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少年理想
朝為田舍郎 by 賊眉鼠眼
2021-7-5 21:17
前世有個很迷的選擇題,如果必須做出選擇,那麽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妳選哪壹個?
這道題逼瘋了很多人。無論選哪壹個都是壹生的陰影。
宋根生此刻也快瘋了,詞作得絕佳,字卻醜得如此脫俗,就像選擇了壹塊屎味的巧克力吃了下去。
顧青瞇著眼,目光刷刷噴著殺氣,觀察半晌,發現宋根生不是演戲,他是看到很醜的字真的很想吐。
這是什麽毛病?
不知道揍壹頓會不會治愈……
顧青有些猶豫,隨即反省自己的猶豫。
為何要猶豫?膽敢如此侮辱自己,當然要揍啊,不揍留著過年?
於是顧青便上前揍他,壹套完整版的降龍十八掌下來,宋根生被揍得哇哇慘叫,宋根生他爹躲在房裏嚇壞了,眼睜睜看兒子挨打,既心疼又膽怯。
顧青沒顧忌那麽多,人生在世快意恩仇,壹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險……
施暴過後,顧青照舊神清氣爽,宋根生奄奄壹息。
“覺得是好詞就專心誇,莫牽扯不相幹的話題,字醜招惹妳了麽?”顧青也有點累,喘著粗氣道。
宋根生虛弱地道:“我還是不懂……妳究竟何時學會認字讀書的?還會作詩,作出來的長短句竟然如此絕妙,真的想不明白啊……”
“天生就會,妳信不?”
“不信。”
顧青驚異道:“咦?居然不蠢了。”
宋根生大怒,接著頹然泄氣:“我打不過妳,妳怎樣說都行。”
“不要糾結這種小事,認不認字,會不會作詩,對我來說沒什麽用處,詩詞只是小道,而且沈浸太深會染上許多我很厭惡的毛病,文人的毛病。”
宋根生不高興了:“文人有啥毛病?”
“文人又酸又腐,清高孤傲又眼高手低,脾氣又臭又慫,天下太平時壹副高瞻遠矚的樣子指點江山,天下大亂時又成了墻頭草,美其名曰‘良禽擇木而棲’,妳還想聽嗎?文人的毛病我張嘴能說壹個時辰不重復。”
宋根生真的有點生氣了:“文人哪有妳說的這般不堪?文人是最有風骨的人,忠於天子,憂思社稷,臨危不懼,視死如歸,我所知道的文人皆是如此。”
顧青奇怪地道:“妳為何生氣?妳以為自己也是文人嗎?妳這個文人只是水貨呀。”
宋根生壹驚,然後壹臉懵懂使勁眨眼,開始陷入糾結,是啊,自己只是個水貨啊,剛才為何那麽生氣?
隨即宋根生壹激靈,反應過來了:“不對,哪怕只讀了壹天書,我也是讀書人。”
“真正的讀書人認同妳是讀書人嗎?”顧青發出靈魂之問。
宋根生再次呆住,神情漸漸變得頹然。
顧青看著他,笑了:“根生,妳還想繼續讀書嗎?”
“想。”
“我會托人給妳帶書回來,妳自己好好讀,還有,妳讀書是為了什麽?為了治國平天下,還是為了當官?”
宋根生猶豫了壹下,道:“若欲治國平天下,就得當官,兩者並無沖突。”
顧青認真地道:“根生,妳的性子當不了官,會置妳於險地的。”
“我想學以致用,造福壹方,做個幹幹凈凈的官,就算性子不合時宜,就算置身險地,我也不後悔。”宋根生神情堅定地道,隨即沮喪苦笑:“只是隨便說說,當官要科考,我怕是過不了這壹關。”
顧青想了想,道:“做事要達到目的,方法不止壹個,妳就是太執拗了,如果妳真想當官,便再等等我,說不定我會有辦法。”
“妳能有甚辦法?”
“當官要科考,但是當壹個官衙小吏不需要,妳先在本地讀書人當中養壹養聲望,在士林中有了聲望,有些事情就好辦了。”
宋根生苦笑道:“聲望豈是那麽容易養成的,我雖未與本地讀書人有過交道,但也清楚,有聲望的皆是淵博達學之輩,我這年紀,讀的書也不夠多,哪裏有資格養聲望。”
顧青嘆道:“妳啊,腦筋太死,不懂變通,居然還想當官,我總覺得妳是自己往火坑裏跳……告訴妳壹個辦法,我剛剛作的詞,妳可以拿出去,當作是妳作的,在那些讀書人面前顯擺壹下,我也會請郝東來和石大興花錢雇人,幫妳宣揚壹下名聲,養聲望這種事,其實就是挑起輿論而已,有何難哉。”
宋根生漲紅了臉:“這是妳作的詞,我怎可據為己有?太厚顏無恥了,我斷不能為!”
“我對這東西並無興趣,留著也是浪費,不如索性送妳,我再告訴妳壹句大實話,想當官,不靠學識,不靠能力,最重要的是臉皮要厚,我這個原作者都不介意送人,妳有什麽羞愧的。盡管拿出去顯擺,顯擺夠了我這裏還有壹些詩作,都是很不錯的,到時候我再給妳寫壹些,妳拿去繼續顯擺。”
拍了拍宋根生的肩,顧青嘆道:“有理想是好事,我們如此年輕,不能壹輩子待在山村裏,我們要走出去,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走出去。雖然我不是很贊同妳當官,但妳的人生自己做主,無須聽別人的建議。”
說完顧青轉身離開,已經快天黑了,肚子餓得不行,為了這樁事浪費太多時間了。
宋根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目光無意識地盯著手裏的那首水調歌頭,神情掙紮而扭曲。
要走出去麽?用別人的詩作走自己的路?
良心與名利,反復煎熬著他的心。
十六歲的宋根生,猝不及防來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顧青說,做大事不拘小節。良心說,妳無恥。顧青又說,妳的良心好礙事,捅死它。
……
顧青回到家時已天黑了,推開大門,前屋裏竟然點了燈,顧青嚇了壹跳,抄起壹根門閂小心翼翼朝屋裏接近。
前屋中央,那位白衣少女坐在油燈下,壹手托著腮,另壹手把玩著壹柄小巧的匕首,像小時候課堂上百無聊賴地轉筆似的,小小的匕首在她手裏飛快翻轉,雪白的刃身折射昏黃的燈光,屋子裏寒光亂閃四射,仿佛置身於前世的迪廳。
顧青放下門閂,不高興地道:“妳怎麽又來了?”
少女仍舊那副矜持高冷的樣子,仿佛女王在命令她的仆人:“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