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 交手（下）

　　次日中午，《京報》第二篇反駁文刊登了，針對另外四宗罪進行了強烈駁斥。
　　另外四宗罪是侵吞荊湖兩路的鹽稅、任人唯親、屠殺西夏無辜百姓、架空朝廷命官。
　　這裏面的重點是鹽稅案和任人唯親，而屠殺西夏無辜百姓和架空朝廷命官，百姓壹般不感興趣，但矛語者還是在第壹條和第二條分別進行了駁斥。
　　根本就沒有所謂屠殺西夏的無辜百姓，將他們打散安置在四川路各縣、熙河路各縣、陜西路各縣以及河東路各縣，牧民則安置在河西路，壹共七十余萬人，涉及兩百四十余個縣，每個縣安置三千余人，川陜宣撫使司和各縣官府都有詳細記錄，讓他們漸漸融為漢民，黨項人從此消失。
　　第二點是架空朝廷命官，指的是四川路，按照雙方簽署的協議，川陜宣撫使控制四川路各縣，朝廷則控制各州，但沒有縣為基礎，州當然是浮在空中，州府感覺被架空很正常，但雙方協議就是這樣簽署的，白紙黑字，雍王何罪之有？最後駁文中反問，是不是朝廷想撕毀協議，才故意拿這件事來做文章？
　　這兩點解釋通了，所謂七宗罪就給人壹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感覺。
　　至於鹽稅案和任人唯親，這兩個罪名更是不值壹駁，臨安朝廷本來就從未收過荊湖兩路的鹽稅，從李成之亂、楊幺造反以及劉光世割據，再到金兵南侵，荊湖兩路壹直處於戰亂之中，兩地都被私鹽販子霸占。
　　直到去年下半年，西軍以雷霆手段殺了三百八十余名私鹽販子，沒收其壹切家財，川陜的官鹽才得以出現荊湖兩路的市場上，川陜官鹽七十文壹斤，朝廷鹽價兩百文壹斤，也完全可以來荊湖兩路銷售。
　　簡直就是狠狠打臉，讓臨安百姓突然發現川陜鹽價竟然只有朝廷鹽價的三成，這頓時又成了另壹個熱點話題。
　　但真正打臉的是最後壹宗罪，雍王任人唯親，雍王的親人都被金兵殺絕，連個遠親都沒有，何談任人唯親？
　　但在說到京兆接收臨安投奔去的官員時，只有三名官員沒有被錄用，其中就有黃有功，因違規逛青樓而被革除資格，隨即懷恨在心，企圖放火燒雍王府宅失敗而連夜潛逃。
　　這個消息壹出來，臨安朝野頓時壹片嘩然，此時，所謂七宗罪已經全部被《京報》雄文批駁的體無完膚，大家自然也就相信了黃有功遊歷京兆其實是為了求職，求職失敗後又銜恨報復，炮制出了所謂的雍王七宗罪。
　　短短壹個下午，黃有功的名聲就徹底臭了。
　　下午時分，賈應芳再次來到六位居茶館，茶館裏數十名茶客吵成壹團。
　　壹個幹瘦的老者叫喊道：“我覺得《快報》說得也有點道理，雍王要強占土地完全讓手下出面，他在臨安又如何？完全解釋得通嘛！”
　　有人反駁道：“若真是雍王命令手下強占土地，黃有功會知道？”
　　“黃有功不知道，但朝廷肯定知道，有人會告訴他啊！”
　　“呵呵！原來七宗罪的真正幕後者是朝廷，黃有功只是他們推出來的替罪小嘍啰！”
　　“我不是這個意思，妳們別胡說八道！”老者脹得面紅耳赤。
　　“這人是誰啊？”賈應芳低聲問掌櫃董群道。
　　董群冷笑壹聲，“此人是國舅韋桐的四大管事之壹，姓邱，第壹天報道七宗罪時，他可起勁了，現在非要抓住土地之事不放，我估計他想造謠。”
　　“讓我來駁斥他壹頓，看他怎麽造謠！”
　　賈應芳走上前抱拳笑道：“邱管事，想聽聽我給妳的解釋嗎？”
　　邱姓老者兇狠地盯著賈應芳，“妳想說什麽？”
　　“我就想告訴妳，京兆擴增的新城，東西寬十裏，南北長五裏，算下來新增近四萬畝土地，這裏面只有三千畝是私人田地，其余三萬七千畝都是官田，如果雍王想從擴城中發財，他直接買官田不好嗎？還便宜，非要高價去霸占私人農田，壞自己名聲，他如果真有這麽蠢，會有今天的成就？”
　　茶館內頓時壹片大笑，邱姓老者無言以對，只得悻悻走了，賈應芳的這番話壹劍封喉，很快便傳遍了臨安，黃有功的最後掙紮，也淹沒在壹片譏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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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館後院，董群請賈應芳坐下，給他倒了壹杯熱茶，笑道：“先生昨天說的事情，秦檜要查矛語者，可能對其不利，我已經向鄭東主反應了，鄭東主說，妳可以這樣向王薄回復，就說並沒有矛語者這個人，這個人是虛構出來的，這兩篇對應文章是集中了很多人的意見，然後由胡雲主筆。”
　　“董虞侯的意思是，可以把胡雲視為矛語者？”
　　“也可以這樣說吧！他是雍王特使，他由責任替雍王辯護，而且他最了解情況。”
　　賈應芳點點頭，“我明白，我回去稟報，諒秦檜不敢動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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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應芳剛回到縣衙，迎面遇見王薄從縣衙內奔出，幸虧賈應芳躲得快，兩人差點迎面撞上。
　　“縣君，何事這麽急？”
　　王薄見左右有衙役，連忙將賈應芳拉到壹邊，低聲道：“剛剛得到馬都頭的消息，黃有功死了！”
　　“啊！”
　　賈應芳著實大吃壹驚，“什麽時候的事情？在哪裏發現的？”
　　“就是剛剛的事情，在城外樹林內，他吊死在樹上。”
　　“是自縊嗎？”
　　王薄搖搖頭，“報案者看見有幾個黑衣從壹輛馬車裏把黃有功拖進樹林。”
　　王薄忽然想起壹事，連忙道：“我正要去秦相公府上，妳查得如何，那個矛語者是誰？”
　　“查到了，這個矛語者並沒有真人，是壹個虛構的人，《京報》的文章是很多人集中起來商議，然後由胡雲執筆。”
　　王薄壹呆，“雍王特使胡雲？”
　　賈應芳點了點頭。
　　“果然是他！”
　　王薄連忙道：“我現在就去相國府稟報。”
　　他翻身上馬，帶著幾名隨從向秦府方向奔去。
　　賈應芳想了想，又轉身返回六味居茶館，他要把黃有功被殺之事告訴董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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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陽閣內，秦檜向天子緊急匯報了黃有功被殺壹事。
　　趙構立刻明白了，這是秦檜上策行不通，用了下策，七宗罪的謊言徹底被揭穿，就只能殺黃有功來栽贓陳慶，同時也是滅口。
　　秦檜把選擇權交給了趙構，如果宣布黃有功是畏罪自殺，那麽此事就算是認栽，文攻戰結束，可如果宣布黃有功是被人殺害，那顯然是要栽贓雍王，提升戰場高度了。
　　很可能京兆那邊也要參戰，趙構最擔心的就是這壹點，他擔心陳慶壹怒之下，直接把朝廷任命的四川路州官給趕出來，雖然已經被架空，可壹旦被趕出來，朝廷的臉往哪裏擱？他更擔心陳慶會做出壹些實質性的動作，比如吞並整個荊湖南路。
　　“那個矛語者是誰？”趙構看了壹眼報紙又問道。
　　“微臣得到的消息是雍王特使胡雲。”
　　“是他？難怪！”
　　趙構點點頭，他走了幾步道：“讓縣衙傳出消息吧！黃有功自縊身亡，什麽原因都不要說，明白嗎？”
　　趙構骨子裏充滿了妥協，不僅對金兵妥協，對實力強大的陳慶，他也不得不妥協了。
　　但趙構還是留了壹個小尾巴，黃有功究竟是畏罪自盡，還是懼怕被報復而自盡，他不說，讓人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