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奇石

　　宋軍的撤退驚動了全縣百姓，麟遊縣萬人空巷，數萬百姓扶老攜幼趕來送別宋軍。
　　陳慶早已再三告訴全城百姓，他們必須離去，他們兵力太少，守不住麟遊縣，壹旦金兵攻下麟遊縣，必然會屠城。
　　只有他們先壹步離去，麟遊縣才會免受滅頂之災。
　　盡管百姓們都能理解他們的撤離，但真到了撤離這壹天，麟遊縣數萬百姓哭聲震天，跪在地上不舍他們的離去。
　　數十名長者跪在陳慶馬前範放聲大哭，“將軍壹走，我們皆淪為豬羊，誰還能來保護我們！”
　　陳慶的眼睛紅了。
　　“請父老鄉親們放心，我保證壹定還會殺回來！”
　　在壹片哭聲中，隊伍越走越遠，數萬百姓漸漸成壹片小黑點，著實令陳慶傷感不已，自己何時才能回來？
　　如果按照歷史走向，這壹離開應該就是永別了，自己能改變歷史嗎？
　　走了數裏，隊伍又停下來了，趙小乙喊道：“是徐館主！”
　　陳慶看見了路邊的徐寧，他帶著幾個徒弟，拱手向將士們告別，他既是新兵教頭，同時也算是陳慶的騎射之師，把陳慶領進了騎射之門。
　　他已被縣裏鄉紳們推薦為新的縣令，已從韋清手中接過了縣令之印。
　　陳慶翻身下馬，快步上前道：“沒想到臨走之時，還能再見到徐館主！”
　　“箭館已經關了，以後妳要叫我徐縣令！”
　　徐寧滿臉苦澀道：“雖然我實在不想做這個偽縣令，但為了麟遊縣百姓，我個人榮辱已經不重要了。”
　　“前輩忍辱負重，我壹定會向宣撫使說清楚情況。”
　　“其實也無所謂了，我只需問心無愧！”
　　徐寧又道：“指揮使的騎射雖然已經勉強進入第二個境界，但和劉子羽、嶽飛等名將相比，還是稍遜壹籌，關鍵就是練習，熟能生巧，以指揮使的悟性和基礎，只要持之以恒，騎射就會不斷地精進！”
　　陳慶誠懇道：“前輩的每壹句話，陳慶都會銘記於心！”
　　徐寧哈哈壹笑，“記住我的話不會有錯，來！我敬指揮使壹杯酒，祝指揮使再立新功！”
　　徐寧從徒弟手中接過壹杯酒，端給陳慶，陳慶雙手接過酒杯，壹飲而盡。
　　“前輩，我們後會有期！”
　　徐寧肅然，用斷手鄭重作揖，“指揮使，我們後會有期！”
　　幾個徒弟都跟隨師父向將士們抱拳告別。
　　陳慶翻身上馬，在馬上抱拳行禮，告別了徐寧，隊伍浩浩蕩蕩向西而去。
　　……
　　隴州汧源縣，這是隴州第二大縣，地勢較偏，沒有被金兵糟蹋。
　　這天中午，在汧源縣城門旁的酒樓內，兩個男子坐在壹起飲酒。
　　其中壹人明顯有醉意了，嘴裏啰嗦道：“不瞞老弟說，我家老太爺以前做壽，那簡直是高朋滿座，隴州、平涼府的高官都得來捧場，現在老爺想低調壹點，下個月七十大壽，但請柬只發出去不到百張……”
　　對面身材瘦小的年輕男子正是趙小乙，他現任斥候營副都頭，是鄭平的手下，他來汧源縣是執行壹個重要的任務。
　　喝醉酒的男子叫做蔣富，是隴州大戶蔣家的壹名小管家，他也是麟遊縣人，和趙小乙同鄉。
　　趙小乙刻意巴結請客，短短幾天，兩人便無話不說了。
　　“不知妳家老爺有什麽嗜好？”趙小乙給對方斟滿壹杯酒笑問道。
　　“嗜好？讓我想想，對了，我家老爺喜歡石頭，很癡迷，年輕時還常跑去汴梁買石頭，府中後院都是他的石頭寶貝。”
　　“妳家太老爺在哪裏辦壽，汧源縣還是汧陽縣？”
　　“當然是州治汧陽縣，那邊也有府宅，過幾天就出發了。”
　　趙小乙心中算壹算時間，他也該出發南下了。
　　……
　　箭筈關位於汧陽縣以南約二十裏的箭括嶺上，箭括嶺地勢較高，中間有壹條長達十幾裏的峽谷，兩邊都是崇山峻嶺，這條峽谷是隴右前往鳳翔的必經之路，峽谷最窄處只有三十丈，宋軍便在最窄處修建了壹座關城，便是箭筈關。
　　箭筈關實際只有南北兩座城墻，相距壹裏，東西兩側是懸崖峭壁。
　　關城內部狹長，其實並不大，占地只有三十幾畝，但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不僅有軍營、倉庫，還有壹座瓦子，用木柵欄包圍壹圈，裏面有十幾座木屋，妓院、酒店、客棧、賭館、雜貨鋪等等壹應俱全。
　　箭筈關就是這樣壹座地勢險要的軍城，最多時曾駐紮宋軍壹千人。
　　可就是這麽壹座險關要隘，在金兵鐵騎殺來之時，守將王漣率軍出城投降，拱手把關隘白白送給了金人。
　　目前關隘內有駐軍三百余人，除了三百漢軍外，還有三十名女真士兵。
　　女真士兵的任務是監視這些漢軍士兵，他們不管巡防，日常巡防都交給了漢軍負責。
　　關隘目前也允許商隊過境，但每支商隊的人數不準超過十人，不準攜帶任何兵器，壹旦發現，當場處死。
　　按照女真人的性子，軍事關隘肯定不允許商人過境，但不允許商人過境，漢軍士兵又沒有俸祿，他們靠什麽生活？
　　所以完顏婁室在三年前開始經略陜西後，也結合陜西路和秦鳳路的實際情況，定下了商人過關的規矩，主要有三條，第壹是人數限制，商隊不能超過十人；第二是兵器限制，不允許攜帶兵器過關；第三是時間限制，不允許夜間過關。
　　當然還有壹些細節，比如過關城不允許進關和出關城門同開，只能關壹扇開壹扇，再比如過關必須繳稅，至於守城士兵怎麽敲詐商人，那就不管了。
　　這些規定同樣適用於箭筈關，箭筈關的守軍每天無所事事，最盼望的就是商隊到來。
　　這天中午，壹個黑胖的中年男子騎壹頭毛驢飛奔向箭筈關的南城門而來，士兵們都探出頭。
　　“都頭，來了壹個胖家夥！”
　　另壹名士兵道：“看穿著打扮，像大戶人家的管家！”
　　“跑得這麽匆忙，像是來打前哨的，老鼠拖木楔，大頭在後面！”
　　士兵們眼睛都很毒，妳壹言我壹語，基本上猜到了中年胖男子的身份和來歷。
　　男子穿壹件黑色緞子深衣，頭戴八角帽，這種打扮要麽是大掌櫃，要麽是大管家，有壹定身份，但地位又不高，有錢穿綢緞卻只能穿黑衣。
　　“妳是什麽人？”守軍都頭在城頭上問道。
　　中年男子滿頭大汗，跳下毛驢，仰頭高喊，“我是汧源縣蔣家的主事，在下姓王，有壹個昂貴大物件要過關，我先來打個招呼。”
　　汧源縣蔣家，隴州人都知道，隴州三大家族排名第二，僅次於汧陽王家，光土地就有幾百頃，原來的隴州司馬蔣環，就是蔣家嫡長子。
　　聽說是蔣家之人，都頭倒不敢怠慢，下令開城放中年管事進來。
　　不多時，管事被帶到城樓上，守軍都頭問道：“什麽大物件要過關？”
　　大管事壓低聲音道：“是從東京汴梁搞來的，太上皇的寶貝，壹塊石頭。”
　　“壹塊破石頭，還是皇帝的寶貝？”
　　“將軍不知道，那皇帝不就是喜歡玩這種調調嗎？是江南運到汴梁的太湖石，不瞞將軍，我家老太爺也喜歡玩這種奇石，這是為了孝順他老人家，特地花了大錢從汴梁買的，千辛萬苦才運到關中，哎！要不是汴京被金兵攻破，我們老爺子哪有機會玩皇帝的東西！”
　　旁邊壹名士兵道：“我知道的，就是花石綱吧！”
　　“對！對！對！就是花石綱，從江南運壹塊奇石來東京，要花幾萬兩銀子。”
　　都頭動心了，幾萬兩銀子的東西，這就意味著今天自己要有壹筆收入了，管他什麽蔣家王家，雁過就必須拔毛。
　　“只要不是運送兵器，壹般貨物都能過關，但王管事應該也知道過關的規矩。”
　　“規矩我知道，要交多少稅？”
　　“最高是五十貫的稅，按照五千貫的貨值來算，然後過關茶水錢是二十貫，妳那可是幾萬兩銀子的東西，這個稅錢已經很低了。”
　　“不能這樣算，皇帝是花幾萬兩銀子，裏面有很多虛頭，但我們只花了兩千貫錢，應該交二十貫的稅！”
　　都頭搖搖頭，“恐怕不行！”
　　管事把都頭拉到壹邊，低聲道：“要不這樣吧！我壹並給將軍十兩銀子，連同茶水錢在內，要交多少稅，將軍自己看著辦。”
　　這是典型的損公肥私，都頭欣然點頭，“僅此壹次，下不為例！”
　　管事迅速塞給他壹錠銀子，都頭掂了掂頭，差不多十兩。
　　他揣進懷中，高聲對士兵道：“先交稅，貨值兩千貫，交二十貫的稅！”
　　……
　　不多時，十幾頭騾子拉著壹家平板大車緩緩向城門駛來，兩邊有十名夥計幫忙推車，車上是壹塊巨石，足有七八千斤重。
　　都頭出城，掀開石頭上的油布，上下打量壹番，不由瞪大了眼睛，“妳們真他娘的搞笑，這也叫奇石？這種石頭漫山遍野都是啊！”
　　管事嘿嘿壹笑，“將軍就不懂了，這叫溪山行旅石，和大畫家範寬繪制的溪山行旅圖壹模壹樣，這塊奇石宣和二年送到東京，轟動朝野，被評為當年奇石第壹名。”
　　“哦！還有這種說法，我這個大老粗看不懂，過關吧！”
　　就在這時，壹名大將帶著數十名士兵匆匆趕來，都頭嚇壹跳，連忙上前抱拳行禮，“末將參見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