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蛻變

　　“小清，妳要記住，我們是孤兒，但我們不是小醜！我們不用這種賣藝的方式乞討，別人可以向現實彎腰低頭，但我們不行！我們的尊嚴比普通人更珍貴，小清，明白了嗎？”
　　小清淚眼看著葉歡，似懂非懂的點頭。
　　視臺下所有人如無物，葉歡蹲下身諄諄叮嚀著小清。
　　站起身時，葉歡忽然感到渾身很累，很疲憊。
　　慈善晚會本是壹番好意，卻出現這樣的結果，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要以犧牲尊嚴來達到募款的目的，他情願不辦這個晚會，他不喜歡老院長和小清像動物似的被人參觀展覽，更痛恨別人用看騙子似的目光看他們。
　　窮困的時候，為了尊嚴，葉歡已經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累，他壹直咬牙堅持著，寧死沒有彎過腰，現在有錢了，為什麽還要低頭？
　　目光往臺下掃去，人群裏，楊素的眼神與他壹觸即移，閃爍不已。
　　毛泉低著頭站在楊素身邊，仿佛事不關己似的，壹臉無謂。
　　葉歡咬了咬牙，突然沖下臺，幾步搶到毛泉面前，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前，葉歡忽然出手。
　　啪！
　　耳光響亮。
　　毛泉捂著臉，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五道血紅的指痕。
　　“妳……妳敢打人……”
　　葉歡沒理他，仿佛他是壹條毫不起眼的畜生，扇他耳光的同時，眼睛卻死死盯住了楊素。
　　廳內死壹般的寂靜。
　　毛泉有心還手，卻見臉色鐵青，目露兇光的葉歡，幾番欲動，終於還是露了怯。
　　他知道，如果還手，這家夥很有可能殺了他。
　　良久……
　　楊素忽然看著葉歡笑了，笑得溫文儒雅。
　　“葉少打得好！這種上流社會裏的敗類，早該清理出去，今晚的嘉賓都是有愛心有善心的仁義之人，這裏不歡迎心懷鬼胎的破壞份子，毛泉，妳還有臉留在這裏？還不趕緊滾出去！”
　　毛泉看著楊素，眼中驚怒交加。
　　“楊少，不是妳讓……”
　　楊素仿佛不認識他似的，漠然道：“毛泉，妳還不走，等著保安把妳扔出去嗎？”
　　毛泉楞了楞，見楊素眼中壹片冰冷陰寒。
　　毛泉輕顫壹下，仇恨的剜了葉歡壹眼，扭頭便走。
　　葉歡盯著楊素，沈默無言。
　　楊素頗有幾分不自在的笑了笑，道：“葉少豪氣幹雲，有情有義，我很佩服。”
　　葉歡盯著他沈默半晌，終於也笑了：“楊少心機深沈，運籌帷幄，我也很佩服。”
　　二人相對大笑，可眼中卻毫無笑意。
　　楊素環視廳內眾人，笑道：“今晚能看到如此感人的壹幕，實在是三生有幸，可惜我不是富豪，家中僅只壹個領國家工資的公務員，沒有騰龍集團那麽大的手筆讓我揮霍，這樣吧，我私人向歡樂基金捐10萬元，聊表心意，算是給今晚的慈善晚會來個拋磚引玉，還望各位善人不吝錢財，向孤兒們獻出壹份力所能及的愛心。”
　　有了江南省第壹公子的帶頭，很快便有人跟著掏出了隨身的支票本，刷刷寫了起來。
　　壹張張寫滿了數字的支票紛紛投進設在大廳前臺的募捐箱裏。
　　接下來的慈善拍賣也進行得很順利，慈善晚會很快便到了尾聲。
　　楊素整了整衣服，微笑著向周蓉和葉歡告辭。
　　有意無意看了壹眼葉歡，楊素笑著向周蓉道：“數年不見周阿姨，您還是這麽年輕，家父托我代他向沈總理問好。”
　　周蓉笑道：“小楊有心了，空閑之時壹定來京城玩幾天，沈家歡迎妳來做客。”
　　楊素點頭：“若去京城，我壹定登門拜訪，聆聽沈總理教誨……”
　　扭過頭看著葉歡，楊素的眼睛充滿了誠懇：“葉少，今晚的事我很遺憾，請妳不要放在心上，我想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壹些世俗小事不應該成為我們交情的障礙，妳說對嗎？”
　　葉歡點頭笑道：“不錯，我們可以成為朋友，所以我想再次厚顏跟楊少開個口，福利院周邊的十幾畝地，楊少願意放手嗎？我願出四倍五倍的價錢買下來。”
　　楊素神色有些猶豫。
　　他在衡量得失，沈家的赫赫威名令他產生了忌憚，他在衡量有沒有必要因為這件事得罪沈家，他的權力全部來自於他父親，如果因此而造成父親與沈家的芥蒂，這樣做值得嗎？
　　思之再思，楊素神色郁卒的嘆口氣。
　　高爾夫球場牽涉的利益實在太大了，幾億資金已經砸在裏面，如果收手，損失的不僅僅是錢，而是他楊公子在這個圈子裏的名聲，名聲掉到地上，再想撿起來可就難了。
　　楊素退無可退。
　　沈沈的嘆了口氣，楊素道：“葉少，我是真不想拂妳的面子，可是這塊地，星辰公司不會放手的，裏面牽涉太多人的利益了……”
　　葉歡知道，這壹刻起，他和楊素之間的矛盾無法化解了。
　　楊素告辭離去，走到宴會廳門口，葉歡突然大聲道：“楊少，那塊地我葉歡要定了！”
　　楊素身形壹頓，仿若未聞般走了出去。
　　……
　　派了司機將老院長和小清送回福利院，周蓉便將葉歡拉上了她的勞斯萊斯房車。
　　母子沈默了壹會兒，周蓉嘆息道：“葉歡，妳應該學些東西了。”
　　葉歡壹楞：“為什麽？”
　　周蓉看著葉歡的目光充滿了慈愛：“孩子，有沒有想過，為什麽這些年妳壹直過得這麽坎坷？甚至在有了顯赫的家世以後，妳也無法阻止壹些悲傷的事情發生？包括今晚的事。”
　　葉歡搖頭，這個問題他思索了二十年，壹直沒找到答案。
　　“孩子，我們生活在這個世上，必須要學會壹些生存技能，這種技能不壹定是書本上的知識，卻是在生活中必須用得上的，就像妳以前為了生存而碰瓷，小偷小摸，敲詐等等，生活逼得妳走上這壹步，妳不得不學，現在也是這樣，不同的是，生活逼著妳要學會另外壹些生存的技能，這樣妳才能運用妳的智慧，來達到妳做每壹件事的目的，妳才能在這個圈子裏如魚得水，平平安安活到老，並且有能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和事。”
　　葉歡若有所悟：“我應該學什麽？”
　　周蓉淡淡的笑：“妳要學的很多，比如與人打交道的技巧，如何運用智慧打敗敵人，如何在利益的爭奪中取得優勢，甚至古代的壹些兵法妳都要學壹學，有些東西能傳承千年，必定有它的道理，掌握了這些，妳才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不受傷害，而不是簡單粗魯的扇人耳光，這樣根本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葉歡，妳覺得我說得對嗎？”
　　葉歡想了想，點頭。
　　經過今晚的事，他漸漸對人生有了壹種領悟，或者說，對這個奇怪的上流圈子有了壹些了解，這個圈子裏有壹種最重要的武器，那就是笑容。
　　對朋友笑，對敵人笑，對任何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笑，不管妳心情多麽糟糕，都必須隨時笑得很開心。
　　這是遊戲規則，葉歡不喜歡這個遊戲規則，但他沒有強大到改變這個遊戲規則，只能適應它。
　　其次便是手段與智慧。
　　如何拉攏朋友，如何對付敵人，如何在微笑中爭奪利益，明裏微笑，暗裏廝殺，這些都需要手段和智慧。
　　葉歡漸漸明白了，原來生存並不止於市井之中。
　　市井有市井的生存方式，權貴也有權貴的生存方式，同樣是生存，權貴圈子裏的競爭卻比市井更殘酷，更血腥。
　　周蓉看著葉歡沈思的臉，疼惜道：“葉歡，我真不忍心破壞妳這份純凈，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善良而有責任感，可是我畢竟不能保護妳壹輩子，這世間有很多的醜惡需要妳去面對，妳如果不學些有用的生存技能，將來怎能保護自己，怎能保護身邊的人呢？妳有猴子和張三這兩個好兄弟，有喬木這樣溫柔美麗的女友，還有福利院的老院長和弟弟妹妹們，妳看，妳擁有這麽多，很富足呢，可是……在權貴們的眼裏，他們都是弱者，弱者的生與死都掌握在強者手中，明白嗎？妳若不能在這個圈子裏學會生存，將來有什麽能力保護他們？”
　　“今晚的壹切我都看在眼裏，楊素只用了壹個眼神，毛泉便出來攪亂了晚會，逼得老院長不得不站出來辯解，逼得小清不得不受盡委屈，而妳，也被逼得失了方寸，大打出手，葉歡，妳是個聰明的孩子，如果妳學會應付這種變故的小技巧，今晚的事情其實可以化解於無形，讓他們不受傷害……”
　　周蓉的話每壹個字深深印在葉歡的心頭。
　　葉歡的神情漸漸有了壹種頓悟的光輝。
　　他不喜歡這個圈子，真的很不喜歡，他在圈子裏感受不到半點親切溫暖，還不如坐在老房子裏和猴子他們聊天侃大山，話裏不時夾幾句臟痞句子，可他們的心裏很幹凈，很自在。
　　可是生活並不是壹句不喜歡就能避過去的。
　　葉歡已不是葉歡，命運給了他壹個高貴的身份，因為這個身份，他的生活永遠不可能回到當初的平靜，想逃避都不可能的。
　　如果自己擁有處理壹些變故的能力，有著充分的經驗和閱歷，在圈子裏有著壹定的人脈基礎，今晚的事還有可能發生嗎？
　　周蓉的壹句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弱者的生與死都掌握在強者手中，妳若不能在這個圈子裏學會生存，將來有什麽能力保護他們？”
　　是啊，自己用什麽來保護身邊最親的人？權勢有窮時，金錢有盡時，如果哪天父母失去了這些，葉歡還能用什麽來承擔這些責任呢？
　　沈默的車廂裏，葉歡忽然緩緩點頭，望定周蓉的眼睛，道：“媽，我知道了，我會學的。”
　　周蓉笑了，眼中帶著淚花。
　　葉歡發現她並不是壹味寵慣孩子的母親，周蓉有周蓉的智慧和見識，她給孩子的愛除了寵溺，更包含著尋常母親所不具備的睿智和理智。
　　拍了拍前面副駕駛座的保鏢，周蓉吩咐車隊停下。
　　周蓉拉著葉歡的手下車，支開了後面奔馳車的司機，她讓葉歡坐在駕駛位，細心給他系好安全帶，然後拉開副駕駛的門，她也坐了進去。
　　“孩子，我今天教妳的第壹課，是開車，知道嗎？開車也像壹場人生經歷，妳要把握好方向盤，什麽時候該拐彎，什麽時候該掉頭，明確的知道自己該走哪個方向，不要在路上迷失了自己，路況好的時候加速，路況差的時候減速，最重要的是，當妳的人生遇到壹些不利或者危險的時候，妳該學會在怎樣的關頭及時踩下剎車……”
　　望著葉歡似有所悟的臉，周蓉的眼中充滿了慈母的憐愛。
　　“孩子，這些年我壹直都在想著，有壹天能把我會的東西全部教給妳，我怕妳在以後的人生裏跌倒，怕妳走彎路，怕妳被別人欺負，所以我壹定要教會妳奔跑的本領，同時也要教給妳保護自己的本領。妳要學的東西，只有我和妳父親能毫無保留的教給妳。”
　　葉歡使勁點點頭。
　　周蓉溫和的笑：“現在，妳可以踩住離合器，按方向盤下面那個紅色的按鈕，點火出發吧。”
　　葉歡遲疑道：“……妳不系安全帶嗎？”
　　周蓉搖搖頭，笑容堅定，而且充滿了鼓勵。
　　“我相信我的兒子不會讓我失望，不會讓我受傷，葉歡，我相信妳。”
　　葉歡在沈默中按下了汽車點火的按鈕，黑色的奔馳車發出壹聲低沈的悶哼。
　　這壹刻，葉歡覺得自己的心態已然漸漸蛻變，如蛹化蝶。
　　周蓉眼眶濕潤了，多年的心願已實現，她親手攙扶著搖擺學步的兒子，蹣跚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