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無妄之災

　　千夫所指與千夫所揍哪個更嚴重？
　　沒挨過揍的人都以為千夫所指，必無疾而終。
　　挨過揍的人卻很清楚，只要臉皮夠厚，千夫所指只會唾面自幹。
　　但是千夫所揍卻壹定會死，被十個人揍都會死。
　　所以當薛訥說有人要揍他時，李欽載莫名驚詫了。
　　然後李欽載開始迅速反省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看看自己有沒有做過欠揍的事。
　　想來想去，只有鄭俸誇父追日那壹次算是做得比較出格，不過那也是為了復仇，而且並沒有牽連無辜進來。
　　所以，自己究竟什麽原因成了長安城權貴子弟們必刷的副本BOSS？
　　難道又是前任的鍋？
　　“他們為何要揍我？我把他們婆娘的肚子弄大了？”李欽載忐忑而又強自鎮定地道。
　　薛訥壹楞，然後失笑：“那倒沒有，景初兄未免太自信……”
　　這句話有點打擊人，想到自己最近尿液發黃，李欽載又覺得沒底氣反駁。
　　薛訥笑嘆道：“前些日景初兄造了壹件利器，聽說叫‘神臂弓’，此物很犀利，軍器監如今正日夜輪班打造……”
　　“而且陛下有了旨意，此物裝備軍中之前必須秘而不宣，只待入秋後王師征伐鐵勒九姓才會公然面世，長安城知道此物的人沒幾個，除了那幾位老將軍和我父親……”
　　李欽載皺眉：“妳以前說話都這麽不著調嗎？說重點，東西是我造的，造出來獻給天子，剩下的就不關我的事了，我只關心別人為何要揍我。”
　　薛訥嘆道：“此事跟神臂弓有關，幾位老將軍見識過神臂弓，對景初兄更是誇贊有加，回去後便在自家子孫輩面前對景初兄大加褒揚……”
　　李欽載恍然，原來自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所以那些權貴家的混賬們對我因嫉生恨？”
　　薛訥苦笑道：“那倒也不至於，被長輩訓斥，拿別人家的孩子做比較，這些我們自小都習慣了，東風過馬耳便是。”
　　“不過這次各位老將軍做得有點過分，誇完了景初兄後，二話不說把自家孩子狠狠揍了壹頓。”
　　薛訥幽幽地朝他壹瞥，低聲道：“愚弟亦難逃厄運，昨日毫無緣由便被我爹拎到院子裏，揍得我滿地亂爬，揍完了都不知原因……”
　　“後來聽蘇定方老將軍說漏了嘴，說李家的小子就是因為經常挨老爹的揍，揍著揍著便突然變聰慧了，才會造出神臂弓這等國之利器，老將軍們總結出了原因，孩子要多揍壹揍，不揍不成器。”
　　薛訥目光浮上悲戚之色，道：“景初兄倒是聰慧了，我們這些將門子弟招誰惹誰了？長安城的權貴子弟最近挨揍的次數明顯增多，出了門壹個個鼻青臉腫的……”
　　“景初兄莫怪他們要揍妳，畢竟妳是罪魁禍首，若非愚弟與景初兄是多年知己，愚弟怕是也忍不住……”
　　李欽載面無表情，沈默許久，忽然扭頭大聲道：“來人，告訴賬房，那二十貫不必支取了！”
　　薛訥大驚，急忙起身賠罪：“景初兄留情！愚弟錯了，愚弟的意思是，誰敢揍景初兄，便是愚弟的生死仇人，我定除之而後快！”
　　李欽載這才舒坦了。
　　事實證明，揮舞經濟制裁的大棒，放諸古今中外皆準。
　　只是李欽載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竟成了長安紈絝們的公敵。
　　薛訥擔心地看著他，道：“景初兄，最近還是避避風頭吧，那些混賬皆是長安城公侯家子弟，他們可不怕景初兄的身份，若被遇見，他們真敢揍妳的。”
　　李欽載無所謂地道：“放心，我最近不會出門，就當我怕了他們吧。”
　　薛訥驚愕地道：“景初兄真怕了？”
　　李欽載嘆道：“我怕的不是他們，而是麻煩……”
　　成年人只看利弊，尤其是活過兩輩子的成年人，更不會像個熱血青年壹樣不管不顧便沖動。
　　沒有利益牽扯，沒有美色糾紛，毫無理由的爭鬥，實在是幼稚得很，李欽載完全沒興趣跟那些混賬周旋。
　　如果不出門能躲開這些麻煩，李欽載倒也不介意當個宅男。
　　畢竟李家宅邸裏什麽都有，有吃有喝，還有小保健。
　　不過李欽載沒想到的是，他躲開了麻煩，麻煩卻主動找上了他。
　　二人正在後院吃著燒烤，喝著葡萄釀，管家吳通匆匆走來。
　　見面行禮，吳通低聲道：“五少郎，有人上門遞請柬，今夜酉時二刻，邀您安仁坊翠園赴宴。”
　　“誰宴請我？”
　　吳通道：“申國公之孫，高歧。”
　　李欽載眨眼，扭頭望向薛訥。
　　薛訥深知李欽載身有殘疾，失去了記憶，於是解釋道：“申國公高士廉，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壹，貞觀二十壹年去世，其孫高歧是高家四房高真行之子。”
　　李欽載嘖了壹聲，道：“這名字還真是不謙虛，高真行，他可真行……”
　　薛訥嘆道：“景初兄不願無謂之爭，可人家偏不放過妳。長安城欲揍景初兄者，高歧便是其中之壹，而且是跳得最歡的那個。這份請柬殺氣騰騰，分明是鴻門宴，景初兄萬不可赴宴。”
　　李欽載嗯了壹聲。
　　從身份來說，他和高歧的爺爺都是名臣，都是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壹，雖然高士廉死了，可高家的分量還在，說起來高歧還真沒理由怕他。
　　李欽載好奇的是，高歧這貨究竟挨了長輩多少揍，對他的怨念這麽大，竟主動設宴把他叫出來揍。
　　這個年代的紈絝子弟們真是太閑了啊。
　　扭頭望向吳通，李欽載道：“派人告訴高歧，就說我答應了，今夜必欣然赴宴。”
　　吳通不知究竟，轉身便去傳話了。
　　薛訥愕然道：“景初兄真去？”
　　李欽載翻了個白眼，沒理他。
　　……
　　夜幕降臨，直至深夜，長安的街頭從喧鬧漸漸變得寂靜。
　　街巷萬籟俱寂，只有巡街的武侯和府兵整齊的腳步聲，黑夜裏不時傳出幾聲狗吠。
　　安仁坊壹座名叫“翠園”的酒樓內。
　　樓內的酒客們早已散去，掌櫃和幾名夥計強打著精神，小心翼翼地站在壹間雅閣外。
　　雅閣內的主位上，坐著壹位身著錦袍的年輕人，大約十八九歲年紀，面相陰鷙，眉目含煞。
　　此人便是今夜宴席的主人，申國公之孫高歧。
　　旁邊還有幾位同樣穿著錦袍的年輕人，從神態上看得出也是權貴家的紈絝敗家子。
　　街上傳來打更聲，已是亥時三刻，也就是深夜十壹點多了。
　　從夜晚七點等到十壹點，那個該死的英國公孫子仍然連影子都沒見到。
　　眾紈絝的精神早就從殺氣騰騰變得萎靡不振，像壹群被反殺的敗軍，垂頭喪氣地坐在桌邊，有的甚至開始打起了瞌睡。
　　嗯，這幾位雖然品行不堪，但作息規律無疑是非常健康的。
　　雅閣內久久沒人說話。
　　難捱的寂靜後，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壹名紈絝看了看面色鐵青的高歧，小心翼翼地道：“高兄，李欽載那孽畜怕是不會來了……”
　　另壹名紈絝點頭，憤怒咬牙道：“萬萬沒想到，堂堂英國公之孫，竟是無信無恥之輩，居然敢食言爽約！”
　　雅閣內，眾紈絝壹片頹然。
　　人家雲淡風輕地爽了約，可憐了這群紈絝竟傻乎乎等到現在，高昂的士氣被那孽畜無形中打擊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