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壹章 失望寒心
貞觀大閑人 by 賊眉鼠眼
2018-8-21 10:23
在所有人心目中,東陽的形象是柔弱的,溫婉的,雖然是公主的身份,可她卻似乎從未端過公主的架子,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樣,絕不多話,更不會像其他的皇子公主那樣拼盡全力在父皇面前賣乖逢迎。
她仿佛是個局外人,整個世界的悲喜與她無關,遠遠站在偏僻的角落裏,靜靜地看著世間百態,清高,孤傲,如空谷幽蘭,不與百花爭春,身上不落壹粒凡塵,永遠幹幹凈凈,只為懂得她的人綻放。
任何人第壹眼見了她,都會不自覺地生出壹股“我要保護她”的沖動,這樣壹個女子,怎麽可能主動出手打人?
李世民目瞪口呆,睜著眼睛愕然許久,看著常塗波瀾不驚的表情,終於不得不相信了這個事實。
“東陽……居然會打人?”李世民苦笑。
很憂慮啊,幾十個兒女已然如此不省心了,最柔弱的那個居然都學會了打人,以後可怎麽辦?累了,不想當爹了……
“奴婢已查清,東陽公主打齊王純粹是為了李縣侯,她擔心李縣侯的脾性不佳,以縣侯的身份報復齊王的話,會惹出大禍,但公主打齊王就不壹樣了,縱然受罰,後果也算是減輕到最低的程度……”常塗仍舊面無表情地道。
李世民搖頭,嘆道:“朕這些兒女……都不笨吶!這些個小心眼,小算計,比誰都靈醒,可是……為何卻沒看見壹個有大智慧的皇子給朕顯顯本事呢?”
常塗沈默無言,天家之事不是他這個宦官家奴能插嘴的,這點尺寸他把握得非常清楚。
李世民擰眉沈思,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案,殿內炭盆仍燒得通紅,不時有火星啪的壹聲炸響,在幽靜的大殿內悠悠回蕩,隨即歸復寂然。
太子做的事情,顯然令李世民很失望,這壹次的失望,他甚至連把李承乾叫進甘露殿訓斥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知何時開始,他已對李承乾有了壹種心灰意冷的感覺,簡單的說,他已對太子寒了心,久蟄於心中的易儲念頭,如今壹日比壹日強烈,正因為強烈,這壹次李世民反倒不太想訓斥李承乾了,有些事,有些人,已然腐爛到根子上,訓斥還有什麽用處?
盡管已經寒了心,可李承乾終究還是太子,派人行刺李道正並嫁禍給齊王這件事,幸好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所以李世民此刻唯壹的選擇只能盡力遮住它,把蓋子蓋緊,不讓裏面的腐臭味傳得人盡皆知,徒增天家笑柄。
良久,李世民道:“常塗……”
“奴婢在。”
“傳朕旨意,魏王府車乘儀仗加雙馬,再將朕貼身佩帶的玉佩賜予魏王泰,順便轉告泰兒,這兩年他主撰《括地誌》,深得朕喜愛,囑咐他嚴謹治學,來日書若有成,朕將命他赴弘文館講學,天下大儒,學士,教授等,皆將垂拱聆講。”
壹直面無表情的常塗神色終於有了變化,古井不波的老臉閃過壹絲驚訝詫異之色,隨即很快恢復如常。
難怪常塗驚訝,李世民這道旨意看似平常,只不過給魏王李泰的儀仗加了雙馬,順便鼓勵他編撰好《括地誌》,來日讓他去弘文館給大儒們講學。
可是但凡身處朝堂的人聽到這道旨意,卻不知會怎樣的震驚。
這可不是尋常的聖旨,而是壹個很強烈的信號!
首先是魏王儀仗,這幾年魏王頗得李世民賞識喜愛,李世民壹高興就給李泰賞賜,魏王府房屋殿宇的規格壹升再升,早已超過尋常皇子王府規定的尺寸和高度,而魏王的儀仗也是壹加再加,隔幾日便賞下壹對如意,幾對香爐金瓜,幾柄九翅屏扇,今日又給車乘儀仗添了雙馬,如此壹來,李泰的車乘壹共有六匹馬,已與東宮太子的儀仗完全相同。
更誅心的是弘文館講學。
弘文館可不是能隨便講學的地方,武德四年,高祖皇帝置修文館,設於門下省,後來貞觀年改名為弘文館,設置這個弘文館是為了招攬大儒出山,教授為學之道,並且天家所有的皇子公主也要老實坐在裏面上課,講學的大儒包括房玄齡,孔穎達,褚遂良等當世名臣或博學鴻儒,下面聽課的也不僅是皇子公主,還有當今頗富天資的士子名士,從弘文館學成而出者,無壹不是壹方名臣幹吏。
讓李泰在弘文館講學,這分明是存著給李泰在大儒和士子之中樹立威望的心思,壹個普通的皇子,身份不及太子,名望不及朝臣,何德何能給這些大儒名臣們講學?除非……他要幫李泰收士子之心!
常塗眼皮跳了跳,人老成精的他已然察覺到,陛下的易儲之心已越來越強烈,這次太子做錯了事,陛下連憤怒的情緒都很少,更沒有把太子召進殿中訓斥,分明是已對他寒心了,再加上有意給魏王加儀仗,賜弘文館講學等等,這個信號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常塗臉上壹閃而逝的異色被李世民捕捉到了,李世民皺了皺眉,道:“有何不對?”
常塗急忙躬身:“奴婢無話。”
李世民神情忽然浮上深深的疲憊之色,無力地揮揮手,道:“如此,去頒旨吧,還有,宣晉王治,朕要考究晉王最近治學成效。”
“遵旨。”
“去吧,朕乏了,想睡壹會兒……”
大殿的門被輕輕關上,殿內的光線忽然變得暗淡。
李世民的表情藏在黑暗之中,除了深深的疲倦和孤獨,什麽都看不出來。
……
太平村,涇河邊。
李素驚愕地看著東陽,久久未出聲。
東陽被李素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毛,開始還羞怯地垂下頭,後來越來越羞,不輕不重地推了他壹下。
“餵!妳在看什麽?”
李素搖搖頭,仍舊壹臉的不敢置信:“妳果真抽了齊王?”
“嗯。”
“因為我?”
東陽瞪他壹眼,道:“誰都不為,就是看不順眼,不能抽嗎?”
“當然能抽,還可以用任何姿勢抽……”李素表情無比驚嘆,嘴裏嘖嘖有聲,盯著東陽上下打量:“厲害啊,以前咋看不出妳這麽暴力呢?隱藏得太深了……”
東陽羞得不行,想跑又舍不得,只好恨恨掐了他壹把,道:“上次行刺……李叔叔,事情鬧得那麽大,以妳的性子還不把長安城捅翻天呀,那時父皇若震怒,不僅是妳,連整個李家都倒黴,我若不出手先幫妳把仇報了,妳現在大概還在大理寺裏等待父皇發落呢。”
李素神情浮上感動之色,忽然握住了她的小手,道:“我知妳性子淡泊,與世無爭,柔柔弱弱的壹個姑娘,卻出手做那傷人之事,真是難為妳了……”
東陽笑得無比甜蜜,今日做的壹切惡事,傷人的事,心中滿滿的愧疚和後怕,然而此刻李素壹句感謝,卻將她心中所有的罪惡感祛除幹凈,仿佛她做的壹切都是為了等到他這句話,此刻的她甚至忍不住冒出更罪惡的念頭,如果他能再多誇幾句,說不定以後她還會為他做這些惡事……
羞羞怯怯地垂下頭,東陽嘴角的笑容卻越來越深,眼裏的情意濃得像壹碗粘稠的蜜,甜得連心都融化了。
“東陽……妳只抽了齊王壹人,對吧?”李素在她耳邊輕輕地道。
“嗯,禁衛還打傷了他的儀仗侍衛……”東陽閉著眼,呢喃如夢囈。
李素的聲音愈發低了:“可是……行刺我爹的幕後真兇不是齊王,是太子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