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曲，小曲

　　葉傅國的女兒，遇襲身亡了？
　　大概是剛剛睡醒的緣故，我的腦子還有壹點兒遲滯，而朱雀的話語裏卻蘊藏著太多的信息，讓我壹下子有點兒反應不過來，等到她伸手來拉我的時候，我方才問道：“葉清秋死了？”
　　朱雀楞了壹下，問道：“妳認識她女兒？”
　　我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另外壹個問題：“什麽時候的事情？”
　　朱雀開口說道：“昨天，就在昨天。”
　　我松了壹口氣，因為如果死亡時間是那壹晚的話，劉娜和王穎恐怕也會遇害，而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我的心裏會很難過的。
　　合城居老板娘，和那個有點兒小嚴肅的王穎，我壹直都把她們當作是我的朋友。
　　他們若是出事了，我會很難過的。
　　而且我當天也去過那間公寓，如果仔細查下來，會不會查到我的身上？
　　幸好不是。
　　我心中藏著壹點兒小僥幸，卻給朱雀往外面拖去，她對我說道：“葉傅國其實早就知道了我們這兒的存在，之所以壹直容忍，是因為和白虎姐姐保持著壹定的默契，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他現在失去了摯愛的女兒，眼睛都給殺心憋紅了，哪裏會管得了那麽多，在找不到其他夜復會人員的情況下，我們就成了泄憤的去處——這地方雖然有層層布置，但肯定是擋不住他的，所以我們得撤離。”
　　我說人在哪裏？
　　朱雀領著我來到了外面的操場，這兒已經有人在集合了，不過看這速度，其實並不算快。
　　畢竟這四百多人裏面，還有很多的壹部分，其實都還沒有覺醒，只是普通人。
　　或者是有著普通人思想的夜行者。
　　他們不是紀律嚴明的軍人，盡管有過演習，但臨時集合起來，還是顯得亂糟糟的。
　　朱雀回答，說就在山下了，估計十幾分鐘就到山口了——這件事情實在是有壹點兒突然，葉傅國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突然發動，我們的情報系統完全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壹直到山下的前哨站被拔掉，這才知曉。看來這壹次，他是要來真的了……
　　我看著這亂糟糟的人群，說道：“我來幫妳吧？”
　　朱雀搖頭，說不，我們的名聲不好，妳若是跟我們粘上關系，就會像風箱裏面的耗子，兩頭受氣，而且還會連累到妳的家人，所以妳得離開，我讓小曲送妳從小路走——我把妳叫過來，並不是想要讓妳加入我們，這是希望妳能夠真正了解壹下，最根本的夜復會狀況，了解壹下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夜行者們，日後妳我若是為敵的話，這些人在妳的眼中，就不再是壹個個符號，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舔了舔嘴唇，說道：“這些都是人，不是畜生，也不是妖怪，他們大部分人，其實都心懷著美好，和對於未來的期待。”
　　我瞧見她說得有壹點兒動情了，不知道為什麽，喉嚨裏有壹點兒癢。
　　我想要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說出口。
　　這時小曲拎著壹把單刀，從我們身邊跑過，朱雀趕忙叫住了他，吩咐道：“小曲，妳趕緊護送著漠老師離開這裏。”
　　小曲楞了壹下，問道：“那其他人呢？”
　　朱雀說道：“我讓沈博士組織大家離開這裏，高級班的部分成員和這兒的老師們，會和我壹起斷後，漠老師身份特殊，為了他的家人，不能跟葉傅國的人打照面，執行命令，聽到沒？”
　　這個原本吊兒郎當的殺馬特年輕人，此刻已經將那五顏六色、如同野雞羽毛壹樣的頭發給捆了起來。
　　他雙目發亮，殺氣騰騰。
　　不過他對我是極為尊重的，聽到了朱雀的吩咐，趕忙點頭，說好，保證完成任務，我絕對不會讓漠哥傷到壹根毫毛。
　　相對於大家都叫的“漠老師”，小曲更喜歡叫我“漠哥”壹點。
　　因為這樣子，顯得他跟我的關系比較特殊。
　　也顯得他曲無山是壹個有身份的人。
　　他很要面子的。
　　小曲拎著單刀朝著我走過來，對我說道：“漠哥，跟我走吧，我們抄小道下山。”
　　我看了朱雀壹眼，她沖著我甜甜壹笑，說道：“妳放心，有我在，沒問題的。”
　　她是洪荒大妖，在等級上來說，可是比妖王還要強大的存在。
　　所以她這般說，我也就順水推舟，跟著小曲離去。
　　時間緊迫，小曲走得很快，健步如飛，兩人繞過了山頭的大部分建築，從村後的壹條小道往下走，路上自然遇到了幾波阻攔，不過有著小曲領路，然後我這兩天在村子裏教課，也有些小名氣，所以倒也沒有受到真正的阻攔。
　　不但如此，那些明哨暗哨，還朝著我遙遙拱手，表示尊敬。
　　我和小曲很快就來到了半山腰的壹塊巨大巖石前，他領著我從這兒攀索而下，而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能夠聽到村子那邊，傳來了巨大的喊殺聲。
　　與此同時，洶洶烈焰燃起，照亮了山口前方的半邊天。
　　葉傅國已經帶人，殺過來了。
　　瞧見這情形，小曲越發著急，攀索而下之後，腳步飛快，我跟在後面，問道：“大家從哪裏撤離呢？”
　　小曲沒有避諱，而是直接說道：“從另外壹條路，我們之前有過培訓，壹旦遇到攻擊之後，就從水庫那邊走，上船離開，反正都有過演習了的，不妨事。”
　　他故意裝作大大咧咧的樣子，但眼眸處，卻顯得十分焦急。
　　很明顯，他對待救助站的這些同伴，已經視若家人了，哪裏能夠安心？
　　我忍不住問道：“有過演習？那為什麽看起來這麽亂？”
　　小曲解釋道：“因為事發突然，而且我們這兒的好多人，其實都是普通人，無論是本事，還是心理上，都是如此，所以驟然遇到的話，難免會有些慌張……”
　　他這般說，我也能夠理解。
　　畢竟妳指望像小舞這樣的女孩子，前些天還在為了生活到處奔波，現在就能夠適應著動蕩的江湖，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救助站裏面還有很多壹部分幾乎沒有接受過教育、與人溝通都有些障礙的人。
　　有著這些人的存在，撤離工作難免會顯得比較亂。
　　我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說道：“要不然妳告訴我路吧，我自己離開，妳就可以回去了。”
　　小曲搖頭，說不，朱姑娘交代了的，而且前面還有壹個關卡，沒有我帶妳去，會打起來的。
　　兩人又走了五分鐘，終於來到了壹個拐角，黑暗中喊了壹句切口，小曲立刻應了，有人冒出來頭，問道：“小曲，山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曲三言兩語，簡單解釋清楚之後，對我說道：“哥，妳順著這條路往前走，莫回頭，走半個小時應該就能夠看到國道了。”
　　說完，他轉身往回走，我看著他急匆匆的身影，張了張口，忍不住關切地喊道：“妳自己要小心啊？”
　　這個殺馬特的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來。
　　他揮了揮手，然後咧嘴笑道：“沒事的，哥，我才來這兒沒多久，就已經是平妖巔峰了哦，朱姑娘說再等兩三年，我估計能夠達到大妖巔峰去，他們都說我是修行天才，雖然他們說的這些，我不太懂，但我會努力加油的——哥，以後妳有空了，還來教我們棍法，好麽？”
　　我點頭，說好。
　　兩人揮手，然後我轉過身去，走了幾步，聽到小曲喊道：“哥，再見哈……”
　　這哥們說話的口音，有點兒像是《天下無賊》裏面的傻根，聽著十分喜感，我忍不住回頭，然而還沒有等我把話語說完，就瞧見壹支利箭，劃空而來，突然就出現在了小曲的後背。
　　緊接著，那箭矢穿透了他的身體，出現在了他的胸前，帶著巨大的動能，將他直接釘在了泥地之中去。
　　噗……
　　我回頭過來，瞧見這壹幕，睚眥目裂，腦子“嗡”的壹下就炸了，箭步沖上去，而這個時候，羽箭從黑暗中“蓬”的壹下飛出，化作箭雨。
　　剛才收道的那幾人，壹瞬間就倒了兩個，另外兩人直接翻身，滾入了掩體之後去。
　　我瞧見了那奪人性命的箭雨，沒有任何思考，直接將金箍棒取出，猛然壹旋，將那箭支給蕩開了去，然而因為隔著距離，還是有漏網之間穿過。
　　其中壹支，卻是射穿了釘在地上的小曲脖子。
　　我趕到他跟前的時候，這個殺馬特年輕人正在捂著脖子，渾身直哆嗦。
　　我幾棒子，將幾支奪命箭擋開，隨後將小曲給扶起，但那箭矢的力量太強了，已經將他給釘在地上，我倘若強行將他扶起來，只怕他會當場沒命。
　　看著流了壹大灘血，氣息奄奄的小曲，我的雙目頓時就紅了，有些哽咽地問道：“小曲，小曲，妳沒事吧？”
　　小曲伸手，捂住自己的喉嚨，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來。
　　我瞧見他眼神中迅速流逝的意誌，淚水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就流了出來。
　　我繼續叫：“小曲，小曲……”
　　我本以為他喉嚨射穿，已經開不了口了，但不知道是生命力強大，還是回光返照，他居然開口了：“漠、漠哥，能告訴我，妳的真名、麽？”
　　我說道：“侯漠。”
　　我流著眼淚，而這個時候，小曲的臉上，既然浮現出了壹抹詭異的笑容來。
　　隨後，他的話語居然變得很清晰了：“齊天大聖，侯漠？”
　　我點頭，使勁點頭。
　　小曲的臉上，流出了幸福的微笑來，雙手不再去捂住流血的傷口，而是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然後，他說出了人生之中，最後壹句話：“媽呀，我好快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