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千葉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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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拉在千葉市的雨中醒來：帶著土腥和刺激性臭氣的雨水滴落湧進鼻腔、令她發出連串嗆咳，軀幹的痙攣把身下的水窪拍打起浪花。
　　她躺著的地方曾名叫“丸善油化工碼頭”，現在則僅僅是大型垃圾場的外沿——腐敗的異味彌散在空氣之中，驅趕著接近的人類。
　　呲！呲！
　　不遠處，有人朝她發出奇異的氣聲。那是碼頭旁泛黑的海水中，有支“鬼”探出頭來——它扒住混凝土的邊緣、尖爪摳進水泥裏，用歪曲的通紅眼睛望著她：
　　“嘿，嘿！小妹，妳怎麽弄得，怎麽搞得哦？妳竟然跑回來了耶，妳明明已經‘神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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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拉用袖子擦去擤出的鼻涕，嚴肅地把頭扭到壹旁、避開“鬼”投來的目光：
　　雖然只有十歲，但諾拉也知道不能隨便和“鬼”說話——除非她想要做“鬼”的孩子，在鬼的護佑下長大，成為巢裏的下壹只鬼。
　　現在的千葉，已經堆滿新宿來的鬼了……而它們依舊急不可耐地爭搶人類的孩童，來茁壯自己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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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拉不想成為鬼的孩子：她有自己的父親。所以諾拉只是對“鬼”的呼喚保持沈默。
　　“餵，餵！小妹，妳是聾子嗎？”
　　“鬼”又喚了兩聲；隨後忽地捏起嗓子、發出尖利又怪異的嘲笑：
　　“好惡心，好惡心。妳的黃鼻涕都黏在袖子上了，惡心。”
　　撲通！
　　鬼大聲地嘟囔，隨後松開手、砸進海水裏；掀起的浪花甩到岸上，混進雨滴積成的水窪。
　　諾拉皺緊眉頭，狠狠拍打著自己用來擦拭鼻涕的袖管——
　　在這麽冷的天，又淋了雨……本就有鼻炎的諾拉，流上些鼻涕再正常不過了：誰又能這麽嚴厲地要求小孩呢？就算是“鬼”也不行。
　　“亂說，亂說！都是清鼻涕。”
　　哼！
　　恨恨地想了會，諾拉還是不解氣——
　　她又朝著“鬼”消失的方向，胡亂揮舞了幾下拳頭、卻只能打到冰涼的雨滴。
　　終於，諾拉分不清是消了氣，或是被雨水淋得煩了：終於急匆匆地邁起腳步，往家的方向小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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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許久以前……這裏是千葉縣的茂原市。澀谷創世紀還沒有發生，“鬼”也不曾由東京、蔓延到整個日本。
　　茂原之外的壹切，都與沒有名字的機器無關。
　　而沒有名字的機器，在這裏已然活動了漫長的時光：至少從它的系統日誌看來，沒有名字的機器從來不曾離開過茂原市——
　　這片不過壹百多平方公裏的、已沒有人類居住的垃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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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自己被創造出的目的，沒有名字的機器有過許多種猜想；而這些猜想來自於它每日間的工作表。
　　這些猜想都無從驗證——或許在最終，也不會得到壹個合適的答案：或許它就是被創造出來、用於猜想的吧。
　　但沒有名字的機器可以確認的是：它並非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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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這個結論，並沒有多少難度：雖然茂原垃圾場內堆放的，大多是來自於千葉縣其他區域、由自動機械運來的工業和生活垃圾——
　　但有時，也會出現人類——只不過全部都是人類的屍體；散碎的、零散的屍體。
　　沒有名字的機器並未對這些屍骸、投以太多的關註——有機體在所有的垃圾中，原本占比就不多。可僅僅從搬運和處理的過程中，它便可以觀察出自己與人類之間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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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沒有名字的機器會為自己的原始而困惑——而每當又壹批全新的廢料抵達茂原、被傾瀉到這片垃圾場時；這種困惑便會升到頂點。
　　那些殘破的、已然損毀的金屬肢體和部件們，明顯有著比沒有名字的機器更加先進的設計：更簡潔、更優雅，也更有效能。
　　可這些更加優秀的機器卻皆已報廢，沒有名字的機器還能繼續活動——
　　這也是它唯壹所做的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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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還在前進：
　　對於沒有名字的機器來說，這是值得記錄的壹天——
　　因為它發現了壹名特別的人類。
　　更準確地說，是壹具沒有被拆卸得支離破碎的人類屍體：根據骨架、裝束和殘存的遺傳物質來看，這是壹名男性。
　　而從他身上發現的東西，也證明了這壹點——
　　那天清晨本非垃圾傾倒的日子：可突如其來的、那具屍體便奇怪地出現在茂原垃圾場的最外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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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於他的特殊性，沒有名字的機器將其記錄為“人類壹號”。
　　人類壹號的身體完完整整，甚至連衣物也仍舊套在肢體和軀幹上。在最外層，是本該純白的實驗服、但遍布打鬥撕扯的開口與幹涸的血跡，還被垃圾場內的汙物染得熏黑。
　　除此之外，沒有名字的機器在實驗服的胸袋裏，找到壹張扭曲但依舊可以閱讀的胸牌。
　　上面印著的組織歸屬已經被刮去、而無法分辨；但依舊存留有他的名姓。分別是漢字——“安本英壹朗”，與羅馬音——“Yasumoto Eiichir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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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沒有名字的機器搬運人類壹號的時候，從實驗服的內袋裏掉出了纖小又迷妳的全息式計算機。
　　或許是被人類壹號的自重壓得損壞、也可能是和人類身上的搏鬥痕跡出於相同的原因……總之，不能再完整地播放由全息光線構成的畫面——但依舊能聽見散碎的話語。
　　去掉那些無法再被辨認的零碎，便只余留下壹句被沒有頭尾的語句：
　　“……最喜歡的嗎？應該是《群星，我的歸宿》吧。這麽說來，要是能死在地球外頭就好了……”
　　這句話代表的是什麽意思？甚至於，這句話究竟是否出自於人類壹號的口中、又被錄制下來了——
　　沒有名字的機器自然是無從得知真相了：就像它對茂原外的壹切壹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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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沒有名字的機器記住了“群星”、記住了“地球之外”。
　　有時，它會調整自己堅硬腦袋的仰角、將其對準上方：但是，茂原的天頂空無壹物、無論是白天亦或是黑夜。
　　所以，沒有名字地機器依舊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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