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圍城之戰（中）

　　哈曼冷冷地望著高聳的城墻，這就是號稱鹹海大門的希瓦城嗎？沒有用的，有十萬大軍防禦的大馬士革城壹樣被他攻破，壹個小國都城也擋得住帝國大軍？
　　哈曼對希瓦城不屑壹顧，但他倒很想看壹看，那個被哈裏發稱為阿拉伯人最大敵人的李慶安到底長什麽樣子，據說和自己年紀相仿，他會是自己的對手嗎？
　　哈曼傲然揚起頭，在他看來，這個李慶安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厲害，僅僅憑借壹座堅城，就以為三萬唐軍可以抵擋十萬大軍嗎？他冷哼了壹聲，回頭對壹聲不吭的沙伊赫道：“這就是妳畏之如虎的李慶安嗎？我看不過是不懂兵法的蠢漢罷了。”
　　沙伊赫硬著脖子道：“妳打壹仗就知道了。”
　　“哼！我會的，妳很快就會看見，伊拉克的士兵是怎樣攻上城頭。”哈曼調轉馬頭向大營而去。
　　從下午開始，壹直到深夜，大食軍營內的士兵都在忙碌地組裝各種攻城武器，壹架架投石機初見雛形，碩大登城車高高聳立在軍營中間，數千士兵喊著號子，將壹根長達十丈的攻城槌用鐵鏈緩緩吊起，安裝在木架之上。
　　上千匹駱駝馱著體型碩大的燃燒彈到來軍營中心開始卸貨，這種燃燒彈是阿布·穆斯林主政呼羅珊時發明，為了抗衡唐朝的火雷，燃燒彈壹種圓形木殼的火油容器，裏面的火油是大食人在破解希臘火的研究中發明，實際上就是壹種提煉過的石油，燃燒力極強，盛裝在木球容器內，在木球外面再裹上厚厚的浸泡過火油的棉布，這也是壹種威力極大的武器，烈焰可以燒毀壹切，哈曼是壹個唯武器論者，他從來都瞧不起阿布·穆斯林，但惟獨這件武器讓他對穆斯林倍加稱贊，他稱之為天火，以對抗唐軍的天雷。
　　夜色中，哈曼凝視著黑沈沈的城頭，他那英俊的臉龐在黑暗中露出了壹絲猙獰的笑意，喃喃自語：“李慶安，戰勝了妳，我就可以超越阿布·穆斯林，來較量壹下吧！這壹天，我已經等待很久了。”
　　城頭上，唐軍也在緊張地忙碌著，他們將重型投石機移至北城，而東城上有三座堅固的石堡，五百顆震天雷便存放在裏面，為了便於運送，唐軍還在東城和北城之間拉起了壹條鋼纜，東高北低，可以將裝載震天雷的運送籃以最快速度送至北城，每架重型投石機旁已經放置了五顆，按照預防的原則，在投石機旁也會有壹只半人高的木桶，裏面裝著清水，在發生投擲失敗時用來緊急處理震天雷，以防止自爆損傷。
　　除了震天雷，壹萬支有火藥助力的床弩大箭也已準備就緒，放在壹只只大鐵皮箱中，壹百架床弩也已布置就緒，近萬名唐軍士兵正在抓緊時間睡覺，明天將開始壹場生死相搏的惡戰，在北城墻的東北角裏，李慶安站在城垛前凝望著燈火通明的大食軍軍營，他隱隱可以看見無數人影在軍營中晃動，軍營上空還矗立起了壹座座黑黝黝的巨影，就仿佛壹頭頭怪獸在黑暗中眺望城池，大食軍將十萬大軍都集中在了北城，而放棄對其他城門的進攻，很明顯是為了集中力量攻城，這是壹個壹開戰就會發動雷霆進攻的大食軍主帥，而且此人很聰明，知道唐軍曾經攻打過北城，北城的防禦必然不如其他城墻堅固，同時，他不圍困同樣有城門的南城，給唐軍壹條撤退之路，就是為了消除唐軍堅決抵抗的決心，只要唐軍撤走，那麽在沙漠中，在兵力遠不如對方的不利局面下，唐軍將面臨追擊潰敗的結局，這也是壹個懂得兵法的大食軍主帥，李慶安壹點點地推敲著對手，他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的急躁，壹個好大喜功之人，壹個不懂得戰略的主帥，此人不知道他的失敗會給大食帶來什麽樣的後果，僅僅知道他李慶安在城內，便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大舉進攻，漸漸地，李慶安的嘴角露出了壹絲不屑的笑意，既然對方如此急切，那就不妨用必要的示弱再來推高他的熱度，讓他被勝利燒昏頭腦吧！
　　想到這，李慶安回頭沈聲命道：“傳我的命令，撤走震天雷，撤走壹半的重型投石機和床弩，城頭只保留最低防禦。”
　　……
　　五更時分，東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天色已經蒙蒙亮了，就在這時，唐軍眺望兵發現了敵情，大食軍營出現了動靜，近百架重型投石機開始緩緩離開軍營，向城墻靠攏，與此同時，大食軍進攻的鼓聲敲響了，轟隆隆作響，猶如劃過清晨的悶雷，這是大食人的攻城套路，以重型投石機開道，給予守城軍隊以毀滅性打擊後，再大舉攻城，期間還會有重型攻城槌的撞門，這近百架重型投石機就是大食軍的第壹步，它們緩緩地，沿著沙漠間的空地向希瓦城推進，每壹座投石機都高達三丈，和唐軍的重型投石機在壹個等級上，投出的巨石可達八百步，需要兩百人才能挽動，百架投石機緩緩移動，哈曼位於隊伍中間，冷傲地望著城池，他要用巨大的燃燒彈將城頭燒成白地。
　　就在這時，城頭發出了異響，隨即空中出現了黑點，尖利的響聲越來越近，數百支鐵箭呼嘯而至，有的從人頭上掠過，有的擊中了投石機，走在最前面的投石機被鐵箭擊中，皮帶斷裂，轟然散架，哈曼也險些被壹支大箭擊中，壹支鐵箭貼著他的頭皮呼嘯而過，戰馬受了驚嚇，前蹄高高仰起，壹陣驚恐的長鳴，十幾名親衛嚇得連忙將他扶下馬，“艾米爾殿下，快回營吧！”
　　“不！”
　　哈曼甩開了親兵，他盯著天空出現的十幾個黑點，是唐軍拋來的巨石，轟地壹聲，巨石砸地，激起十幾丈高的沙塵，又是壹聲巨響，傳來壹片慘叫，幾架投石機被唐軍巨石砸得粉碎，死傷了數百人。
　　“他們數量並不多，不用害怕！”哈曼大吼壹聲，“發射天火！”
　　幾十名手執火把的大食士兵跑上前，點燃了包裹在木球外的棉花，棉花浸透了火油，轟地燃燒起來，燃燒成了壹團巨大的火球，士兵壹聲大喊，投石機驀地射出，數十顆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在空中冒著濃煙，向城墻上飛去，‘砰！’地壹聲爆響，壹顆火球砸中了城頭，唐軍壹片吶喊，仆倒在地上，幾名唐軍躲之不及，被火球砸中，頓時被燒成了火人，木殼碎裂，大量的火油流溢出來，被燃燒的火棉點燃了，火焰跟隨著流淌的火油四處蔓延，周圍十幾丈內頓時成了壹片火海，十幾唐軍被火點燃了，慘叫著四散奔逃，有的跌下了城墻，隨著大量的火球砸中城墻，希瓦城的北城內外頓時陷入壹片火海，十幾架重型投石機和床弩被大火吞沒，最悲慘的是二千余唐軍，他們四散奔逃，有的被大火吞沒，燒成了焦炭，大多數唐軍的頭發和盔甲被點燃，哀號著在地上打滾。
　　這時，北城墻的東面還沒有被大火波及，幾架重型投石機正在投射巨石，白孝德急得眼睛都紅了，對李慶安跺腳喊道：“大將軍，石塊沒有效果，快改用震天雷吧！”
　　李慶安望著在大火中哀嚎奔逃的唐軍，無論如何，現在還不是用震天雷的時候，他的嘴唇都幾乎咬出血來，堅決地搖了搖頭，“不準用震天雷，傳令唐軍全部撤出北城。”
　　片刻，北城墻的東面也被十幾顆燃燒彈砸中，整個北城都陷入壹片火海之中。
　　……
　　哈曼望著城墻上的滔天大火，望著唐軍在大火中哀嚎，被火焰包裹不斷摔下城頭，他不由得意地大笑起來，立即下令道：“命第壹、第二、第三和第四軍團發動攻勢，務必中午前拿下希瓦城。”
　　“艾米爾殿下，不能投入這麽多兵力，唐軍的天雷彈還沒有射出，我們會損失慘重的。”
　　沙伊赫沖上來懇求道：“艾米爾殿下，我們只能投入壹個軍團，先試探唐軍的實力。”
　　“沙伊赫將軍，妳已經老了，怛羅斯之戰讓妳的膽子變成了老鼠，妳沒看見嗎？唐軍的投石機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他再壹次得意地大笑起來，唐軍有何懼？看他中午如何將李慶安生擒活捉！
　　壹只只火球劃過天空，越過大食軍的頭頂向城頭飛去，城頭上火勢洶湧，伴隨著大食軍的淩厲攻勢，四萬大食軍發起了進攻，城下壹望無際的沙原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軍隊，他們排列成四個大方陣，儼如四幅黑壓壓的地毯，整齊地喊著口號，卷起漫天的殺氣，向希瓦城壹步步逼近，長矛如密集的森林，壹座座登城車如同小山壹般在隊伍中前進。
　　和唐軍的雲梯不同，大食人使用登城車，就像唐軍使用的巢車，壹般高五至六丈，用大木搭建而成，但為了進攻高達十丈的希瓦城，大食人的登城車再次加寬加高，變成了壹個龐然怪物，底座寬達五丈，用生牛皮緊裹，底座上加有木輪，用三百頭駱駝緩緩拽拉前行，在登城車頂部有壹百余人，拉起巨大的包有皮革的木板為掩護，抵擋敵軍的弓箭，同時在木板開了射擊孔，向城頭密集射箭，當登城車靠近城頭壹丈時，巨大的木板將放下，成為了壹座寬木橋，大食士兵便可以沖上城頭，登城車在攻城中效果明顯，但缺點也顯而易見，那就是容易成為壹個巨大的活靶子，投石機幾次便可以將其擊毀。
　　在大食軍逐漸靠近城墻時，火球停止了發射，這是必須的，否則不僅會傷及自己的軍隊，而且也無法登城，隨著火源斷絕，火焰開始漸漸熄滅了，這時，大量的民夫湧上城頭，他們用早已準備好的冰水給城頭降溫，將燒焦的唐軍殘骸運走，用細沙撲滅還在燃燒的明火，與此同時，壹萬唐軍立刻從東西兩邊城墻進入了北城陣地，數百架比較靈活的小型投石機也安裝到位，動作異常迅速，唐軍搶的就是這短短的約壹刻鐘的時間，錯過這段黃金時間，不僅李慶安的反擊計劃會失敗，而且希瓦還面臨被攻破的危險，這就要求唐軍有極高的素質，能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時間內進入戰鬥狀態。
　　城頭上壹片寂靜，八千唐軍張弓搭箭，第壹輪壹百顆震天雷也安放進了投石機內，等待著最後的射擊命令，反擊即將開始。
　　李慶安目光嚴峻地盯著城下黑壓壓的四萬大食軍隊，至少二萬大食軍已經進入了弓箭射程，二十座登城車最近的離城墻不足十丈，他甚至已經能看清登城車上壹張張充滿殺氣騰騰的面孔，反擊的時機成熟了，李慶安壹咬牙下令道：“反擊！”
　　鼓聲大作，城上頓時萬箭齊發，密如急雨，沖在最前面的數千大食軍措不及防，紛紛被射倒，壹片人仰馬翻，唐軍的反擊令大食軍更加興奮了，他們嘶聲叫喊著，紛紛加入到推動登城車的行列，登城車轟隆隆前行，城下大食士兵氣勢洶洶，攻勢如潮，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出現了壹片黑點，這就是唐軍的震天雷，在寬達五裏，縱深兩百步的範圍內，壹百顆冒著白煙的震天雷從天而降，所有的大食軍都是第壹次看到這種扁圓型的黑色球體，他們都仰著頭，呆呆地望著這些球體，猛然，壹顆震天雷在正中間的大食軍頭頂上率先爆炸了，只見空中閃過壹道亮黃色光芒，緊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壹團黑煙升騰而起，正下方的數十名大食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數百名大食軍被巨大的氣浪掀翻，死傷無數，鐵殼炸成了碎片，碎片夾雜著數百枚淬了劇毒小鐵釘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慘叫聲響成壹片。
　　緊接著九十九顆震天雷在人群中接二連三地爆炸了，震耳欲聾，爆炸聲響徹沙原，大地為之動搖，爆炸的慘烈程度令人目不忍睹，極度恐懼讓大食軍瘋狂了，他們扔下武器嘶叫奔逃，人踩人、人壓人，戰馬踏踩著人體四散狂奔，但他們卻無處可去，身邊到處是爆炸和死亡，戰場仿佛變成了地獄屠宰場，到處是大片大片被炸裂的屍塊，血肉模糊，血流成河，兩百步範圍內大食軍遭遇了滅頂之災，他們就像被狂風暴雨肆虐後的麥田，成片成片倒下，幾乎看不見站立的人，只有在血泊中蠕動呻吟的未死者，二十座登城車有十二座被炸毀，它們那巨大的身子或坍塌或橫倒，四周死屍枕籍、血流漂杵。
　　唐軍的第壹次攻擊，便使兩個軍團幾近全軍覆沒，近二萬人死傷，大食軍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暴烈的武器，這種慘烈的戰場，後面的軍隊在呆立片刻後，便瘋狂地向後奔逃，連壹些操縱重型投石機的士兵也驚駭萬分，跟著壹起逃跑，壹時間，兵敗如山倒。
　　在爆炸的壹瞬間，哈曼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所看見的，天下竟然有如此兇悍的武器，他已經想不出壹個合適的詞藻來形容他的感受，這個唯武器論的年輕大帥只感受到了背上的壹陣陣寒意，他甚至生出了壹種絕望之感，阿拉伯不該與唐王朝為敵。
　　但這種念頭只在他腦海中壹閃而過，他高傲的性格使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失敗，不！他還沒有失敗。
　　哈曼拔出寶劍聲嘶力竭地叫喊：“不準逃！發射天火彈，把唐軍統統燒光，傳令所有大軍壓上，後退者斬！”
　　“艾米爾殿下，妳不能這樣糊塗，妳要毀了我們的帝國。”
　　沙伊赫在他身後拼命大喊，他已經看出了李慶安的策略，用放棄遠程武器來誘引阿拉伯軍隊的大舉壓上，再用天雷來大量殺死有生力量，可這個哈曼卻壹點沒有看出來，令他心急如焚。
　　“艾米爾殿下，不能再大軍壓上，我們會全部死掉。”
　　哈曼仿佛瘋了壹樣，他猛地回頭用劍指著沙伊赫大罵：“給我閉嘴，妳這條骯臟的老狗！”
　　沙伊赫儼如被重重壹擊，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完了，阿拔斯帝國將毀在這個白癡的手裏，他仰天長嘆：“哈裏發陛下，妳英名壹世，卻最後敗在用人失誤上。”
　　在哈曼的強令下，大食軍進攻的鼓聲轟隆隆敲響了，近百顆燃燒的火彈呼嘯著向唐軍的城頭射去，這壹次，唐軍迅速撤離，整個北城頭再壹次陷入了滔天火海之中。
　　七萬大食大軍在鼓聲的激勵下，再壹次浩浩蕩蕩向希瓦城開去，數十座登城車緩緩向前，這時隊伍中出現了龐大的攻城槌，在五百頭駱駝的拉拽下，壹步步向城門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