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本買賣

　　淩晨2點的時候，葉歡和猴子已經趴在城西壹條寬闊而冷清的大路邊的綠化帶裏。
　　缺錢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壹文錢逼死英雄好漢的事自古以來不是沒有過，葉歡不想做這種窩囊的英雄，所以他要想辦法撈錢，不擇手段的撈錢。
　　方式或許有點不正當，但葉歡卻沒有絲毫心理壓力，也根本沒有觸及到他內心深處那條比馬裏亞納海溝還低的道德底線。
　　葉歡甚至還覺得有點理直氣壯，壹切都是為了院裏的弟弟妹妹，任何事情被冠以正義之名，所謂法律和道德就全變成了浮雲，哪怕被槍斃也是為人民獻身，死得比烈士還烈士。
　　綠化帶的青草早已幹枯，冬日的寒意壹絲絲沁入葉歡和猴子的身體。
　　猴子趴在地上，不耐的輕輕活動了壹下冰涼的手腳，從兜裏摸出兩根皺得跟鹹菜似的軟白沙，扔給葉歡壹根。
　　“歡哥，大半夜的把我叫出來趴在路邊，咱們到底打算幹什麽呀？”
　　葉歡深吸了壹口煙，緩緩吐出壹團升騰的煙霧，低沈道：“幹壹票，撈點錢，院裏弟弟妹妹們睡覺冷，給他們買幾臺空調。”
　　猴子不說話了，他也是從福利院出來的，自然也把福利院當成了自己的家，為自己的家做點貢獻，責無旁貸。
　　“咱們怎麽幹？”
　　葉歡斜睨了他壹眼：“老戲碼了，不用我再教妳了吧？”
　　“行，歡哥妳就看我的表現吧。”
　　葉歡又緩緩呼出壹口煙，眼中突然浮起憤恨的神色，惡狠狠道：“那些有錢人也該出點血了，不狠狠敲他們壹筆，怎麽對得起天下的勞苦大眾？……特別是像咱們這麽窮的勞苦大眾。”
　　“歡哥威武！……妳怎麽不幹脆上梁山算了？”
　　葉歡懊惱的壹拍大腿：“這不沒路費嘛！長途車可不好蹭票……”
　　猴子：“……”
　　撈偏門不但要承擔很大的風險，也需要很大的耐心。
　　路邊已經過去好幾輛車，不過瞧了瞧車的款式，都是些幾萬十來萬的私家車，葉歡想也不想就放過了。
　　盜亦有道，葉歡是個有原則的人，只宰富人，對中產階級秋毫無犯。
　　猴子趴久了，身子禁不住冷得發抖。
　　啪地又點著了壹根煙，猴子斜叼著煙嘴兒，打著哆嗦搓了搓凍麻木的手。
　　“歡哥，昨晚跟妳那尤物掰了？”
　　“掰了。”
　　“這麽淡定，壹點也不像剛失戀的樣子。”
　　葉歡嘆息道：“不淡定能怎樣？本是壹段露水姻緣，這年代男女之間上個床很平常，大家都有需要，互相幫忙解決壹下，也算是助人為樂獻愛心了，可壹說起正兒八經談戀愛，那就復雜多了……”
　　猴子壹撇嘴：“能有多復雜？戀愛無非就是給上床找個正經的名分而已。”
　　“不壹樣，至少我和那尤物不可能戀愛。”
　　“為什麽？”
　　葉歡仍在笑，笑容卻有了幾分苦澀：“我太窮了，跟尤物不是壹類人，這種差距不是僅僅靠那點可憐的愛情能填補的。”
　　“窮怎麽了？窮有罪嗎？”
　　“窮沒罪，可它卻是壹種致命的缺陷，癩蛤蟆為什麽吃不到天鵝肉？因為天鵝飛得太高，癩蛤蟆再怎麽蹦達也夠不著那種高度，這就是差距。所以說……趁著天鵝飛累了，落地後奸它壹奸已經很好了，若想跟天鵝長相廝守，這只癩蛤蟆壹定腦子有問題……”
　　猴子：“……”
　　葉歡有這種本事，無論多傷感的事情，從他嘴裏說出來卻透著壹股子淫賤味道。
　　這麽多年跟葉歡在同壹口鍋裏舀食，猴子壹直搞不明白，這種淫賤的本事他是打哪兒學來的？
　　二人閑聊的當口，大路突然射出兩道熾亮的車燈。
　　眼尖的葉歡很快看清，那是壹輛寶馬7系，絕對的豪車。
　　葉歡把煙頭朝地上狠狠壹摁，推了推猴子，低聲道：“來了，準備上去，記著，叫得慘壹點，小時候咱們院裏過年請王屠戶殺豬，那情景還記得吧？”
　　猴子點頭，納悶道：“王屠戶殺豬的時候沒叫喚呀……”
　　“我沒說王屠戶，我說的是豬！妳記著，待會兒叫起來就跟王屠戶刀下的豬似的，淒慘，絕望，無助……”
　　“了然！”
　　……
　　寶馬車裏，壹名四十多歲年紀的中年人熟練的換檔，輕輕轉動方向盤。
　　副駕駛座上，壹位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扭頭望著窗外，她的身材很苗條，可該大的地方也很大，面色紅潤健康，鵝蛋型的俏臉上壹雙銳利如刀的眼睛，直挺的鼻梁下，櫻紅誘人的紅唇緊緊抿著，唯壹的缺點就是眉毛略嫌粗濃，使得壹張本是絕美的俏臉卻多了幾分陽剛味道，英姿颯爽令人迷醉。
　　此時女子回過頭，緊抿的紅唇顯示出此刻心中的憤憤不平，恨恨的盯著開車的中年男子。
　　“趙叔，局裏到底什麽意思？把我當花瓶擺著嗎？我明明是刑警隊的，同事們每天辦著大案要案，卻把我派出來督察什麽‘兩搶壹盜’，這不是瞧不起人嗎？我高勝男難道只是抓小蟊賊的料？”
　　叫趙叔的中年男子苦笑，這位姑奶奶可不好侍侯，別的顯赫家庭子女，壹個個靠著父母祖蔭下海做生意撈錢，這位大小姐倒好，偏要削尖了腦袋往公安局裏鉆，普通的辦公文員和片兒警她還瞧不上眼，壹定要進刑警隊，哪裏危險就愛往哪兒鉆，真不知道這姑娘是天生的愛刺激，還是正義感過剩。
　　問題是，寧海市公安局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她父母的顯赫？誰真敢把她往危險的地方派？萬壹她有個好歹，那不是跟自己的烏紗帽過不去嗎？
　　“勝男，妳是個聰明而且有戰鬥力的好姑娘，這個局裏同事都知道，可如今是太平年代，哪有那麽多大案要案讓妳辦？再說兩搶壹盜是局裏安排下來的任務，總得有人去做吧？都是公事，何必挑挑揀揀？”
　　高勝男哼了壹聲，扭頭望向車窗外，怒道：“妳們就是看不起我！”
　　趙叔無奈的嘆了口氣：“勝男，別任性，局裏這麽安排也是愛護妳，張局長和我都是妳爸的老部下了，萬壹妳出了事，張局和我這個副局長怎麽跟高廳長交代？妳年紀不小了，多少為妳張叔和我想想。”
　　高勝男壹肚子氣沒地方發，沈默了壹會兒，突然伸出手，朝寶馬車的前視窗玻璃狠狠的擊打，壹下又壹下，車窗發出壹陣陣低沈的砰砰聲。
　　趙叔握著方向盤的手壹抖，車子差點撞上路邊的護欄，急忙穩住車，哀求道：“我的姑奶奶哎，您消停點兒行嗎？這車是向妳大哥借的，專門用來引誘犯罪分子搶劫的，妳把它敲壞了，我壹年的工資都賠不起呀……”
　　“壞了就壞了，反正我大哥錢多人傻，有什麽大不了的！”
　　寶馬車在夜色中不急不徐的行駛，剛拐過壹道彎，車燈的照射下，壹條黑色的人影在車前十米左右穿行，接著忽然在馬路正中往地上壹倒。
　　趙叔吃了壹驚，下意識的趕緊踩住了剎車。
　　吱——
　　刺耳的剎車聲在夜色中回蕩不絕。
　　緊接著，車前傳來壹陣殺豬般的慘叫聲。
　　“啊——撞到人了！孫子哎，妳別想跑，我記住妳的車號了，寧A4985。”
　　聲音如鬼嘯般淒厲，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令人毛骨悚然。
　　車內二人嚇了壹跳，趕緊打開車門，走到車前查看。
　　“怎麽了？怎麽了？撞到哪兒了？能站起來嗎？”高勝男嚇得花容失色，精明幹練的臉色化作壹片驚慌。
　　趙叔納悶的看著被撞男子離車頭大燈還有壹米左右的距離，卻抱著腿在地上打滾，嘴裏鬼哭狼嚎，趙叔靜靜瞧了壹陣，嘴角露出壹絲冷笑。
　　肇事者和受害著雙方相峙不下時，黑暗中忽然傳來壹聲“喀嚓”，閃光燈瞬間照出寶馬車的車牌號，還有車前躺在地上打滾嚎叫的受害人。
　　高勝男渾身壹顫，驚惶回頭：“什麽人？”
　　斜刺裏，葉歡將手機慢慢塞進衣兜，慢慢從林蔭道邊的矮樹叢裏走出來，然後掏出壹根軟白沙叼在嘴上。
　　啪！
　　打火機幽藍的火苗忽竄又滅，壹縷青煙緩緩升騰翻滾。
　　煙草的焦油令葉歡的肺部忽然收縮，葉歡吐出壹口煙，表情很悠閑。
　　葉歡瞟了壹眼仍在地上打滾慘叫的受害人，然後看著司機，語氣中充滿了壹股浩然正氣。
　　“雷鋒，我是路見不平拍照存證的雷鋒！”葉歡沈穩的道。
　　說著葉歡從口袋裏忽然掏出壹個綠色封皮的小本子，在二人眼前壹晃，又飛快收了進去，“記者證”三個燙金字體在司機眼中壹閃而過。
　　“妳好，我是《寧海晨報》的記者，今天路過這裏，恰好遇見這樁事——不好意思，適逢其會，從頭到尾我都看在眼裏，請問這位先生，妳是哪個單位的？妳打算對這起事故負責嗎？我可以看看妳的工作證嗎？”
　　地上躺著的受害者慘叫聲愈發高亢，中氣十足。
　　高勝男慌了，公安局刑警交通肇事，還被記者看到，如果被他登上報紙，被自己家人知道，必然趁了他們的意，把她從公安局除名。
　　反倒是旁邊的趙叔，卻輕松自如的笑了笑，笑容含著幾分冷峻，他不慌不忙的從口袋裏掏出工作證遞給葉歡，冷笑道：“記者同誌，這是我的工作證，妳可以仔細看看，看清楚了，還有，妳剛剛的記者證我沒看清，能否再給我看看？”
　　葉歡心虛的接過趙叔的工作證，沒敢搭理他的話，假裝沒聽到。
　　翻開工作證，裏面赫然寫著“趙大峰，男，寧海市公安局副局長，局常委副書記。”
　　葉歡手壹抖，冷汗瞬間布滿了臉頰。
　　啪！
　　合上工作證，葉歡畢恭畢敬的雙手捧還給趙大峰，壹臉正義凜然道：“……我覺得今天這事兒可能是個誤會，妳們沒撞到人，是他自己嚇得栽倒了……”
　　“不是啊，我明明被撞到了……好痛！賠錢啊！”猴子入戲頗深。
　　葉歡有點想哭……
　　壹旁的高勝男瞧著趙叔冷笑的表情，再瞧了瞧葉歡心虛的模樣，和地上受害者中氣十足卻略顯做作的慘叫聲，高勝男不是傻子，壹瞬間就明白整件事的本質了。
　　“混蛋！敢碰姑奶奶的瓷？”高勝男勃然大怒。
　　葉歡強辯道：“誰碰瓷了？我剛才不說了是誤會嗎？”
　　“妳若沒看趙叔的工作證，還會說是誤會嗎？”高勝男冷笑。
　　葉歡很認真的解釋：“我這人壹身正氣，對權貴從不摧眉折腰，剛才我是真的眼花了，其實妳們根本沒撞到他，我看這事兒就這麽算了吧，妳們也挺忙的……”
　　說著葉歡朝車前地上壹掃，打算叫猴子壹塊兒閃人，結果扭頭壹看，原本地上躺著的猴子不知什麽時候居然很沒義氣的跑了。
　　“孫子！”葉歡低聲恨恨罵了句。
　　壯著膽子，葉歡朝二人討好的笑了笑，接著轉身，準備閃。
　　哢！
　　“站住！妳跑壹個試試！”
　　葉歡頭皮壹炸，緩緩轉身，壹把手槍映入眼簾，黑洞洞的槍口正瞄著他的眉心。
　　葉歡的臉立馬白了，冷汗壹個勁兒的往下流，生平第壹次被人用槍指著，多麽難忘的奇遇……
　　等待著他的是什麽？拘留，還是坐牢？我只是碰個瓷，而且碰得很不成功，不用對我這麽狠吧？
　　怎麽辦？
　　心念電轉間，葉歡很快做出了決定。
　　葉歡的決定很正確，至少他覺得很正確。
　　只見他雙手高舉，忽然身子壹矮，整個人趴在了地上，就跟邪教的拜神儀式似的，五體投地式匍匐前進，在趙大峰和高勝男愕然的目光註視下，葉歡爬到了高勝男腳前，壹伸手，死死抱住了高勝男修長而富有彈性的大腿，鼻子使勁抽噎幾下，葉歡開始嚎啕大哭。
　　“政府！政府！我……冤枉啊……我真的只是路過，家裏還燉著湯呢……”
　　高勝男驟然被人抱住大腿，不由又羞又氣，俏臉漲得通紅，咬牙打開了手槍的保險，語氣比冬天的冰雪還寒冷。
　　“放手！不然我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