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八章 上元觀燈（上）

　　李慶安走出門，見明珠滿臉焦急，便笑道：“明珠，妳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明珠終於找到了李慶安，她不由心花怒放，跳過來抓住他的胳膊道：“我到處找妳，找了壹個下午了，我就猜妳可能會在這裏，果然被我猜對了！”
　　“妳找我做什麽？”
　　“我的笨大哥啊！妳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嗎？上元夜啊！這麽好的機會，難道妳不想陪我姐姐去觀燈嗎？”
　　“是妳姐姐讓妳來的？”
　　“她！”明珠小嘴壹撇道：“她那個薄臉皮，她心裏就算千肯萬肯，也絕不會開口，只有我來替她跑了。”
　　李慶安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便笑道：“那好，我這就去府上。”
　　明珠見他肯陪姐姐逛燈，心中大喜，她連忙道：“不行！不能這樣去，妳這樣當面去請她，她肯定也扭扭捏捏放不下面子，我早想好了，妳就在我們家坊門前候著，到時就當是偶然相逢，這樣她就沒話可說了。”
　　李慶安見她想得周到，也不由搖搖頭笑道：“也真是難為妳這個妹妹了，說好了，今晚上我們壹起玩，妳不要故意走開。”
　　“妳們不嫌我礙眼，我就跟著妳們。”
　　明珠嘻嘻壹笑，轉身跑了，遠遠傳來她的聲音，“壹個時辰後，在務本坊門口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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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四便是上元前夜，上元節也就是今天的元宵節，在唐朝，上元節是壹個極為盛大熱鬧的節日，它和元日不同，元日是壹年之初，是農祭、社祭、祭天、祭祖先的日子，有特定的目的，但上元節就不同，它純粹是壹個娛樂、歡快地節日，以花燈為媒，舉國歡慶，所以上元節便是唐朝的狂歡節。
　　同時，上元節也是唐朝的情人節，月上柳枝頭，人約黃昏後，壹對對有情人在這天晚上吐露心曲，壹對對情侶在這天夜裏結為連理，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天寶八年的上元夜因隴右戰役的勝利變得更加盛大熱烈，朝廷特地下旨，上元節三夜不關坊門，任民歡娛。
　　朱雀、春明兩條大街上花燈延綿十幾裏，各坊各街的花燈、家家戶戶門前的花燈，遊人手上拎的花燈，翡翠流光，姹紫斑斕，整個長安仿佛沈浸在燈的海洋中。
　　每年上元夜，獨孤明月都是和族中的姐妹們壹起結伴逛燈，但今年卻有不同，天還是黃昏時，她便開始精心地打扮起來，她坐在銅鏡前細細地化妝，在臉上先抹壹層白粉，然後塗上胭脂，接下來畫眉，在額頭貼花鈿，在唇角點面靨，在太陽穴描斜紅，再塗上唇脂，這些天已經快黑了。
　　她對著銅鏡打量自己，鏡中的她光艷耀人、顧盼生輝，如天香國色般的牡丹，她覺得還算滿意，便拾起壹支翠羽簪斜插進雲髻中。
　　“姐，好了沒有？”
　　明珠推門進來催道：“快點吧！天都黑了。”
　　明珠今天無心打扮，她還和白天壹樣，穿著壹條紅色榴裙，梳著雙環望仙髻，脂粉未塗，只是稍微畫了眉，她心急如焚，約好的時辰已經過來，姐姐還在不慌不忙地打扮，往年都不是這樣的。
　　明月瞥了她壹眼笑道：“妳急什麽？燈會又不會結束，晚點去又有什麽關系？”
　　“關系大著呢！妳快走吧！再不走那個趙緒明又來了。”明珠拉著姐姐的手就走。
　　“哎！等壹下，我還有飾物沒戴，她打開梳妝臺上的象牙首飾盒，裏面是指環、手鐲、臂釧、玉佩、香囊等必不可少的飾物。”
　　明珠急得直跳腳，戴好這些至少又要花壹刻鐘，“姐，我求妳了，又不是出嫁，這麽講究幹嘛？再不去，他就走了。”
　　“他！”明月的臉騰地壹紅，故作不解地問道：“他是誰？”
　　明珠說漏嘴了，她索性也不隱瞞了，便道：“他要上門來請妳，我告訴他別來，我姐姐臉皮薄，準會扭三扭四不肯去，他便在坊門口等妳了，約好的時辰早過了，我擔心他等不到妳，便自己去逛街了，壹但被崔柳柳、崔凝碧那些小娘遇到……姐姐，快走吧！我都急死了。”
　　“我又沒讓他等我，他願和誰去看燈，是他的事情。”
　　獨孤明月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卻‘啪！’地將首飾盒關上了，起身笑道：“瞧妳急得，我看是妳想和他去逛燈吧！”
　　明珠被說中了心事，她忸怩道：“姐，妳胡說什麽，要不我就不去了，他就在坊門口等妳。”
　　“傻丫頭，走吧！”
　　獨孤明月拉著妹妹，快步出去了，剛走到外宅院中，背後卻有人叫她們，“明月、明珠！”
　　叫她們的是壹名四十余歲左右的宮裝夫人，她雖然已到中年，但依舊容光艷麗，可以想象她年輕時之美，她便是姐妹倆的母親裴氏，裴氏是裴遵慶之女，二十幾年前嫁給了獨孤浩，給他生下了壹子三女，長子孤獨譽，去年考中進士，出任河北鄴縣主簿，今年沒有回來過年，大女兒明靜被封為靜樂公主，和親契丹，結果慘死在契丹人刀下，這是裴夫人最大的心痛。
　　小女兒明珠雖然已經十五歲，但依舊像個孩子似的，她還不操心，她現在最操心的就是二女兒明月的婚事，明月今年已經十七歲了，雖然還不算大，但她溫柔知禮，顯得比壹般的同齡人更加成熟，是到出嫁的時候了，最早明月祖父因為害怕孫女又被挑中和親，因此急匆匆地找了個軍人李慶安來相親，當時裴夫人正好不在，事後得知此事，她連連搖頭，自己的女兒怎麽能嫁給壹個軍官，就算是軍官，如果有世家背景也行，偏偏是個毫無背景之人，讓她心中不喜。
　　在所有來求親的年輕人中，她看中了去年的探花郎趙緒明，年輕有為、學識淵博，人品也不錯，至於官場上的事情，她並不是很在意，關鍵這個趙緒明是秦州名門世家趙氏的嫡子，和獨孤家門當戶對，極重門第觀念的裴夫人尤其看中這壹點，再加上趙緒明對女兒壹往情深，就在她考慮怎麽說服女兒時，不料昨天晚上卻發生了壹件轟動長安之事，李慶安為了女兒爭風吃醋，居然還拔劍相向，讓裴夫人又是吃驚，又是惱火，李慶安這樣壹來，還有誰家敢來求親？
　　“妳們倆去哪裏？”裴夫人笑問道。
　　“娘，我們想出去觀燈！”
　　“哦！就妳們倆嗎？我是說有沒有和誰約好了？”
　　“沒！沒有！”明珠壹口否認。
　　“那就好！”
　　裴夫人見明月打扮得很漂亮，便點點頭笑道：“明月，剛才趙公子來了，就在客房等妳呢！今晚，讓他陪妳去逛燈吧！”
　　明月壹楞，“娘，哪個趙公子？”
　　“還會有誰，就是對妳壹往情深的趙緒明啊！他已經等妳很久了，快去吧！”。
　　明珠嘴快，立刻道：“娘，姐姐最討厭那個姓趙的家夥了。”
　　“妳閉嘴！”
　　裴夫人的臉立刻陰沈下來，慢慢走到女兒面前，問道：“明月，妳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嗎？”
　　“娘，我……”
　　明月的心中痛苦到了極點，明珠剛要說話，裴夫人卻狠狠向她壹瞪眼，嚇得她把話又吞了回去，裴夫人笑了笑，又柔聲對明月道：“明月，娘知道妳從小就聽話，趙緒明雖然文弱了壹點，但他是名門世家嫡子，和咱們獨孤家門當戶對，而且他又是科班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還有他學識淵博，談吐彬彬有禮，不就是妳壹向喜歡的文人學士嗎？娘相信妳們處久了，壹樣會有感情了，別任性了，聽娘的話，好嗎？”
　　這時，趙緒明忽然從院門邊出來，向孤獨明月深深施禮，“明月姑娘，昨晚有小生無禮之處，向妳道歉了！”
　　他壹直就躲在院門後，聽到了裴夫人的壹席話，他不由心花怒放，原來獨孤家還是有人支持他的，而且還是重量級的明月母親，自己有望了，他偷見明月今天打扮得瓊姿花貌，早已心醉神迷，便忍不住從門後出來了。
　　裴夫人瞥了他壹眼，見他風雅俊秀，有如玉樹臨風，又彬彬有禮，不由對他更喜歡了幾分，便拉著明月的手笑道：“去吧！娘希望妳今天玩得開心。”
　　“娘，對不起！”
　　明月掙脫了母親的手，轉身向內宅跑去，明珠也連忙追了上去。
　　“明月！明月！”裴夫人連喊兩聲，明月只是不肯回頭。
　　裴夫人無奈，只得對趙緒明歉然道：“趙公子，抱歉了。”
　　“沒事！沒事！伯母是長輩，哪有向晚輩道歉的道理，今天幾個舊日的同窗好友正好也在約我，我和他們去觀燈。”
　　說到這，他又再深施壹禮，誠懇地說道：“多謝伯母成全，晚輩感激不盡。”
　　裴夫人見他知書達理，心中更是歉疚，便道：“趙公子，妳有長輩在長安嗎？”
　　趙緒明壹怔，他忽然反應過來，大喜道：“有！有！我叔父就在長安，我這就去和他商量。”
　　“不用著急，過了上元節再說，今晚妳還是和同窗好好玩壹玩吧！”
　　裴夫人微微壹笑，轉身走了，趙緒明高興得壹蹦多高，他終於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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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已經回到自己房內，她心中痛苦之極，母親竟然想將她嫁給趙緒明，她呆呆地窗外，忽然掩面低聲飲泣起來。
　　“姐，別哭了，還有爹爹呢！爹爹不會讓妳嫁給那個姓趙之人。”
　　明珠上前拉了壹下姐姐道：“我們從後門走吧！不要讓李大哥等急了。”
　　明月拭去淚水，搖了搖頭道：“不是前門後門的問題，明珠，妳去給他說壹聲，就說我今晚不能出去了，請他諒解。”
　　明珠見姐姐態度堅決，心中無奈，只得怏怏轉身去了，壹路走，她壹路暗暗咒罵那個趙緒明，壹頭死皮賴臉的臭豬，最好壹出門就被馬車撞死，在後花園轉了壹個彎，面前突然出現壹個女人，明珠沒提防，險些壹頭撞上她。
　　“明珠，又在想著溜出去玩了？”
　　明珠壹擡頭，見是祖娘，嚇得她連忙施禮，“祖娘，對不起，我沒看見妳。”
　　這個女人就是明珠祖父獨孤適的後夫人，王夫人，她壹向最喜歡明珠，明珠從前偷偷溜出去玩，獨孤適幾次大發雷霆，都是被她勸住了，她見明珠憂心忡忡，便笑道：“是不是想出去逛燈但母親不讓，盡管去玩，我給妳做主。”
　　明珠眼珠壹轉，她忽然想到壹個絕妙的主意，連忙道：“祖娘，我姐姐想出去逛燈，可娘不讓，妳去給我娘說說吧！就說要姐姐陪妳出去逛燈。”
　　王夫人笑著伸指在她額頭上壹點，“妳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娘，妳以為我不知道嗎？要去得罪妳娘，虧妳想得出。”
　　明珠臉壹紅，拉著王夫人的手央求道：“祖娘，妳就幫幫嘛！求妳了。”
　　“那妳告訴我實話，是不是李慶安在外面等妳姐姐？”
　　明珠只得點點頭，憂心道：“已經遲了壹刻鐘了，我怕他等不及跑來找姐姐，若被我娘知道，事情可就麻煩了。”
　　王夫人是個精明務實的女人，在她看來，趙緒明算什麽，壹個小小的太學助教，七品末官，能和北庭節度使比嗎？裴夫人真是糊塗了，盡看中那些空虛無用的門閥門第，上次李慶安來相親時她見過，雖然粗魯了壹點，但小夥子很能幹，受聖上器重，年紀輕輕便當上了壹鎮節度使，明月若嫁給他，這對獨孤家是多大支柱。
　　她笑了笑道：“那好吧！我正想出去逛燈，壹個人沒人陪，妳們姐妹就陪我去吧！妳娘是我晚輩，我也沒必要給她說什麽，去叫妳姐姐，我們這就走。”
　　明珠歡喜得心都要爆炸了，她伸嘴在王夫人臉上重重親了壹下，“謝謝祖娘，我這就去叫姐姐。”
　　“這個死丫頭！”
　　王夫人擦了壹下臉，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