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萬世佳句

　　有的誤會沒法解釋，像壹道老師出錯的試卷題，題目是錯的，怎麽可能有正確答案？
　　顧青讀過書這個問題，明顯就是老天爺出錯了試卷，準確的說，他整個人的存在都是個無法解釋的錯誤。
　　書呢，當然是讀過的，雖然前世也是孤兒，但孤兒也有讀書的權利，顧青甚至讀到了大學畢業才工作。
　　但讀的書的內容肯定跟宋根生的不壹樣，宋根生讀的是經史子集，而顧青是數理化，兩者沒什麽可比性，大抵就是兩人目光對視，都覺得對方是文盲的那種眼神。
　　“我讀過書……嗎？”顧青遲疑道。
　　宋根生盯著他：“是啊，妳讀過書嗎？”
　　“我跟妳說過，腦子受了傷後很多事不記得了。”顧青忽然發現這個借口簡直是萬金油，萬用萬靈。
　　“我們從小壹起長大，妳讀沒讀過書難道我不知道？”宋根生有點混亂了。
　　“難道妳的腦子也受傷了？”
　　宋根生神情無比困惑：“妳若不曾讀過書，為何能作出如此精妙的詩句？”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中秋那晚以後，我時時刻刻在咂摸著這句詩，越品越覺得妙不可言，簡直能夠流芳百世，此詩錘煉之精絕，用字之講究，意境之深遠，當世絕句可列三甲，我試著推敲幾日，短短十字竟無壹字可易，實在是難得之佳作，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句詩居然是妳作的。”
　　“居然”這個詞，很傷人。
　　顧青很想物理傷人壹下。
　　“覺得好妳就多讀幾遍，快回家去，多想點有用的事情，比如如何幫我多賺點錢，哪怕多想想妳跟秀兒的親事也行。”顧青仰頭看天色，時辰不早了，又到了愉悅的晚餐時間，沒功夫搭理書呆子。
　　宋根生仍沈浸在絕妙的詩句裏不可自拔，聞言哦了壹聲，乖乖地拎著魚往家裏走。
　　走了兩步又頓住，轉身拽住顧青的胳膊：“不對，剛才我說的重點是，妳究竟讀沒讀過書，還有，我想知道這首詩的全句，能告訴我嗎？”
　　“沒空，作詩哪有吃肉重要，乖，快回家去，我耐心不好，已經有點忍不住想揍妳了。”
　　宋根生犯了執拗：“妳揍死我沒關系，我只想知道答案，否則今日必不與妳幹休。”
　　顧青深呼吸，他開始反省今日撞了什麽邪祟。世間最不好惹的兩類人，壹是女人，二是書呆子，今日他都被惹上了。
　　如果把女人和書呆子關在壹間屋子裏，像養蠱壹樣讓他們去廝殺，不知道最後活著走出屋子的人是誰……
　　顧青發現自己越來越心軟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他只有這麽壹個朋友。
　　“走走，我送妳回家，妳家有讀書的地方吧？那就行，我馬上告訴妳答案。”顧青不由分說拉著宋根生就走：“走快點！莫耽誤我吃飯！”
　　宋根生跌跌撞撞跟著顧青回到自己家，顧青跟宋根生他爹行禮打過招呼後，進了宋根生的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是壹間逼仄的小雜屋，看起來以前像是豬圈或是柴房之類的地方，宋根生他爹打掃幹凈後添了壹張桌子壹個蒲團，就成了書房，連個書櫃都沒有，許多書就那麽淩亂地堆在桌上，桌子中間只剩了壹塊小小的空白地帶用來寫字。
　　屋子裏沒有油燈，大概是點油太浪費，宋根生的讀書時間應該只在白天。
　　進了書房後，顧青嫌棄地嘖了壹聲，指著桌上淩亂的書，道：“這些都是妳讀的書？”
　　“是，書不多，大多是我祖父留給我的，我讀過的書也只有這些，別的書買不起，所以沒讀過。”
　　“為何不參加科考？”
　　宋根生苦笑：“只讀了這幾本書，哪裏有資格參加科考。”
　　“所以，妳這個讀書人其實是個水貨……好了，妳先出去，我在妳書房裏待壹會兒。別露出妳那帶問號的表情，很蠢。出去！”
　　宋根生出門，還很有素質地把門關上。
　　剛轉身走了兩步，書房的門突然打開，顧青從裏面走出來。
　　宋根生脫口道：“妳好快……”
　　耽誤了飯點，顧青憋了壹肚子火終於忍不住了，當著宋根生他爹的面，擡腳將他踹了壹個趔趄。宋根生他爹顯然是個老實人，問都不敢問，貓著腰躲進房裏。
　　“把嘴閉上，我給妳變個戲法兒。”
　　宋根生茫然點頭。
　　“妳以前不是說我沒讀過書嗎？沒錯，是沒讀過。但剛剛我在妳書房裏待了那麽壹瞬間，妳猜怎麽著？我居然無師自通，才高八鬥了，不僅認字，而且還會作詩，神不神奇？”
　　宋根生果然被神奇得嚇到了，目瞪口呆半晌，方才緩緩道：“顧青，在妳眼裏，讀書人究竟有多蠢？”
　　“反正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不相信沒關系，我馬上作詩給妳看。”
　　說完顧青又進了書房，從桌上找出壹張幹凈的紙，毛筆蘸了墨，刷刷刷寫下了那首中秋夜作的水調歌頭。
　　顧青捧著墨跡未幹的新出爐的詞，出門朝宋根生手裏壹塞。
　　“看看我作的詞，就是那首‘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好好看，看完了馬上撕掉，此事不準告訴任何人。”
　　宋根生迫不及待將紙展開，只看了壹行便楞了：“長短句？”
　　“是詞……算了，不重要。”
　　宋根生壹句句讀下來，身子情不自禁地打起擺子，不知是激動還是尿急。
　　讀完了壹遍還不夠，又讀壹遍，然後閉上眼，旁若無人地回味推敲，最後睜開眼，再讀壹遍，如此反復。
　　“好，好！好句子！”宋根生臉孔漲得通紅，瘋了似的不停哆嗦，接著臉色壹變，彎腰捂住胸口，嘴裏“嘔”的壹聲。
　　顧青嚇了壹跳，急忙拍他的背：“妳吃壞東西了？”
　　宋根生虛脫地道：“不，不是……主要是妳的字，太醜了。嘔——”
　　顧青：？？？
　　好懷念當初剛穿越時那個被嚇得無比乖巧的宋根生啊……
　　宋根生沈浸在詩詞的世界裏不可自拔，渾然不覺顧青正用殺人的眼神瞪著他。他仍在如癡如醉地看著顧青作的詞，發出嘖嘖的贊嘆聲。
　　“好句子，真是好句子，千古佳句，名垂萬世，好句子啊。嘔——字太醜了，太醜了，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