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憨直權貴

　　程處默怔怔看著李素發呆，或許李素此刻的無恥嘴臉令他倍感親切，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爹……
　　李素看得很開，錢是原則，錢是命根子。挨揍沒關系，只要別揍臉。
　　當然，最好是不挨揍。
　　所以李素決定和他好好溝通壹下，打消他施暴的念頭。
　　“動手之前，咱們先講講道理如何？”李素朝他招了招手，路邊找了塊平整的石頭，擦了又擦，再去旁邊的水渠裏洗手，洗得很仔細，最後才坐了下來。
　　程處默很無語的看著李素的動作，然後在李素身旁的草地上壹屁股坐下去。
　　“我挨揍咧……”程處默嘆氣，帶著幾分英雄氣短。
　　“看得出。”李素想換上壹臉同情的表情，但又想到這家夥估計以後不再是自己的客戶了，索性懶得用同情的表情來應酬他。
　　程處默瞪著他：“我挨揍是因為妳的貨。”
　　“我的貨咋咧？”
　　“貨的成色還是不錯的，用了以後大家都說好……”程處默咂摸咂摸嘴，然後嘆道：“可大家後來問我這貨好在哪裏，我說不上來。”
　　“所以妳挨揍了？”
　　程處默頹然點頭，指了指自己滿是淤青紅腫的臉：“看見了麽？我爹把我吊在樹上用鞭子抽，足足抽了我半晚，我的慘叫聲半個長安城都能聽見……”
　　李素只好送上同情的表情，這回不是應酬，是真同情。
　　程處默忽然不知想到什麽高興的事，嘴角剛勾起，卻牽動了臉上的傷，痛得哎哎直叫喚，卻還是忍不住笑道：“那幾個老東西也沒好下場，我爹大發神威以壹敵十，把他們揍得鼻青臉腫，估摸他們回家後也和我壹樣慘叫了半晚上……”
　　李素很吃驚，這位仁兄的老爹戰鬥力很強悍啊，而且不分敵我，出手橫掃壹大片，很想拱拱手問問這位老前輩的名號，給自己長點記性，以後壹定保持必要的尊敬，然而想到前幾日長安城認識這位仁兄時，他身後那六位剽悍的隨從，李素便很識時務地閉了嘴。
　　這家人地位不簡單，對於大唐的權貴，目前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壹個十五歲少年興沖沖跑上前抱權貴的大腿，很大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李素到現在連面前這位仁兄的姓名都沒問，也是因為從認識他開始便出於壹種很深的防備心理。
　　壹時間想得有點多，李素的神情愈發恭敬了，跟當初村裏趙老頭拜菩薩送瘟神如出壹轍。
　　“這位兄臺，您看啊，您自己也說了，在下賣給您的貨可沒有問題的，成色好，價格也公道，至於使用過程裏失了手，似乎……不是貨的問題，您大老遠從長安來揍我，是不是略嫌沒道理？”
　　程處默嘆了口氣，道：“出城的時候確實很想揍妳來著，畢竟因為妳的貨，我挨了壹頓毒打，可是出城後我也慢慢想明白了，東西是妳賣我的，貨是好貨，賣過之後銀貨兩訖，我自己沒用好，怪妳不得，今出城找妳好沒道理。”
　　李素贊賞地看了程處默壹眼。
　　大唐的權貴如果都是他這樣，自己真沒必要如此辛苦隱姓埋名。
　　誰知程處默沈默半晌，忽然站起身，怒道：“但是我大老遠來都來了，不揍點什麽總不甘心吧？知道我昨晚被老爹揍成啥樣麽？”
　　“知道知道，都看見了。”
　　“這股子邪火不發出來，也對不起我身上的傷吧？”
　　李素想了想，只好把他拉到路邊壹棵合抱粗的銀杏樹下。
　　“兄臺覺得這棵樹咋樣？”
　　“嗯？”
　　“把它當成我，揍它！”
　　程處默不甘地看了李素壹眼，顯然，他還是覺得揍李素更有手感。
　　李素往後退了幾步，表示自己沒有被人揍的愛好，那棵樹可能有……
　　程處默只好退而求次，大吼壹聲，沖上前對那棵銀杏施暴，砂缽大的拳頭捶得大樹搖晃不已，簌簌直掉落葉。
　　過了很久，程處默終於力竭，發泄夠了，喘著粗氣很不愛幹凈地往地上壹躺，休息過後，程處默恢復了力氣，站起身對李素道：“好，全身舒坦了，妳的法子不錯，下次若有不順心的事，我再來找妳。”
　　李素急忙指了指銀杏樹：“不，找它。”
　　“偏找妳，走了！”
　　跨上壹匹青鬃馬，程處默威風八面地喊了壹聲“駕”，然後絕塵而去。
　　李素慢慢吞吞走到那棵被施虐過的銀杏樹前，輕撫著樹幹，同情地道：“樹兄，那個人好粗魯……對吧？”
　　……
　　壹個方方正正的立體格子在李素手中慢慢成型。
　　格子裏填滿了土，平平整整像壹塊放大版的豆腐，中間用刀片畫出縱橫均勻的小方塊，每個方塊大約半小指粗細。
　　河水嘩嘩流淌，夾雜著陣陣蛙鳴，在這個寧靜的下午，聽起來讓人……昏昏欲睡。
　　“妳在做什麽？”
　　身後的清脆女聲打斷了李素的工作，東陽公主邁著小步慢慢走過來。
　　今日的她比上次低調了許多，穿的是壹身很普通的釵裙，頭上也不見半點首飾，俏臉未施脂粉，素面如天然雕飾。
　　李素情不自禁往她腳下看去，發現被裙子遮得嚴嚴實實，不由失望嘆了口氣。
　　東陽公主卻嚇得心虛地退了兩步，急忙低頭望下看，發現自己好好穿著鞋子，於是松了口氣，恨恨剜了他壹眼，想到上次被他看到腳的尷尬場面，俏臉升起壹團如鮮血般的紅暈，又羞又怒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李素及時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沈默：“我在做模型。”
　　東陽公主也暫拋羞怯，好奇道：“什麽叫‘模型’？”
　　“想做壹件物事，首先要做個模型，按比例尺標準放大或縮小，修改到最完美的程度後，再按照模型的樣子做實物，這樣就能提高制作實物的成功率。”
　　好多新詞匯，東陽公主聽得雲山霧罩：“妳做這個‘模型’，打算造出什麽實物？”
　　“活字……”李素說了壹半忽然閉嘴。
　　商業機密，差點被這女人給套出來了，雖然她長得漂亮，但是……錢更漂亮啊。
　　趕緊轉移話題：“咦？快看，有只豬在天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