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終章（上）

　　“苦難”這個詞兒不壹定只用在女人身上，過去數千年來女人受的氣，近幾十年女性同胞們全找補回來了，有時候甚至明明屬於女人的苦難，她們也有辦法把它轉嫁到男人身上，從生物進化觀點來看，女人這幾十年明顯比過去數千年進化了許多，而男人……很遺憾，男人還沒意識到女人已經潤物細無聲般的悄然超過了他們，他們仍然不慌不忙，只是偶爾發壹通奇怪的感想，比如婦女漸漸能頂半邊天了，比如婦女漸漸把男人的天也遮住了……
　　葉歡是男人的典型代表。
　　回到福利院才壹天，他便接到了喬木的電話，葉歡對別人滿嘴冒泡兒沒壹句實話，對喬木卻不敢有絲毫隱瞞，老老實實告訴她自己已經回到寧海了。
　　喬木的聲音壹如往常般清冷恬淡，只有葉歡才能從她的聲音聽出濃濃的思念味道，她別的話沒多說，只叫他回老城區。
　　於是葉歡又趕緊叫了車，在老院長的笑罵中屁顛兒屁顛兒回城。
　　老城區仍是老樣子，狹窄的巷道，斑駁的圍墻，以及如同被歲月沖洗過似的老樓，孤獨地靜靜矗立在鬧市中。
　　看著熟悉的老樓，熟悉的街坊，葉歡心中五味雜陳。
　　在這裏度過了青澀的少年，在這裏哭過笑過，為生存掙紮過，也是從這裏走出去，走到外面的世界，親眼見證，親手創造了壹段不平凡的人生，從起點到終點，又從終點回到起點，這才發現，原來過盡千帆皆不是，經歷了那麽多的繁華，最想終老余生的地方，仍舊是這壹棟破舊的老樓。
　　站在巷口，葉歡突發幾分豪邁，忽然大聲朝巷子叫道：“我葉歡又回來了！”
　　頗有幾分胡漢三衣錦還鄉的意氣風發。
　　巷子裏走動的街坊鄰居們紛紛壹楞，扭頭看到葉歡，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壞笑，熟悉的痞子模樣，巷子裏頓時壹陣寂靜，不知過了多久，鄰居們仿佛小攤販遇到了城管，良家少女遇到了流氓似的，呼啦壹聲炸了鍋。
　　“這壞小子回來了，老馬，快，回去把妳家的門鎖換了……”
　　“老劉，妳家門廊子上掛的臘肉趕緊收起來！”
　　“老張，妳家閨女十六了吧？趕緊藏起來，這小子前年趴妳家浴室外面看妳閨女洗澡來著……”
　　“我這就去！唉，我閨女前年才十四啊，這禽獸……”
　　“我也回家藏閨女去……”
　　“老楊，妳家閨女不用藏，她那張大餅臉很安全，前年妳閨女穿得跟小妖精似的半夜敲他家的門，結果被這壞小子壹腳踹了出去，他第二天還找妳勒索精神損失費，說他半夜被嚇著了，妳忘了？”
　　“……”
　　“……”
　　巷子裏壹片雞飛狗跳之後，街坊鄰居們紛紛祭出回城卷，瞬間巷子裏空空蕩蕩，連條狗都看不見了。
　　葉歡緊緊抿著嘴，臉已經綠了。
　　猴子在他身後噗嗤壹笑：“歡哥，妳不是說妳的理想就是在這兒度過余生麽？可街坊鄰居們好像不怎麽贊同啊……”
　　張三酸溜溜道：“什麽不求富貴，只願平淡，敢情這麽有詩意的理想其本質就是橫行鄉裏，魚肉百姓……妳什麽時候偷看過老張家閨女洗澡？他閨女才十四啊禽獸！這種好事居然不叫我們，太他媽不仗義了。”
　　葉歡垂頭惆悵道：“十四歲……已經發育得很不錯了。”
　　……
　　進了老樓，葉歡朝壹樓房東老王的房門看了壹眼，這幾乎已成了壹種下意識的習慣性動作，每次經過總要小心翼翼地瞧壹瞧，生怕王老頭兒從房裏竄出來找他要房租。
　　王老頭兒房門緊閉，葉歡接著苦笑數聲，這才想起王老頭兒已被老媽接進了京城老幹部療養院，這位可敬的老人放棄了半世榮耀，躲在寧海這棟老樓裏保護了他二十年，如今已是功德圓滿，頤養天年了。
　　上了二樓，葉歡掏出鑰匙開門，推門壹看，卻發現周媚，柳眉，高勝男三女赫然在內，唯獨不見喬木。
　　葉歡驚出了壹頭冷汗，在沒有想出跟四女如何相處之前，他是真不想見她們，沒想到回家壹股腦兒全見到了。
　　“不好意思，走錯門了……”葉歡扭頭就走。
　　高勝男眼疾手快，壹伸手把葉歡拽了進來，然後朝門外的猴子和張三道：“妳們回避，我們找他有事說。”
　　張三不樂意道：“回避什麽呀，開家庭會議我們也有資格參與……”
　　高勝男冷冷道：“屋子裏只準留壹只畜生，名額已經滿了。”
　　說完砰的關上門，把猴子和張三關在外面。
　　迎著三女冷冷的眼神，葉歡幹巴巴地笑：“三個女人壹臺戲啊……”
　　高勝男冷笑：“錯了，是三娘教子！”
　　說完三女壹湧而上，六只粉拳齊出，沒頭沒腦砸在葉歡的身上。
　　“別打了，我錯了，我年紀小不懂事，原諒我……”
　　“操！住手！臭婆娘……媽的！誰掏我褲襠？不準用這種下流的招式啊！”
　　……
　　風歇雨住之後，三女累得半倚在沙發上，左右互視壹眼，再瞧瞧葉歡那淒寒哀怨的模樣，三女繃不住臉，噗嗤壹聲全笑開了。
　　高勝男嗔道：“看妳這副人盡可妻的樣子就來氣！剛才怎麽沒揍死妳？”
　　人……人盡可妻？
　　葉歡目瞪口呆，這婆娘的嘴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歹毒了？
　　發泄過後，三女神情明顯輕松了許多，這些日子來對葉歡的逃避態度感到不滿的情緒，也漸漸淡忘，她們還是舍不得對他不滿，壹看到他就什麽怒氣都生不出來了。
　　……
　　“什麽？！跟妳們辦婚宴？”葉歡失聲大叫。
　　柳眉瞪著他，咬著銀牙壹臉不甘道：“混蛋，小聲點兒！這是很光彩的事嗎？”
　　“誰想出來的法子？腦子被門夾了？道德呢？道德底線在哪裏？”葉歡義正言辭指責。
　　高勝男冷冷道：“妳家喬木想出來的法子，有種妳當著她的面罵去。”
　　葉歡更吃驚了，喬木？怎會是她？
　　“正所謂，烈男不事二婦，好馬要配好鞍……”
　　葉歡話沒說完，就被高勝男拽著衣領頂到了墻上。
　　“要不要我們給妳這位烈男立壹塊貞節牌坊啊？明明是壹匹種馬，好意思說自己是好馬，妳還要不要臉？”
　　看著高勝男憤怒得幾乎快扭曲的俏臉，葉歡只好又恢復了人盡可妻的模樣，那叫壹個低眉順目，楚楚可憐。
　　“我從了妳們還不行麽？”葉歡弱弱地道。
　　高勝男松開他的衣領，滿意道：“行，妳答應就好，到時候可不要反悔哦。”
　　“不就辦兩場婚宴，讓妳們父母樂呵樂呵嗎？簡單！”葉歡滿不在乎。
　　柳眉冷冷道：“原本確實挺簡單，可現在出現了壹點點小小的變故。”
　　“什麽變故？”
　　“我爸聽說我們要辦喜酒，高興得跟什麽似的，趕緊請了算命先生推算黃道吉日，算了很久才算出來，本月初八宜婚嫁，上上大吉……”
　　“挺好呀，有什麽不對？”
　　柳眉嘆了口氣：“有句俗話叫‘英雄所見略同’，又有俗話說‘無巧不成書’……”
　　“什麽意思？”
　　柳眉朝高勝男壹瞟，目光說不出是無奈還是怨恨：“意思就是，勝男她爸不知怎麽回事，也把婚宴定在了本月初八……”
　　葉歡壹呆：“……”
　　高勝男冷哼道：“也就是說，我和她的日子都定在同壹天，妳壹天要趕兩個場子……”
　　葉歡大汗淋漓。老子的命格難道真被老天詛咒過？怎麽這麽背？
　　“換……換個日子。”葉歡聲音很幹澀。
　　柳眉嘆了口氣：“我回頭問了勝男後，便跟我爸提意見，要死要活纏著他改個日子，我爸勉為其難答應了，又請了算命先生推算，算命先生手指壹掐，又算出本月十五也是黃道吉日，宜婚嫁，上上大吉……”
　　葉歡趕緊道：“十五好，十五好，咱們就定十五……”
　　高勝男冷笑道：“別高興得太早，我見婚宴的日子撞了車，也回去纏著我爸改日子，結果……我爸也把日子改在了本月十五。”
　　葉歡：“……”
　　他怎麽也沒料到，自己的人生竟然操蛋到這個程度。老天爺這是打算玩死他啊！
　　“換……再換壹個日子？”葉歡哭喪著臉道。
　　高勝男怒道：“換了壹次又壹次，婚姻大事，豈可兒戲？讓我怎麽跟父母開口？”
　　葉歡垂頭喪氣，不發壹語，高勝男沒說錯，不停地換日子顯得太輕浮，再換恐怕她們的父母會發飆了。
　　同壹天舉辦兩場婚宴，新郎只有他壹個，這事兒如果穿幫，除了自盡以謝天下，葉歡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善後方法了。
　　三女靜靜地註視著葉歡，她們的表情倒不是很焦急。
　　喬木說得好，女人的麻煩壹般都是男人來解決，至於男人怎麽解決，那就與她們無關了，不然她們死乞白賴嫁給這個男人幹嘛用的？
　　“柳眉，妳爸請的那個算命先生有沒有說過，本月十五除了宜婚嫁，宜不宜喪葬？”
　　“什麽意思？”
　　葉歡幽幽道：“我估摸著那天正好也是我的死期，先問問吉兇，日子好的話，幹脆那天我就壹頭撞死拉倒，妳們啊，都當寡婦去吧。”
　　……
　　逃命似的從老樓裏跑出來，葉歡當即掏出了手機，撥出壹串號碼。
　　電話剛通，葉歡撕心裂肺般大叫起來：“隊長，救命！”
　　何平的聲音很鎮定：“又碰到匪徒了？妳說妳這人到底是什麽命，隔三岔五總能遇到匪徒，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妳難道是壹只有縫的蛋？”
　　“不是啊隊長，我遇到的敵人比匪徒更兇悍……”
　　何平聲音頓時凝重了：“難道是恐怖分子？妳現在在哪裏？”
　　“比恐怖分子更難對付，我這兒有幾個婆娘逼我娶她們，隊長，真的很兇悍啊，調幾個兄弟過來幫忙吧，不然明年妳們只有給我上墳鞠躬的份兒了，不，以隊長妳那揍性，多半會在老子的墳頭撒尿……”葉歡泣不成聲。
　　……
　　黃道吉日的前幾天，葉歡像普通人家的女婿那樣，老老實實給柳四海和高建國兩家送去了豐厚的聘禮，然後強顏歡笑地和他們定下了婚期，宴席地點，以及邀請來賓的名單等等。
　　沈篤禮和周蓉聽說兒子要結婚了，自是喜悅萬分，百忙之中抽出空乘專機飛到寧海，打算跟親家會面，剛下飛機，葉歡迎上前，哭哭啼啼地告訴他，這次結婚有點趕，因為要跑兩個場子，討兩個媳婦兒，見四個親家，後面還有兩個備選的……
　　沈篤禮當即臉色壹變，立馬明白了意思。合著這混帳是打算壹夫多妻？雖說上流權貴家族子弟除了家裏正妻以外，很多都在外面養了偏房，也就是俗稱的“包二奶”，但至少大家心照不宣，做得很低調，像葉歡這樣討老婆壹次討兩個，而且搞得這麽明目張膽的，饒是沈篤禮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也委實吃了壹驚，接著便勃然大怒。
　　壹向以溫文儒雅為風格的沈副總理在聽了葉歡這番聽似委屈，實則混帳的話以後，不顧當時在場的數十名工作人員和警衛，擡腳便狠狠把葉歡踹了個趔趄，然後扭頭就登上了飛機，命令飛機飛回京城。
　　沈篤禮幹脆懶得管葉歡這些破事了，更不可能同時去見兩家親家，他沈篤禮丟不起這個臉。
　　不過周蓉卻留了下來，兒子有出息，有本事娶這麽多媳婦兒也是“出息”的壹種，她倒是很願意跟未來的兩家親家好好溝通感情。至於將來……周蓉毫不擔心，老娘有的是錢，娶多少都養得起！
　　與此同時，哭笑不得的藍劍大隊隊長何平給葉歡調去了幾名戰友，然後在電話裏鄭重其事告訴他，壹切後果自負，如果出了意外，藍劍絕不會給他承擔任何責任。
　　……
　　農歷三月十五很快到了。
　　黃歷上說，今日宜婚嫁，不宜喪葬。
　　也就是說，葉歡如果想死，今天也許不是好日子，他還得悲慘地活著，想死改日。
　　天邊已現出壹抹魚肚白，新的壹天馬上要開始，葉歡壹夜沒睡，手心已被汗水浸濕。看著黑夜中的那壹線曙光，葉歡露出上刑場般的悲壯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