他們之間只是在扯淡。
　　隨後進來壹個內侍，他看了壹眼室內，當看到壹只掉在地上的茶杯時，就不動聲色的擡頭，然後說道：“陛下有喻令。”
　　人人肅立。
　　內侍說道：“此次遼使伴射，由折克行擔當。”
　　內侍轉身出去，隨即室內壹陣輕松的籲氣聲。
　　然後有人說道：“哎！本想去展現壹番箭術，誰知道竟然換人了……”
　　有人問道：“那折克行是誰？”
　　顧左瞬說道：“是府州的折家子，跟著沈安的那個少年。”
　　有人就怒道：“憑什麽讓壹個少年去？我等多年沙場，難道還比不過他？”
　　這些爭吵和憤怒都被送到了趙禎那裏。
　　殿內很暖和，歌舞在前，皇家壹大家子在看著。
　　趙禎的左邊是皇後，兩人不時為歌舞說幾句。
　　這就是給皇後的體面。
　　陳忠珩進來了，走到趙禎的身邊後，他俯身下去，低聲道：“樞密院那些將領不敢去，後來說是折克行去，又都發怒，說為何不讓他們去。”
　　趙禎微微點頭，眼中有些怒色。
　　這些色厲內荏的蠢貨，連點擔當都沒有，還能指望他們做些什麽？
　　他們當做是要命的苦差事，可沈安卻當做是為國效力的機會。
　　這人與人為何不壹樣呢？
　　他看著前方的歌舞，心中卻在想著明日的比試。
　　希望那少年不要讓朕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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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安自然不想讓他失望，所以當晚壹家子都早早睡了，所有的酒都被沈安收了起來，不許折克行沾壹口。
　　第二天壹大早，南熏門外的南禦苑外早已經是人山人海。
　　王安石帶著兒子王雱也來了。
　　好容易進了南禦苑，王安石就遇到了熟人韓琦。
　　雙方見禮後，韓琦誇贊了王雱幾句，然後說道：“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善了了，妳等莫要驚訝。”
　　這是不看好大宋這邊的伴射？
　　所謂的比試，就是遼使先發射弩箭，然後大宋這邊出的伴射卻是射箭。
　　壹個弩弓，壹個弓箭。
　　王安石皺眉道：“堂堂大宋，難道就找不出壹個神射手嗎？”
　　韓琦嘆道：“官家為了給沈安酬功，讓他舉薦了伴射，他舉薦了壹個少年。”
　　“這不是胡鬧嗎！”
　　王安石說道：“此乃兩國大事，輸贏不是兒戲，若是大宋輸了，民心士氣都會為之壹滯，官家怎可這般兒戲！”
　　這位也是個強項令，倔強的不行，所以敢出口指責官家。
　　而且他最近在寫文章，很長的文章，所以對大宋的內外琢磨了許久，才知道這個比試看似兒戲，影響卻不小。
　　“沈安來了！”
　　壹聲呼叫後，幾人回身看去，就見到沈安抱著個女娃，身邊是個穿著侍衛服侍的少年。
　　少年的腰間掛著弓箭，稍微落後沈安壹步，很是恭謹，可眉間卻多了躍躍欲試之色。
　　王安石走了過去，說道：“沈待詔……”
　　沈安止步，拱手問好。
　　王安石直言不諱的道：“此次比試並非兒戲，妳舉薦此人卻失於穩重，可速速換人。”
　　沈安愕然道：“為何要換人？”
　　王安石見他還‘裝傻’，就怒道：“此事不是兒戲……”
　　沈安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沈某從未當此事是兒戲，王公想多了。”
　　他伸手拍拍折克行的肩膀，說道：“安心就是了。”
　　先前陳忠珩送來消息，說了昨日樞密院裏的壹出好戲，從互相推讓到怒而指責，醜態百出。
　　都是壹群膽小鬼！
　　沈安覺得這個機會就是老天給的，所以他拿的心安理得。
　　王安石被撇下了，王雱不滿的道：“爹爹，他壹介少年也敢輕慢您嗎？而且他身邊的那個少年看著在發抖，可見沒什麽城府，晚些怕是要輸了。”
　　王安石微微搖頭道：“看來這是要輸定了。罷了，為父去請見官家，今日壹定要換個神射手來。”
　　父子倆去尋皇帝，折克行卻停止了顫抖。
　　“安北兄，小弟方才差點想壹刀把他給剁了。”
　　他剛才發抖的原因是怒了，想殺人。
　　“少些氣性，開始準備。”
　　沈安覺得很是好笑，折克行竟然想幹掉王安石，這個想法若是晚些年，那就是個笑話。
　　遼使就在前方，身邊有十多個伴當。
　　“那就是宋人的伴射？”
　　在場的唯有折克行帶著弓箭，所以很好認。
　　遼人中有人嗤笑了壹聲，然後說道：“竟然是個少年，可見南朝無人了。”
　　所謂的南朝就是指大宋，遼人多半這般稱呼。
　　遼使想起昨日的慘敗，就對壹個遼人說道：“今日要瞄準了，讓宋人丟個臉。”
　　那個遼人在擺弄著弩弓，聞言擡頭道：“好。”
　　這人面色冷峻，而且到現在為止只說了壹個好字，可見是沈默的性子。
　　這便是遼人中最出色的戰士，同時也是最出色的弩弓射手。
　　“官家來了。”
　　壹群騎兵緩緩而來，護著壹騎，卻是趙禎。
　　壹番禮儀之後，趙禎坐在了高處，身邊全是高大軍士。
　　弓箭無眼，若是誰圖謀不軌，那這些軍士就是現成的肉盾牌。
　　趙禎看到了沈安和折克行，他微微嘆息，說道：“準備吧。”
　　沈安說折克行箭術無雙，可誰見過？
　　就是上次在宮中時，折克行操弄過沈安發明的弓弩。可弓弩不是弓箭。
　　遼使使用弓弩，而大宋這邊的伴射必須要使用弓箭。
　　沈安的擔保……
　　“不是我吹牛，遵道的箭術原先不怎麽地，後來他到了汴梁，師從於沈某，每日勤練不輟，如今算是大成了。”
　　沈安瞄了壹眼箭靶，說道：“就這點地方，保準能壹箭壹個準。”
　　壹群使者沒敢和遼使站在壹起，就站在了沈安的身邊，聽他大吹法螺。
　　“若是沈某親自上去，保準看都不看，定然全中。”
　　這貨真能吹牛比啊！
　　幾國使者心中鄙夷，然後仔細看著折克行。
　　咦！
　　這少年怎麽看著在發抖呢？
　　王安石在緩步過來，折克行的目光在追隨著他。
　　折克行覺得王安石的質疑是故意的，肯定是想趁機羞辱沈安，所以就生出了殺意。
　　這娃的本事沈安知道，所以趕緊過去低聲道：“王介甫的性子就是這樣，對著官家也是這樣。”
　　要是不解釋清楚，沈安擔心這娃哪天多喝點酒精，就摸進了王家，壹刀子把王安石給剁了。
　　折克行看著他，說道：“安北兄，小弟這條命就是妳的了。”
　　士為知己者死，折克行的話表明他已經是燃了。
　　哥哥妳這般對我，小弟赴湯蹈火沒二話。別說是王安石，富弼若是得罪了妳，小弟連他都敢殺。
　　西北的風鍛造出了折家人近乎於狼的性格，當熱血奔湧時，誰人都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