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壹章 魔鬼最可怕的地方是聰明

　　梅園，廷尉府。
　　李叱坐在那看著面前的小夥計，沒有說話，似乎是想在他這樣壹個沈穩的人，為什麽會突然變得如此浮躁。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面前這個人就是個妖，妖人辦妖事正常，妖人突然愚蠢了壹定不正常。
　　他不問，劉仰公也不說，兩個人就這樣如此安靜的對視著沈默。
　　許久之後，反而是劉仰公先忍不住，他笑著問了壹句：“寧王是在想，審與不審？”
　　李叱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往前壓低身子問了壹句：“妳真的是在星辰樓裏夜夜都……那麽放縱？”
　　這句話把劉仰公問的壹楞。
　　他是萬萬都沒有想到，寧王第壹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他剛才已經想過，寧王最好奇的可能會是他的身份，到底是小夥計劉仰公還是俞公子，也許還會好奇他是怎麽做到的，壹邊在星辰樓做俞公子壹邊在運寶齋做小夥計。
　　還沒等劉仰公回答，李叱又緊跟著拋出第二個問題：“妳是有什麽藥嗎？”
　　劉仰公：“……”
　　良久之後，劉仰公嘆了口氣道：“我以為寧王會問我，怎麽做到雙重身份的。”
　　李叱道：“那又不是什麽難事，三重身份四重身份，這都不是什麽難事，難的是妳夜夜都放縱，如果妳想說是天賦的話就不用回答我了，如果是有藥的話可以把配方告訴我，我還能去搞壹些銀子來。”
　　劉仰公瞪大了眼睛看著李叱，李叱的話非但顛覆了他對寧王的認知，甚至顛覆了世界觀。
　　他能做到雙重身份確實不難，白天在運寶齋做小夥計，晚上在星辰樓做俞公子，並不矛盾。
　　只需要在壹開始立個規矩就好，或者是讓人養成習慣，最初的時候有人白天登門，他破口大罵。
　　幾次之後，都知道他幾乎整夜整夜的不睡覺，白天會睡上壹整天，也就沒有人來打擾了。
　　至於他到底在不在那個獨院裏，星辰樓裏的人也會覺得他在那個獨院裏，只不過利用的是人的壹種慣性思維。
　　以他的輕功身法，夜裏進出星辰樓並不是什麽難事，畢竟在星辰樓沒被關註之前，這裏可沒有什麽絕頂高手。
　　李叱道：“這個世上有幾種錢比較好賺，壹種是女人的胭脂水粉和衣裳，壹種就是藥，藥行的生意算是暴利了吧。”
　　“但是藥行從男人手裏賺錢其實不太容易，能賺錢的點就那麽壹兩個。”
　　“沒有壹個男人願意承認自己其實不大好，但只要有能更好的法子為什麽不花點錢試試呢，不好的萬壹好了呢，好的萬壹更好了呢。”
　　劉仰公長長的吐出壹口氣：“寧王這樣，如果是在大楚繁時期，應該也會是個成功的商人。”
　　李叱道：“我現在也是。”
　　李叱坐直了身子，忽然笑起來：“我剛才說的話，最起碼讓妳放松了戒備，而妳在某個瞬間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著，萬壹妳真的有配方，萬壹妳真的告訴我了，會不會換來活命機會。”
　　劉仰公沈默，他確實在某個瞬間想到這個了。
　　李叱道：“所以妳有沒有？”
　　劉仰公搖頭：“沒有。”
　　李叱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他起身道：“那我就不在妳這裏浪費時間了。”
　　因為李叱親自來，就是想問問這個。
　　這個問題比較尷尬，如果李叱吩咐張湯說妳去問問那個家夥是不是有藥，張湯的反應都會很精彩。
　　懂李叱的人會覺得他可能要以此搞錢，不懂李叱的人會想著寧王是不是……不大行。
　　然而想搞錢和不大行，又他媽的不矛盾，妳說尷尬不。
　　劉仰公忍不住問了壹句：“寧王，妳已是寧王，為何……”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叱打斷，李叱道：“我為何要搞錢？只要是能在不傷天害理的情況下搞到錢，妳知道我能救多少人嗎？”
　　劉仰公楞住。
　　李叱笑著說道：“搞錢不卑賤，不管是以什麽身份搞錢都不卑賤，只要是像我這樣搞錢是為了百姓就好。”
　　劉仰公沈默片刻後說道：“還不是為了贏？”
　　李叱點了點頭：“不然為什麽？”
　　說完後轉身離開。
　　劉仰公坐在那再次陷入了沈默，李叱的話讓他有些震撼，但還不足以因此就讓他折服，那是幼稚的話本小說裏才會出現的情節，主人公三言兩語大道理，敵人就會跪下來歸順，並且以後都忠心耿耿。
　　廷尉府，都廷尉書房。
　　李叱進門後看了看正在煮面的高希寧，忍不住笑起來：“妳是算準了時間我要回來了？”
　　高希寧坦蕩地說道：“沒算啊，是我餓了煮點面吃。”
　　李叱看了壹眼高希寧放進鍋裏的面條：“這放進去的面條，十個妳也吃不完，還說不是給我煮的？”
　　高希寧嘆了口氣，指了指不遠處，神雕大人正趴在地上睡覺呢，哼哼唧唧的。
　　高希寧道：“尷尬不尷尬？我是想著，如果我煮的好吃，我就自己吃壹些，剩下的給神雕，如果煮的不好吃，那就都給神雕。”
　　李叱：“妳其實不用解釋的這麽詳細。”
　　高希寧壹臉認真地說道：“我是怕解釋的不詳細，妳壹會兒會搶神雕的。”
　　李叱嘆道：“妳就對我這麽有信心？”
　　高希寧更認真地說道：“我是對自己有信心啊，我煮的還能好吃到哪兒去。”
　　李叱：“別瞎說，妳看我壹會兒吃不吃。”
　　高希寧：“妳果然還是要搶神雕的。”
　　神雕似乎都不想再沈默下去了，站起來朝著李叱叫了幾聲，似乎是在說妳這個人能不能做個人，和豬搶飯吃妳還是不是個人。
　　李叱看著神雕這麽醜的壹頭豬，再看看神雕拒絕的表情，也就理解了什麽叫做醜拒。
　　別人醜拒是對不起妳太醜了，神雕是我這麽醜我還能拒絕妳，妳不反思壹下？
　　“妳說奇怪不奇怪。”
　　高希寧把桌子上剛剛送來的卷宗拿起來：“咱們的人在星辰樓的小院裏，挖開地面，發現大量的金銀財寶，不下五十萬兩之巨。”
　　這確實奇怪。
　　李叱點了點頭道：“除非他就是想死，除非他就是想把東西都讓咱們發現，不然的話他完全沒有必要以俞公子的身份回到星辰樓。”
　　高希寧坐下來：“既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犯傻，那就索性不去想他為什麽犯傻，換個方向想壹想。”
　　李叱問：“換個什麽方向？”
　　高希寧問：“妳是男人，那妳想想妳會為了什麽而犯傻？”
　　李叱道：“為了得到妳。”
　　高希寧撇嘴：“說點難的。”
　　李叱道：“這還不難？”
　　高希寧道：“妳得到我，比妳搞定那三個老的容易的多。”
　　李叱：“……”
　　高希寧道：“壹個精明的男人會突然犯傻，就像妳說的，要麽他想死，要麽他就是有所圖，壹是金錢權利，二是家眷親朋，三是女人？”
　　李叱道：“他如果是為金錢權利的話，何必送死，他在豫州城裏也沒有什麽家眷親人。”
　　高希寧：“女人唄。”
　　李叱：“他是個太監。”
　　高希寧：“我湊？！我給忘了。”
　　李叱：“妳矜持點。”
　　高希寧嘿嘿笑了笑後：“人家給忘了啦。”
　　李叱：“妳還是說我湊那句吧。”
　　高希寧沈思了壹會兒後說道：“太監就不能有喜歡的女人了嗎？而且妳說過的，我們以為的壞人，是站在我們這邊來看他是個壞人，而站在壞人那邊，壞人當然覺得自己是正常人。”
　　他看向李叱：“所以他們也會有忠誠，有信念，有自己喜歡在乎的人，有要守護的東西。”
　　李叱道：“所以妳的意思是，他這樣做的唯壹目的就是想保護誰，可如果這麽容易猜到的話，那他是不是又顯得很幼稚？他是曹家都挖不出來的人，不可能如此幼稚。”
　　高希寧：“除非他自信，我們不可能找到他想保護的那個人。”
　　與此同時，刑房。
　　此時坐在劉仰公面前的人是張湯。
　　“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劉仰公笑了笑道：“我知道妳是張湯，我也知道妳有壹萬種法子折磨人，好在我沒打算讓妳折磨。”
　　他居然很坦然。
　　“我的身份是緝事司千辦，應該叫俞越，掌印太監俞恩澤的義子，不過我本名就叫劉仰公，是我拜俞恩澤為義父之前的名字。”
　　張湯點了點頭：“繼續。”
　　劉仰公道：“我不想玩了，所以打算用自己的命來換寧王壹個臭名聲，燒死韓畫眉等人，寧王解釋不清楚，那些文人不會相信當權者說的話。”
　　張湯眼神閃爍了壹下，似乎因為這句話而有些觸動。
　　劉仰公道：“其實妳也明白，讀書人都覺得自己聰明，對人生毫無理解的人是尋常百姓，對人生大徹大悟的是聖人，對人生壹知半解的是讀書人。”
　　張湯沒有說話。
　　劉仰公道：“質疑當權者的任何話，就是讀書人覺得自己聰明的反應，他們不會質疑百姓說屎是臭的，但如果當權者說屎是臭的，他們就算不明面上敢問出口，心裏也會想著，妳說是臭的就是臭的，妳吃過嗎？就算妳吃過中原人的屎，妳吃過外國人的屎嗎？妳沒吃過，所以妳的話並沒有依據。”
　　“韓畫眉韓大家他們被燒死在運寶齋，妳們去告訴滿城裏的文人說韓畫眉是緝事司的人燒死的，他們會信嗎？他們不會的，他們會說寧王是想貪圖運寶齋裏的那些寶貝。只需要有人稍微引導壹下輿情即可，妳放心，我的人已經在做這件事了，遺憾的是韓畫眉他們沒有被燒死。”
　　張湯還是沒有說話，但卻點了點頭。
　　劉仰公道：“好了，下壹個問題吧。”
　　張湯道：“妳為什麽這樣做？”
　　劉仰公壹怔：“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而且說了那麽多。”
　　張湯道：“妳說過了，但我不信。”
　　劉仰公沈默了壹會兒，忽然笑了：“妳信不信與我何關？要不然妳用刑試試吧。”
　　張湯看著他，沈默了大概四五息時間後又問了壹句：“妳覺得妳外邊的人都說我是魔鬼，是為什麽？”
　　劉仰公：“心狠手辣。”
　　張湯道：“心狠手辣只是手段，魔鬼又不是沒有目標的心狠手辣，我來告訴妳，他們說我心狠手辣，是因為我很聰明。”
　　他伸手在劉仰公身上捏了壹點什麽殘渣，舉起來在眼前看了看：“妳喜歡吃什麽糕點？”
　　劉仰公心裏壹震！
　　張湯道：“不說也沒關系，豫州城裏賣糕點的地方，還能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