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來

　　芳村地處珠江西岸，北接荔灣西關，東接海珠，南接番禺，是羊城很重要的交通樞紐，也屬於壹個三不管地區。
　　在兩千年前後，這片地區的管理比較混亂，有很多的城中村和古老民居，我們從機場趕過來的時候，路上有點兒堵車，等到了芳村時，天色已經很晚。
　　差不多九點多鐘的樣子，這個時候，在北方還有些寒冷，路上幾乎都瞧不見人了。
　　但是在南方，即便是羊城的郊區，大街上還是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夜生活，這才剛剛開始。
　　我們下了出租車，走在街頭，繞過大街，往小巷子走。
　　前邊是壹片出租房，壹樓店鋪，上面幾層樓都是建來給外地人住的獨立單間，再往裏走，巷子裏時不時有壹兩個裝扮艷麗的女人，有的三十來歲，塗著厚厚的粉和誇張的口紅，有的還畫了眼影，有的則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們都十分矜持，身子縮著，怯怯地望著路人，欲說還休，透著壹股子楚楚可憐的勁兒。
　　而年紀大的女人則比較奔放，朝著路過的男人們拋灑媚眼，然後喊道：“老板，來玩兒啊，酒店還是賓館？很便宜的，來玩嘛……”
　　越往裏走，人越是多，還有的臨巷店鋪，裏面壹片昏暗的粉紅色，外面則是理發店的裝扮。
　　這裏面，有三五個女人，有的抽煙，有的打著呵欠，睡眼朦朧地打量著外面。
　　我和馬壹嶴從狹長的巷子口往裏走，不斷有人招呼，甚至還有的比較奔放，直接上來拉人，這些婦人都比較狠力，差點兒都把馬壹嶴的衣服都給撕爛了，弄得我忍不住偷笑，笑得肚子疼。
　　馬壹嶴瞧見我樂不可支，忍不住說道：“妳笑個屁？”
　　我說我笑妳這人，長得比較像老司機，所以才會這麽招蜂引蝶——妳看看，她們怎麽不過來拽我呢？對吧！
　　馬壹嶴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來，說妳渾身都是殺氣騰騰的，透著壹股冷厲，她們敢拽妳麽？不怕被壹棒子，當做白骨精打死？
　　我有些發楞，說啊，我真的很兇麽？
　　正巧我們走過前面壹轉口，馬壹嶴指著角落處的壹扇玻璃，說妳自己看看。
　　我湊到了那門面的玻璃面前來，仔細打量，發現我的模樣雖然沒有什麽改變，但壹雙眼睛變得狹長，黝黑的眼珠子發亮，時不時有紅光浮現。
　　而且我的眉眼與鼻子，仿佛都有些拉伸，嘴角是下垮的，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冷厲。
　　兇相外露。
　　我不在意還好，此刻仔細打量，再壹瞪眼，那兇相，簡直是能夠瞪死人。
　　這情況讓我很是驚訝，還待繼續打量，卻聽到有人在旁邊低聲說道：“大、大哥，來玩壹下不？”
　　我聽了，渾身壹震，緩緩地擡起了頭來，打量對方。
　　那叫我的女人在我擡起頭來的時候，也是楞了壹下，緊接著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貓壹樣，陡然壹下跳了起來，隨後朝著旁邊泛著粉紅色光線的屋子裏跑了進去。
　　我站在原地，記憶在腦子裏不斷轉動，後背給人推了壹把，回過頭來，卻是馬壹嶴。
　　他問我：“咋啦，熟人？”
　　我猶豫了壹下，然後點頭，說對，熟人。
　　馬壹嶴忍不住笑了起來，說瞧妳這人，平日裏規規矩矩，無欲無求的，沒想到以前還是老司機呢，怎麽樣，這妞兒咋樣，好玩兒不？
　　我沒有回答，低著頭往前走。
　　我往前走了壹段路，馬壹嶴追了上來，問我道：“咋了？”
　　我想了想，然後說道：“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沒有做過這個，那個時候她在壹家電子廠上班，我也在裏面，不過我們不算太熟，只能算點頭之交——不，不能這麽說，我當時，對她比較有好感，畢竟他人漂亮嘛。不過她有男朋友，那是後來的事，是北方的，那男的特別混蛋，同時腳踏幾只船，沒多久我跟著老金去了祥輝，再後來，就再也沒有見了……”
　　說完這話兒，不知道為什麽，我心頭很堵。
　　馬壹嶴伸手過來，攬著我的肩膀，說道：“別想多了，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力，也需要有面對這種選擇後果的準備，妳無法決定每個人的人生，只能夠盡可能讓自己的人生過好壹點……”
　　我點頭，說我知道。
　　兩人往前走，好壹會兒，馬壹嶴突然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我埋頭走，許久，我方才緩緩說出兩個字：“姜瑩。”
　　好像，是吧。
　　雖然才過了壹兩年的時間，但是過往的事，過往的人，對我而言，就仿佛上輩子壹般。
　　它讓我恍如隔世，莫名就生出了許多的不真實感來。
　　而還沒有等我從偶遇故人的傷感情緒之中掙脫出來，馬壹嶴就突然拉住了我，低聲說道：“小心。”
　　他把我往巷子陰影處拉去，我不敢多動，往後走著。
　　藏好之後，馬壹嶴低聲說道：“九點鐘方向，那顆芒果樹旁邊的家夥，妳看壹下。”
　　我瞧見壹位個頭不高，穿著花襯衫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樹下，而另外壹個身穿黃色T恤的年輕男人正在給他點煙。
　　那地方的光線不強，但是在那打火機的火光照耀下，我瞧見了這兩人身上，各自散發出了不同的氣息來。
　　花襯衫是青色凝黑的顏色，而黃T恤，則是微微帶著幾分粉紅色。
　　這是妖氣。
　　夜行者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與修行者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並不相同。
　　修行者大部分是黃色，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差別的只是顏色的深淺和濃厚，而夜行者，則是五花八門，不同顏色，有點兒絢爛繽紛、百花齊放的意思。
　　除了顏色之外，還有形狀。
　　我現在的境界還是淺，只能夠隱約瞧出壹些形狀來，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能夠感覺到，如果我的修為更加精深壹些，說不定直接能夠通過望氣，就瞧出夜行者的本相來。
　　這個，對於與敵交手來說，可是壹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縮了回來，低聲說道：“在這附近？”
　　我問的，是蘇四的藏身之所。
　　馬壹嶴點頭，說對。
　　他給我指向了右邊的壹處小塔樓，說道：“塔樓往西的第六戶人家，就是蘇四他們的藏身之所。”
　　我點頭，說知道，不過那幫人堵在這兒，我們怎麽過去啊。
　　馬壹嶴說道：“過去肯定沒問題，不過我們得搞清楚壹件事情，那就是蘇四他到底是真的遇到麻煩了，還是在那兒擺壹個陷阱，等著咱們鉆進去呢。”
　　我說這個怎麽確定？
　　馬壹嶴指著另外壹邊通道盡頭，說那裏有壹個公廁，我包裏帶了個工具箱，壹會兒咱們化壹下妝，打扮壹下——無論是寶芝林，還是黃泉引，對咱們恐怕都是臉熟，咱們稍微喬裝打扮壹下，盡量別給人看出來。
　　他帶著我去了公廁，洗手池那兒有塊鏡子，他掏出工具箱，又是刷子又是假發又是泥兒，照著鏡子，給自己弄了壹會兒。
　　等到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我瞧見壹個四十多歲的猥瑣男人出現在了我面前，再戴上老頭帽，年紀仿佛更大了壹些。
　　這人跟他，截然不同，即便是很熟悉的人，都未必能夠認得出。
　　化妝術的神奇，讓我為之驚嘆，而隨後馬壹嶴又給我來弄，刷了臉，墊了下巴和鼻子，又戴上假發和無鏡片眼鏡，絕對壹小文藝青年。
　　與我之前的模樣，完全不壹樣。
　　弄完這些，又整理了壹邊，我們方才離開，走到了那邊的街巷裏去。
　　路上我們仔細地觀察了壹下附近，發現了三撥人，其中有兩群夜行者，還有壹撥人，則是修行者。
　　其中壹人，我似乎在寶芝林見過，眼熟，但具體叫什麽，我卻想不起來了。
　　這些人並沒有待在壹處，他們也仿佛在找尋什麽。
　　其中第二撥夜行者，有壹個長得跟小孩兒壹樣身高的成年人，不停地吸著鼻子，仿佛在嗅著什麽壹樣。
　　瞧見這陣勢，我們都有些緊張。
　　這配置，是要幹嘛？
　　我和馬壹嶴從那邊的塔樓走過，又路過了蘇四與小狗藏身的破落院子，不過卻並沒有進去，而是不斷用余光打量四周。
　　在確定並沒有人盯著這兒之後，我們走到了盡頭，在壹家小賣部買了包煙，兩人點煙，故意吸著，又在旁邊的壹家臺球臺子旁打了半小時，在確定並沒有人盯著這四周之後，才又回到了小賣部。
　　我們買了點兒飲料、面包和方便面，拎著壹壹袋子的食物，然後從另外壹邊走回去。
　　在壹個小巷子裏，我們翻墻而入，從另外壹邊，來到了院子裏，當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房間裏是死壹樣的寂靜，但我卻能夠感覺到裏面，有著隱約的殺氣。
　　按照約定，馬壹嶴用三長兩短的敲門聲輕輕叩門，好壹會兒，裏面傳來了蘇四沙啞的聲音：“誰？”
　　馬壹嶴回答之後，門開了，壹臉削瘦和滄桑的蘇四探出腦袋來。
　　他瞧見我們的模樣，很是壹驚。
　　好在我們及時出聲，將誤會打消。
　　即便如此，他還是朝著我們身後望去，打量壹番之後，將我們拽進了屋子裏。
　　房間裏黑乎乎的，蘇四壹把抓住了我手中的塑料袋，撕開壹個面包袋子，將裏面的面包往嘴裏塞，而這個時候，馬壹嶴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蘇四三兩下將那面包吞咽下肚之後，楞了壹下，方才緩緩說道：“我老豆，不是好人；他，要殺了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