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檢查
金屋藏嬌[穿書] by 狐貍不歸
2024-3-7 20:29
停了幾個時辰的雪,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河面起了風,將不曾停泊的小船吹得搖搖晃晃。
彤雲密布,天色暗沈,周圍的壹切都昏昏暗暗。
容見的口中的東西被取出,手腳也都被松開,長久的禁錮過後,在他的皮膚上留下明顯的痕跡。
明野垂著眼,他的目光從那些地方移開,神情顯得有幾分寥落,令容見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容見本能地覺得眼前這個人很危險,他的心情似乎很差。
容見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又覺得都是自己的錯,好像沒什麽好解釋的。他想靠得更近些,於是準備起身,船內太過狹窄,明野也坐在他的身側,他撐著手臂,卻渾身發軟,又磕了好幾下。
壹只手托住了容見的後腦勺。
明野將容見放回到原來的位置,他的心情差到了極致,近乎無法自控的地步。
似乎只是壹點很小的意外,結果是好的。
但明野不能允許容見身上發生任何意外。
他的手落在容見的臉頰上,壹點壹點撫弄著他的眉眼、臉頰、嘴唇,有時會過重,讓容見感覺到痛,但卻沒有停下來,他卻必須借助這樣直接的感觸確定容見的存在,收斂那些不受控制的想法。這樣的事讓他的心情稍有好轉,但沒有那麽多,他用聽起來很平淡的語調問:“殿下為什麽總是這樣。”
總是怎樣?容見不能明白。
他的臉完全這個人的手掌籠罩住了,似乎在這個人的掌控下,但容見沒有反抗,他的眼睛很亮,仰頭看著明野英俊的側臉。
明野的動作頓了壹下,手掌從他的臉上移開,卻沒有停下。
過了壹小會兒,明野的手從容見衣服的下擺伸了進去,冬日的衣服很厚,但最裏面的內襯也還是薄的。
容見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沒有想到會這樣,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他從未與任何壹個人有這種程度上的接觸。
壹層薄薄的綢緞似乎什麽都阻隔不了,容見感覺明野的手指在自己赤.裸的皮膚上遊走,從後腰開始,逐漸往上,動作不算重,但非常仔細地按下每壹段脊骨。
容見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明野的體溫很低,手指很冷,似乎連容見燒起的體溫都無法溫暖,甚至從容見的角度能看到他模糊的輪廓,神情也是寡淡的。他沒有多余的動作,不帶有情.色上的意味,卻是壹場強制檢查,讓容見在這個人面前毫無保留地坦露自我。
容見很慢、很慢地眨著眼,他沒有掙紮。
明野確實在檢查容見的身上是否有傷,每確定壹處,他的情緒就能得到少許緩和,也在意這樣的方式確定容見的存在,就像是惡龍會仔細檢查自己的每壹個珍寶——那些珍貴且不能失去的東西。
沿著脊骨壹直往上,明野的手最後停在後脖頸處,容見忍不住瑟縮了壹下。他不是很能忍疼,昨天在達木雅面前裝得像模像樣,實際上嬌氣的要命,即使這是壹場失去自我、不平等的對峙,但在明野面前,他無法偽裝,也無法變得堅強。
容見覺得這樣沈默著的明野有些可怕,他的小動物本能是躲避危險,但是又會克制那樣的本能,任由明野的動作,像是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
河面上的烏篷船飄飄搖搖,順著風走遠了,沒有人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然後是每壹道肋骨。
容見很瘦,撫摸的時候,皮肉之下肋骨的形狀很明顯。在被達木雅扔下去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船篷邊緣,是很新的傷痕。他本來是想要掩飾的,裝作不痛,卻被明野輕易地發現。
明野的動作不算重,尋找著每壹道肋骨上的傷痕。
容見努力地想要表現得若無其事,但他的演技
太差,可以克制生理上的感覺,這樣陌生的接觸,總是會讓他發出無法抑制的細微聲音。
順著傷痕,明野的手指壹路往上,想著不可描述的位置去了。
……太、太危險了。
容見還保有理智,知道秘密不能被戳穿,他艱難地想要制止明野加下來的動作,但對方的手卻停在胸口下面的肋骨處。
劫後余生,容見茫然失措地“啊”了壹聲。
層層疊疊的紗裙之下,是容見繃緊的雙腿,他的腿長而細瘦,形狀卻非常好看,不會讓人覺得骨瘦如柴。
但明野並沒有看,人會被自己的眼睛欺騙,他表現得風度翩翩,有禮有節,如果不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觸碰容見的身體的話。
明野似乎這在乎容見有沒有受傷,這是最重要的。
在這樣日光消逝的白晝,壹切又清晰又模糊,清晰的是彼此間幾乎毫無距離的感知,模糊的事周圍的壹切。烏篷船還在搖晃,容見覺得不安穩,他放任明野想對自己做的壹切,卻唯獨無法接受他的冷淡。
容見握住了明野的另壹只手,才覺得不會跌落下去。
這場檢查即將結束,在方才的每壹次觸碰到傷處時,容見都會不由地顫抖。
明野圈著容見的左邊腳踝,沒有松開。
“脖子、肋骨、後背、小腿、腳腕。”明野語調認真,壹壹細數,只是似乎聽不出更多的感情,“我不過是壹天沒看著殿下,殿下怎麽就傷成了這個樣子。”
明明也沒有很痛,明明被這個人救下,此時此刻,容見卻感覺自己瀕臨崩潰,他說:“我很害怕,壹直在等妳。”
徒勞的尋找比無希望的等待要更折磨人。
容見很明白。
他們用這樣的方式互相確定對方的存在,容見也知道眼前的明野不是他臨死前的走馬燈,白日夢。
他能聞到明野身上不同尋常的味道。
明野在道觀的三清殿前停了壹小會兒,看著那些人上香,香氣濃郁,他的身上也沾了些香火的氣味,只不過從風雪中行過,聞起來很冷。而現在他們身處於這個逼仄的地方,在道觀處染上的冷香沾染上了容見,與他身上本有的甜潤桂香融為壹體,容見的身上浸透了明野的氣息。
他們靠得這麽近,卻還是不夠,容見覺得不夠,他不知道怎麽才算是近。
明野嘆了口氣,俯下.身,攬住容見細瘦的腰背,避開那些其實都不能算是受傷的地方,很輕地抱住了他。
容見被人抱起,他的的脖頸垂在明野的臂彎間,眼前的世界似乎正在顛倒,他看到雪花飄飄渺渺,落入仿佛天空壹般流淌的河水中。
恍惚之間,容見覺得自己也像是降落在明野掌心中的壹片很輕的雪。
明野是冷的,他不會像別的雪花那樣融化。
明野抱著容見,他漫不經心地想,像容見這個嬌氣的小東西,是不是該關在籠子裏,才能被妥帖安全地保護。
壹低頭,又看到容見紅著的眼眶,他說:“別哭。”
容見縮在明野的懷裏,小聲說:“沒有哭,本來有點害怕,妳來了就不怕了。”
明野問:“真的嗎?”
容見的眼睛很亮,就那麽看著明野:“是凍的。”
想要將容見囚禁起來似乎不難,但明野不會那麽做。
容見沒有流淚,卻依舊可以打動明野,他是讓明野失控,又讓他恢復理智的人。
明野露出壹個笑來,他似乎真的拿容見很無奈:“我該拿殿下怎麽辦呢?”
不需要容見的回答,明野有自己的答案,雖然那不壹定是容見所想要和滿意的。
容見並不明白。他覺得自己哄好了明野,已經蒙混過關。即使明野以後會
是大魔王,現在又不是,只是壹個很善良、很好心的少年人。
他是這麽以為的。
*
上岸過後,河邊停了馬車,並沒有別人,行在路上時,明野解釋了壹下是怎麽找到容見的。
達木雅的師父孔九州在北疆潛伏多年,暗中留下痕跡,明野才能順著線索找來。並且出於保護孔九州的緣由,並不能將這件事告訴他人,只能裝成費金亦和群臣以為的最好結果,達木雅看到這麽大的追捕力度,將公主留在城中,獨自逃跑了。
其實這套說辭的漏洞很多,只是時間太短,明野沒打算向容見解釋壹切,也很難解釋。但容見如果真的要問,明野也不會隱瞞。
但容見對明野有很盲目的信任,在他心中,明野無所不能,做到這麽點事也很容易吧,而且也當著他的面殺了那幾個人。
此時已是公主失蹤的第二日,上京城進來容易,出去很難,侍衛大多都在檢查要出城的馬車,沒有怎麽審查,低等守衛看到明野和容見都是大胤人的面貌,就放行通過了。
馬車壹路駛向壹條偏僻的小路,這裏有壹家明野選好的客棧。
車停下的時候,容見知道該離開了,他望著壹旁的明野,手搭在簾子上,言不由衷道:“那我下車了。”
其實很不想和明野分開。
他什麽都沒有說,明野卻能覺察到他在想什麽,溫和道:“壹回了宮,殿下就能看到臣了。”
容見點了點頭,跳下馬車,向客棧走去。
直到門檻前,容見停下腳步,不由回頭望去。
明野站在馬車前,駐足看著自己。
容見的心情忽然變得輕松,他不再有什麽顧忌,朝客棧內走了進去。
此時還不到黃昏,客棧裏卻空蕩蕩的,沒有客人。掌櫃站在櫃臺後打瞌睡,容見走了過去,伸手敲了幾下桌面。
驚醒的掌櫃問:“怎麽了?差爺,咱們這才查過,都是老實本分的客人……”
壹擡起頭,卻發現立在面前是壹個個頭頗高,容貌極美的貴人。
掌櫃楞了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只聽他道:“本宮是長公主。”
——長公主?
能在上京城裏開鋪子做生意的,多少都有些門路,這家客棧的房掌櫃也不例外,他是聽說宮裏丟了長公主,但怎麽也沒想到長公主會出現在這裏。
壹方面,他是覺得不可能如此湊巧,被賊人擄走的長公主這麽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另壹方面又覺得眼前的人不像騙子,因為他的衣飾是自己從所未見的華貴。
糾結猶豫間,壹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容見沒在意他的反應,摘下手中的鐲子,輕聲細語道:“妳出去找個錦衣衛,把這個交出去,他們就明白了。”
他的神色認真,講話間又很肯定,掌櫃也顧不上疑慮了,將後頭正在做雜事的小二喊了出來,給容見找了個上好的房間。也不能讓這位長公主就這麽在外頭待著,然後自己捧著鐲子,朝外面去了。
明野看到掌櫃出門,才駕車離開,去了另壹條路上的鋪子。
處理好馬車,明野推門而入,周照清和孔九州正相對而坐。
周照清壹聽到腳步聲,有些無奈道:“公子,這位孔大人可是什麽都不說,我也沒轍了。”
孔九州也轉過頭,想要知道這件事的幕後之人是誰,猝不及防下卻看到明野的臉。
他的神情難以置信,即使不知道明野的真實身份,但凡看過那日的比試,沒有人能忘掉明野的臉。
他啞聲道:“竟然是妳?妳到底是誰!”
明野沒答,他走了過去,周照清站起身,為他讓出位置。
去往孔九州的舊宅後,壹行
人將那裏翻了壹遍,找不出什麽痕跡。明野是壹個房間壹個房間親自尋找的,最後看到裝飾園景的灰褐色五色石,才忽然記起了什麽。
他的記性實在很好,在此之前,他只在北疆入宮後,偶爾見過壹次這種石頭。而宮中雖也用五色石裝飾,但沒有用過這個品貌的,形狀和顏色都不算漂亮,須得拿進了才能發現是五色石。
又找了懂行的壹問,果不其然,這是孔九州家鄉瀑布下特產的壹種五色石,他們當地的文人借石詠誌,而外面的人則很難欣賞。
孔九州隨身攜帶這種石頭,不過往常是用於在宮中通知崔桂,而這壹次卻是用來記錄達木雅逃亡的路線。
他的石頭不多,更要扔的隱蔽,時常懷疑不能被人找到,自己是在無用功。他沒有料到,最後找來的不是崔桂,而是眼前這個人。
孔九州怒不可遏:“妳殺了他!本來,本來何至於此……”
達木雅壹死,他也不可能再回到北疆羴然人的部落。本來達木雅也許會在部落中有更高的地位,他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與達木雅在發現孔九州有異變,甚至沒有確鑿證據時就會將他處死不同,孔九州卻對達木雅抱有感情。
孔九州才去北疆時,達木雅才七歲大,他不會說大胤話,卻很謙遜地請教師父。孔九州總是會想起自己的幼子,他才七八歲大就離開人世,也會用那樣憧憬的目光看著自己。達木雅也壹樣有讀書作詩的天賦,雖然他被大胤人認定是茹毛飲血的蠻夷之輩。
然而隨著達木雅長大,他逐漸褪去兒童的幼稚與天真,他會刻意俘虜大胤人,滿足好奇心後將他們的眼珠子挖下,淩遲處死,只不過為了證明他雖然學習大胤的東西,壹顆心永遠屬於草原。
孔九州時常會感到無法消解的痛苦,持續受到折磨。他偶爾也會產生離開的沖動,即使待了再長時間,他在羴然人中還是格格不入,達木雅卻不可能放過他。這也讓他認清,達木雅終究不是他的兒子。
而現在他死了。
孔九州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麽,憤怒什麽,他只能對著眼前的人發泄怒火。
明野坐在孔九州對面,他心裏很明白,達木雅不算什麽,只是不該死在這裏,死在這個時間。
但人已經死了,明野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事。
他說:“我殺了他,自然會彌補他死了帶來的後果。”
又道:“孔先生待在北疆多年,想必知曉很多事,可否將這些將這些交給在下。”
孔九州道:“難道妳承諾了,我就壹定要信?”
孔九州的消息救了容見,明野感謝他。但他多年來在北疆了解的事,明野是想知道,但也不是非要不可。
明野平靜道:“妳可以不信。”
他今天沒有很多耐心,談話間壹直想到容見,他不能放心,於是站起身道:“孔先生可以想想以後要去什麽地方。”
*
在等待錦衣衛趕來的時間裏,容見覺得很難熬。
不知過了多久,窗戶忽然響了壹下,他本來以為是外面的風,沒有理會,沒料到又有規律的敲了三下,容見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卻還是推開了窗。
明野翻身而入。
容見呆呆地看著,他問:“妳怎麽來了?”
不是不讓明野來的意思,其實很想要這個人陪著,但卻怕被即將來到的錦衣衛發現,明野會遇到危險。
明野合上了窗,外面的天色將暗,昨天的這個時候,容見被北疆人擄走。
他說:“沒有關系的。不會被人發現。”
容見“哦”了壹下,他本能地將手搭在明野的胳膊上,壹個人待著的時候,他也想了很多,在漫長的、平靜的沈默中,他終於說:“那天
的事,對不起。”
他頓了頓,微微蹙著眉,沒頭沒尾地解釋道:“我只是希望,妳不要摻和進這些事情裏。”
他那麽弱小,輕易就被人擄走,說這句話時卻充滿了對明野的保護。理智上是知道如果明野在暗處看著,肯定會萬無壹失,明野真的很厲害。感情上卻覺得明野才不過十八歲,已太過惹眼,怕改變他日後的命運,也怕他會因此受傷,所以沒有和明野說壹個字。
容見只是想要保護這個人,即使受到傷害,即使有萬壹的概率,他也要保護十八歲的明野。
全世界只有容見那麽固執,那麽盲目,覺得明野應當被保護。
明野想到那支從容見鬢角跌落後碎掉的花鈿,幸好容見沒有碎裂,那是他壹生都不會忘掉的事。
容見卻好像不在意那些,他將這件事定義為意外,即使受了很多傷,遇到危險,也迅速放下,現在對明野露出那種很天真的神情。
他點了下頭,左手很自然地拂過容見的後頸,那裏的皮膚如白瓷壹般細膩,現在卻多了壹道很明顯的痕跡。
明野看著那裏,他的心很軟,聲音有些低:“我知道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