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功成而返

　　顧青眼裏無性別。
　　張懷玉的名字好聽，但顧青覺得不夠威猛，配不上她的身手，如果他是她爹，壹定給她取名叫建剛，或是鐵錘，傲天什麽的。姓什麽不重要，名字壹定要響亮。
　　這麽高的功夫，配這麽弱的名字，可惜了……
　　三人合力挖坑，沒有工具，徒手很費時間。挖了壹個多時辰，只挖出壹個淺淺的坑，連人都裝不下。
　　宋根生累得不行了，顫著雙手伸給顧青看，手上打出了水泡和傷痕。顧青也把自己的手給他看，示意大家的遭遇是壹樣的，妳不要矯情。
　　宋根生只好埋頭繼續挖，張懷玉奇怪地看著二人的互動，見他們似乎能在沈默中交流訴苦，不由有些好笑。
　　“妳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根生告訴妳的？”
　　“來之前我打聽過，妳們村裏那位老窯工被害了，猜到妳可能會來報仇。”張懷玉嘆了口氣，道：“為了壹位不算熟識的老窯工，妳寧願背上殺人的罪名，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值得嗎？”
　　顧青埋頭挖坑，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為何每個人都會問我值不值得，根生問過，妳問過，甚至連旁邊這個死人也問過……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必須去做的問題，殺人償命不懂嗎？”
　　“為何不報官？讓官府砍他的頭不行嗎？”
　　“我不信官府，雖然沒跟官府打過交道，但我總覺得如今的官府花點錢就能買命，而這個人若不死，我會留下壹輩子的遺憾，於是我決定親自收他的命。”
　　張懷玉直視他的臉：“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說為了世間的公理正義未免太高擡自己了，我沒想過那些，只是壞人闖到我的地盤上，殺了我的人，而且是壹位無辜的老人，這樣的人若不殺，我有何顏面去面對老人的親眷家人？”
　　顧青擡頭看著她：“妳行走江湖時若遇到該殺之人，難道也要問該不該殺，為什麽殺，這麽矯情嗎？”
　　張懷玉眼中露出笑意：“我沒那麽多問題，覺得該殺便殺了。”
　　“沒殺錯過人嗎？”
　　“殺人之前查清楚，事後才不後悔。”
　　似乎不想在殺人這個問題上繼續下去，張懷玉站起身，道：“如此挖坑，怕是天黑都挖不完，太慢了。妳們且等著，我去附近農家偷兩把鋤頭。”
　　說完張懷玉吠的壹聲消失了。
　　宋根生這時才有膽子說話，悄悄道：“那個女子，妳何時認識的？”
　　“前幾日我在家做魚，她聞著味兒來了，吃了我的魚後還想占我的床，被我果斷趕走。”
　　宋根生想了想，點頭：“妳做得對，吃完人家的東西還想睡人家的床，這個真是太過分了。”
　　頓了頓，宋根生又道：“不過以後跟她說話還是客氣壹點，這位女子的身手很高，看得出是遊俠兒之流的人物。壹言不合就揍人，比妳還殘暴。”
　　宋根生不自在地活動了壹下脖子，在顧青家被她逼問的記憶仍歷歷在目，他整個人被掐著脖子升到半空，差點斷氣。要不是擔心她認字，今晚必須寫壹個誌怪神鬼故事，寫死她。
　　“遊俠兒是什麽人？”顧青好奇道。
　　“壹群無法無天之人，不懼王法，不怕官府，號稱鏟盡世間不平，無名無分卻以正義自居，前朝時便有之，那時的遊俠兒大多是潑皮無賴之流，冠以‘俠’之美名，開元之後，遊俠兒倒是頗多身手高絕之輩，然則仍是良莠不齊，常有犯禁之舉，為當朝者所鄙。”宋根生不易察覺地撇嘴。
　　顧青註意到了他的表情，看來在讀書人的眼裏，遊俠兒這類人是被他們看不起的，古代人講究名正言順，簡單的說，沒有朝廷的任命就別想當什麽法官，更無權判別人的罪，這是逾越。
　　搖搖頭，顧青沒再說話。
　　其實，他與宋根生的想法不壹樣，以他的性格倒是頗為欣賞甚至羨慕張懷玉這類人，覺得她無拘無束，天地四海為家，有武功能夠懲惡揚善，何其瀟灑。當然，前提是本性要善良，看事看人要冷靜客觀，否則就真成了宋根生嘴裏那種無法無天之人了。
　　等了小半個時辰，張懷玉扛著兩把鋤頭回來了，走在山坡上身姿裊裊，白衣飄飄，壹副不染凡塵的樣子，肩上卻扛著兩把非常接地氣的鋤頭，畫面很違和。
　　有了鋤頭，做事的效率便快多了，三人很快挖好了坑，將姚貴堂的屍首埋進去，最後將土填滿，細心的顧青還在移了壹塊草叢種在上面，仔細布置壹番後，顧青再次檢查了壹下，看不出與周圍的地方有什麽不同，於是滿意地點頭。
　　殺人報仇，毀屍滅跡，天衣無縫。
　　姚貴堂這個人，永遠消失在世間了，再過幾年，或許連他的名字都不會有人記得。
　　張懷玉悄悄將鋤頭還了回去後，三人踏著金黃的夕陽余暉，走上歸家的路。
　　……
　　路上的氣氛有點怪。
　　張懷玉不是喜歡多話的人，宋根生原本有點絮叨的，但迫於張懷玉的淫威和強大的氣場，壹直不敢說話，蔫頭耷腦很喪氣的樣子。
　　顧青走著走著，忽然道：“忘了問妳，妳今日為何又來我們村？難道又發現了替天行道的目標？”
　　張懷玉幽幽嘆氣：“壹整天又是奔波又是殺人又是挖坑……其實，我只是想吃條魚而已。”
　　想到她在緊急關頭救了自己的命，顧青不由感動道：“回去我便做魚給妳吃，這次不收妳的錢，我還會燉魚湯，會涼拌野菜。”
　　張懷玉壹喜，接著不知為何露出心虛的表情，妙目壹轉望向遠方，仿佛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麽。
　　宋根生終於忍不住插話道：“很快妳會收回剛才的話，並且後悔為何此刻要對她如此客氣。”
　　顧青愕然：“為何？”
　　宋根生飛快瞟了張懷玉壹眼，訥訥不敢言。
　　回到石橋村後，顧青領著他們進了家門，然後，驚愕地看著院子裏滿地的雞零狗碎，呆住了。
　　“怎，怎麽回事？村裏進強盜了？我家被人劫了？”顧青勃然大怒。
　　張懷玉心虛得臉都紅了，努力維持淡定的表情：“是意外，我賠妳。”
　　“妳幹的？”顧青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張懷玉望天，今晚月色真美。
　　看著被打破的陶罐，陶碗，以及那口視若珍寶此刻被劈得七零八落奄奄壹息的鐵鍋，顧青頓覺渾身無力。
　　“賠不賠我不在乎，我只想問妳壹句話……”
　　雖然明知不是什麽好話，張懷玉還是心虛地道：“妳問。”
　　“妳們行俠仗義界的傳統是不是專門跟別人的飯碗過不去？上次吃飽了飯想打廚子，這次沒吃飯就把鍋砸了，不僅砸了鍋，還把我家拆成了零碎……”顧青痛苦地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早覺得壹個女子穿著白衣飄來飄去不對勁，原來是二哈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