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大閑人

賊眉鼠眼

歷史軍事

  大唐貞觀,天下靖平,山河壯麗,獨鐘李氏。   李靖北擊突厥,太宗東征高麗,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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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 夫妻同路

貞觀大閑人 by 賊眉鼠眼

2018-8-21 10:23

  曾幾何時,前世傳統美德的缺失令李素痛心疾首,那種丈夫埋首讀書考功名,妻子為丈夫身邊缺少紅袖添香的軟妹子而憂心如焚,忙前忙後給丈夫娶來壹房侍妾,丈夫卻端著書本頭也不擡,淡淡吩咐壹句“洗白白脫光光扔我床上去”……
  多麽美好而傳統的生活啊,千年以後,這點美德全被丟幹凈了,文化裏盡剩了壹堆糟粕,別說妻子主動給丈夫納妾了,丈夫做飯菜味道稍微淡了壹點妻子都會立馬掀桌子翻臉。
  乍聽到許明珠和老丈人打算主動給自己納妾,李素心裏有那麽壹瞬間是充滿了欣慰和驚喜的。古往今來,不論富貴還是貧窮,不論男人表現得多麽癡情專壹,剖開內心深處那壹塊見不得人的角落,他們對“三妻四妾”都有壹種竊竊的幻想,不是不愛妻子,而是渴望有很多妻子愛他,這與愛情無關,純粹是雄性動物的基因決定的。
  從原始社會開始,男猿女猿開始群體穴居生活,男猿負責打獵采果子,女猿負責生娃兼……洗尿片?這便是最早期的“男主外女主內”,那時男女之間並不存在“愛情”這東西,更沒有所謂的貞潔道德觀念,很多時候男猿拿壹塊肉或許便能換來女猿萬種風情的壹瞥,血盆大口壹咧,笑得無比嫵媚。漸漸的,男猿發現如果自己幹活勤快,多打幾份獵物,每晚就能和不同的女猿顛鸞倒鳳,甚至能占有更多的女猿,這便成了男猿勤奮努力工作,並積極學會創造和使用生產和打獵工具以提高效率的原動力……
  話題扯開就遠了,雄性動物對異性的占有心理大抵如此。
  李素是男人,而且是個非常正常的男人,不可否認,也幻想過三妻四妾夜夜新郎的日子,只是最初的欣慰和驚喜過後,李素很快恢復了理智。
  李家的日子為什麽如此安享恬淡且快樂?
  拋開家主懶惰成性不思進取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後院的老婆數量極其稀少,避免了許多明爭暗鬥,給李素省了不少心,如果不知根不知底的弄壹群性情秉性不明的女人塞進李家後院,李素敢保證,不出三天後院便會雞飛狗跳,然後精神崩潰的他會主動幫著許明珠把那些剛進門的媵妾們排著隊的扔進井裏去。
  看著老丈人許敬山復雜的表情,李素笑了。
  “丈人打算給小婿張羅幾房媵妾?”李素眨眼道。
  “啊?幾……幾房?壹房不夠嗎?”許敬山的臉色愈發難看。
  事情幹得有點糾結,自己的女兒是李家正妻主母,萬千寵愛獨系壹身,夫妻感情也正是濃情蜜意之時,這個時候主動給女婿張羅媵妾,去爭搶女兒的寵愛,這事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都不像是人幹的事,親爹給親女兒添堵,這種爹也是醉了……
  李素對老丈人難看的臉色渾若未見,壹本正經地道:“按制,縣公之爵的媵妾由朝廷奉養,可以養八個呢,每年殿中省都給發薪俸,丈人您想想,朝廷幫我養,這是多大的便宜啊,八個貌美女子白讓我睡,這跟進青樓吃霸王雞有什麽區別?而且還是合理合法的霸王雞,此雞不吃,小婿寢食難安吶!”
  許敬山額頭微微滲汗,擡袖胡亂擦了壹把,訥訥道:“賢婿的意思……難道想娶八個?這個……啊,妳受得了嗎?”
  李素胸脯拍得啪啪響:“小婿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丈人您要對小婿有信心,小婿有這個實力!”
  說完李素還朝許敬山扔了壹記男人都懂的邪魅眼神。
  許敬山臉頰狠狠抽搐了幾下。
  要不是這個女婿地位太高,大門外還站著兩排如狼似虎的部曲,他早就壹巴掌乎過去了。
  八個媵妾進門,女兒以後的日子該多苦啊……渣男!
  ……
  看著臉色鐵青卻發作不得的許敬山快步離開,李素站在門口露出了微笑。
  老家夥吃飽了閑得慌,給他添壹下堵算是無聊生活泛起的壹點漣漪吧。
  將老丈人親自送出門,李素轉身便回了內院。
  內院壹塊綠意盎然的草地中央搭了壹個簡易的秋千,許明珠身著紫衫坐在秋千上,有壹下沒壹下地晃蕩著,神情有些憔悴,眼睛呆呆註視著不遠處的壹方池塘出神,不知在想什麽,間或發出壹聲輕不可聞的嘆息,滿是幽怨之意。
  李素站在不遠處,靜靜看了許久。
  生活太平淡了,往往不知不覺間忽略了夫妻之情,原本濃濃的愛意被歲月洗滌沖刷之後,漸漸轉化成了淡如清水般的親情,這種親情比激烈壯懷的愛情更可靠,更踏實,然而,它終究還是太平淡了,淡得有或沒有都壹樣,淡得仿佛半生歲月裏只是多了壹個搭幫合夥過日子的人,像煙花綻放,經過最初剎那耀眼的璀璨後,壹切激情消逝在無邊無涯的黑暗裏。
  大多數的夫妻壹輩子便這麽過來的,李素也是。
  不知不覺站在如此高的位置上,嘴上說著懶散悠閑,可總有無數的麻煩和待解決的事情等著他,為國也好,為家也好,終歸忽略了身邊離自己最近的人。
  輕輕地走上前,許明珠仍沈浸在自己的愁緒裏,未曾發現他。
  李素又靜靜看了壹會兒,忽然笑道:“只恨咱家池塘太小,載不動夫人這許多愁啊……”
  許明珠壹驚,見李素不知何時已走到自己的身後,自己卻未曾察覺,許明珠俏臉微紅,急忙見禮。
  “妾身慢待夫君了,夫君勿怪。”
  李素握住她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掌心輕輕摩挲。
  許明珠的手有些冰涼,指端也有點粗糙,當年為了他,許明珠來回橫穿沙漠,那段日子受了不少苦,有些傷痕甚至壹輩子都磨滅不了,就這樣永久地留在手上,原本壹雙潔白如玉的纖手,卻留下了幾道不太好看的疤痕。
  李素心中泛起感動,每次握著她這雙不太好看的手,他總會想到漫天黃沙裏那道孤獨又倔強的身影,來回橫穿數千裏沙漠,冒著掉頭的風險,豁出壹切只為救自己的性命。
  如今丈夫功成名就,她又擔心家中沒有媵妾而害丈夫被人嘲笑,於是主動為他張羅納妾。
  她的心裏,滿滿的全是他。為他想,為他憂,為他生,為他死。
  這樣的女人今生竟與他共結連理,李素何其幸哉。
  捧起她的臉,李素輕輕點了點她的鼻頭,許明珠下意識地皺了皺鼻子,很可愛。
  “嘖嘖,這小臉愁的,做壹碗黯然銷魂飯都足夠了,有什麽心事跟夫君說說吧。”
  許明珠垂下頭,輕輕道:“妾身哪有心事,夫君剛晉了縣公,妾身沾光也升了誥命,咱家正是欣欣向榮之時,妾身高興得很呢。”
  李素笑道:“高興得鼻子眼睛都擰成壹團了,這高興的模樣倒也少見。”
  許明珠忍不住捶了他壹記,嗔道:“夫君又笑話妾身……”
  李素嘆了口氣,道:“剛才丈人來了,妳應該知道吧?”
  許明珠點點頭:“是妾身請他來的。”
  李素眨眼:“納媵妾的事也是妳的意思?”
  許明珠猶豫片刻,又點點頭:“夫君已是縣公了,家裏卻只有妾身壹個……”
  李素打斷了她的話頭,道:“莫說那些大道理,我只問妳,夫君若真的納妾了,妳心裏果真快活嗎?”
  許明珠俏臉壹白,接著幽幽嘆了口氣,道:“妾身快不快活不重要,夫君是個有本事的人,二十多歲便封了縣公,咱家已是長安城的高門權貴之家,夫君如此年輕,又居高位,正是李家開枝散葉之時,妾身雖與夫君成親數年,可至今未出子嗣,長安城許多權貴女眷都傳出閑話了,妾身知道夫君的情意未變,可妾身卻實不知該如何自處……”
  李素皺眉道:“咱家生不生孩子,什麽時候生,與別人家何幹?各過各的日子,為何要在意別人的閑話?”
  許明珠眼圈壹紅,道:“過日子不是出家,咱們終究在紅塵裏,如何能不在意別人的閑話?”
  李素嘆道:“咱們的日子裏只需要柴米油鹽,不該活在別人的嘴裏,若照別人嘴裏的活法,日子該如何過?明珠,執念太深不是好事,人生如白駒過隙,轉瞬便逝,試著放開心懷,多看看路旁的風景,等到我們老去,坐在院子的井邊壹同追憶,我們某年某月曾經路過壹座山,壹條河,共同經歷過壹場雪,壹場雨,或者某年某壹天,路上被絆了壹下,我笑了,妳哭了……這些才是咱們人生裏最寶貴的東西,其余的那些,根本不重要。”
  壹番話說得許明珠泫然,垂頭沈默半晌,方才訥訥道:“夫君這些年走得太快,妾身越來越覺得……跟不上夫君了,我……很害怕。”
  李素怔了怔,然後笑了。
  說到底,因為自己驟晉縣公太突然了,許明珠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然後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於是患得患失,還給他張羅媵妾。
  握住她冰涼的手,李素牽著她沿著池塘邊緩步而行。
  “夫人,妳啊,心中有魔,所以才會方寸大失,知道為什麽心中有魔嗎?”
  許明珠睜大了眼睛,搖頭。
  李素笑容忽斂,哼了壹聲,道:“因為閑的!”
  許明珠愕然:“……”
  沒理會她的表情,李素走得很慢,但牽著她的手卻壹直未曾松開。
  夫妻二人沈默緩行,四周無人,壹片靜謐。
  李素在腦海裏不停措辭,靜寂許久,忽然緩緩道:“家裏的進項不少了,白酒作坊,香水作坊,還有大棚綠菜等等,這些進項維持咱們壹家的開銷不成問題,但是,進項不能僅僅維持開銷,咱們得給子孫後代留點家底,哪怕將來生兩個敗家子,留下的家底也得夠他敗壹輩子……”
  許明珠不解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李素為何突然跟她說起這個。
  李素望著她笑了笑,道:“進項不少,但有些雜亂,難免有錯漏疏忽之處,丈人這壹年過得頗不順利,前年做茶葉買賣被我連累,牽扯進了人命官司,咱家也該貼補壹下他,所以啊,我打算把白酒作坊,香水作坊,大棚綠菜,還有茶葉等等全部交給他來統壹打理,咱們也不虧待他,所有收益分他兩成,每年不但能維持開銷,還能頗有盈余,也算對得起丈人了……”
  許明珠吃驚地睜大了眼,訥訥道:“夫君,妾身雖是許家女兒,但如今也是李家人,夫君……大可不必如此。”
  李素笑道:“夫人莫誤會,我這不是施舍丈人,而是請丈人幫忙,如今我驟晉縣公,朝中盯著我的人越來越多,縣公府參與商賈之事終究不大體面,難免被人所詬,交給丈人便順理成章了,就算是請丈人給咱家打個掩護吧,盡管所有人清楚買賣是誰家的,但那層窗戶紙還是得糊上,不能撕的。”
  許明珠紅唇囁嚅幾下,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沈默著點點頭。
  李素牽著她的手繼續走,接著道:“未來也要做個規劃,不能光存錢財,還要把錢財投資出去,等春播以後,家裏要派幾個部曲出門,嶺南,隴右,關內各州府都去看看,有便宜的地不妨買壹些,然後各地建壹些莊子,朝廷如今的政策是鼓勵開荒,咱們買地不算犯忌,但要選那種荒地良田,偏僻壹點沒關系,主要是多召莊戶,勞動力才是最關鍵的,夫人知我平日懶散,家事都由妳操持,這件事我便交給妳辦了,不懂的地方再來問我,但別問得太頻繁,犯點錯誤沒關系,不傷筋動骨就好……”
  許明珠神情越來越驚愕,李素今日跟她聊的話題顯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這些家事以往他很少提起,通常都是當甩手掌櫃,家裏守著那些作坊的進項,許明珠也沒有太長遠的投資目光,此刻李素驟然提到家中的未來規劃,許明珠楞神片刻後,神情頓時嚴肅起來,方才那壹臉的輕愁薄怨早已消逝得無影無蹤,此時的許明珠儼然已是李家主母的端正模樣,以壹種神聖使命般的認真心態,開始思考李家未來的產業戰略。
  李素看著她小臉嚴肅的樣子,不由笑了,咳了兩聲後,接著道:“夫人知道去年前太子李承乾謀反事敗,東宮太子久懸不立,上次魏王殿下來拜訪,想招攬我投靠他,後來被我拒絕了,夫人知道我為何拒絕嗎?”
  許明珠的思緒被打斷,見李素突然跟她說起這個話題,不由又吃了壹驚,神情惶恐道:“妾身只是婦道人家,夫君何以拿國事問我?莫嚇妾身了,夫君壹直都是有主意的,國事您自己決定,不需要問妾身的……”
  李素笑道:“左右都是夫妻閑聊,什麽話說不得?隨便說說嘛。”
  許明珠猶豫了下,垂頭不出聲了。
  李素接著道:“大唐未來的儲君很重要,不但陛下要慎重遴選,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要三思而行,凡事站隊太早,有利也有弊,站太早了,萬壹發現自己站錯了地方,連掉頭都難,日後避不開殺身之禍,站得太晚了,局勢都明顯了再選擇站隊,固然不會站錯地方,但前面排隊的人已將肉吃了,湯也喝了,連壹點渣都沒剩下,反而還會被帝王猜忌甚至怨恨,同樣的,也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所以站隊早或晚,什麽時候站,站到哪壹邊,這都需要把握火候和時機,早壹點,晚壹點,左壹點,右壹點,最後的結果或許都大相徑庭……”
  李素絮絮叨叨說了壹大通,許明珠實在忍不住了,訥訥道:“夫君為何對妾身說這些?妾身……實在聽不懂。”
  李素笑道:“聽不懂也姑且聽之,就像妳去廟裏聽和尚念經,妳能聽得懂嗎?情當是聽個熱鬧罷了。”
  許明珠點點頭,又不出聲了。
  李素今日似乎存心要讓她壹路莫名其妙到底,居然真的繼續說起了朝堂之事。
  “……所以,魏王上次招攬我,我拒絕了他,沒別的原因,時機和火候未到,現在笑得最歡實的人或許是他,世人皆知他必然是未來的東宮儲君,但所有人認定的事不壹定便是真理,現在笑得多歡實都沒用,關鍵要看誰笑到最後,笑到最後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看的,以我看來,魏王殿下或許笑得太早了,而且笑得有些忘形了,夫人,妳要記住,不管任何時候,最先笑得忘形的人,往往都是最後的失敗者,這種人妳若遇到了,壹定要離他遠壹點,萬壹被雷劈到傷害了無辜的妳就不劃算了……”
  許明珠噗嗤壹笑,然後白了他壹眼:“夫君這張嘴呀……”
  李素笑了兩聲,忽然道:“夫人可知我為何要跟妳說這些嗎?”
  許明珠搖頭,擡眸疑惑地看著他。
  李素直視她的眼睛,緩緩道:“因為我想讓夫人知道我在做什麽,在想什麽,無論家事還是國事……夫人說我走得太快了,跟不上我,我便走慢壹點,等壹等妳,牽著妳,扶著妳,夫妻是壹輩子的同路人,我怎忍心讓妳追得太辛苦?”
  許明珠呆住,接著眼圈迅速泛紅,最後忽然忘情地抱住了他,撲在他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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