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蛇鐲出世

　　陳海走進古樹下的竹舍，看到敞開的廳裏，壹人身穿黑色罩袍背著門而坐，壹只狹長的長木匣背在身後，虎背熊腰，即便是坐著也顯得相當魁梧，但袍襟下血跡斑斑，以致此人需要右手摁住桌案才能席地穩住，看來是受傷不輕。
　　大概是聽到陳海踏雪而近的腳步聲，那人轉過身來，身子往前傾倒，長拜行禮道：“見過姚爺。”
　　“藥老三！”
　　看到來人是寧蟬兒在黑山用噬魂丹強行收服的藥奴之壹，竟然受這麽重的傷走進聚泉嶺，陳海也嚇了壹跳，打量藥老三兩眼，卻是沒有性命之憂，只是點點頭走進廳裏，走到矮案後坐下來，拿起炭爐上燒得正沸的鐵皮壺，給自己沏了壹碗沫子茶，看藥老三碗裏的茶水已空，也給他續上水。
　　藥老三在黑山時雖然也有明竅境修為，但讓寧蟬兒調教得極守規矩，陳海不開口問他過來是什麽事，也是耐著性子先飲茶，渾然當左腋的傷口不存在似的。
　　“他突然闖進來，我都嚇了壹跳，但看他手裏有姐姐的信物，便先將他收留下來……”蘇綾這時候拿到傷藥膏從裏屋走出來，在陳海身邊坐下來。
　　蘇綾到黑山時，寧蟬兒帶著藥奴已然離開，所以她也不知道她姐姐在黑山收服了十數藥奴為己所用，也是看到她姐姐的信物，才沒有將傳警將藥老三抓起來，這時候確認了身份，又擔心起姐姐的安危來。
　　陳海接過藥膏，將藥老三左腋下的袍衫揭起來，看到他完整無損的袍衫下還穿著壹件軟質的靈甲，露出來的靈甲上東壹道西壹道皆是劍裂刀痕，但靈甲防禦力極強，藥老三不知道遭受到多少道刀光劍芒，靈甲都抵擋住了，唯有左脅下被割裂出壹道七八寸長的口子，露出裏面邊緣似被烈焰殛燒過的傷痕。
　　實際上這壹道劍傷深及肺腑，也難怪藥老三趕以瀝泉，都沒能將傷勢壓下來，還有鮮血浸透外面的袍衫。
　　普通的藥膏不管用，陳海從懷裏取出壹只掌心大的玉瓶，遞給藥老三，說道：“這裏有三枚丹藥，妳每天服用壹枚，應能助妳將侵入百骸的劍煞除去；到時候，妳就走吧。”
　　藥老三拔開瓶塞子，就覺壹股藥香沖溢而出，令人有靈元灌頂之感，看到這麽小的玉瓶裏僅有三枚靈藥，也知道這三枚靈藥能讓陳海貼身攜帶，定是不凡，他朝陳海行了壹禮：“姚爺怎麽不問我因何而來？”
　　陳海在黑山以姚興之名示眾，藥奴也習慣喚他“姚爺”，陳海也懶得糾正，說道：“妳身上的傷，不是單打獨鬥留下，但也不是妳孤身在趕往聚泉嶺的途中遇到埋伏圍攻而留下的。那樣的話，妳根本沒有機會走到聚泉嶺。應該是很多人突圍，妳雖然受了傷，但成功殺出包圍圈，但伏兵有更重要的目標，妳才有機會成功突圍。此時黑燕軍有兩路兵馬分別在河陽甘泉山與松磐嶺被強敵包圍，但無論妳家主人是被困在哪壹處，我都無能為力相助……”
　　“什麽，姐姐這時候被包圍在甘邑山或松磐嶺？”蘇綾心裏壹驚，她已經有兩年沒有聽到姐姐寧蟬兒的消息，乍聽到姐姐寧蟬兒有可能被勤王軍困在甘泉山或松磐嶺，怎能不驚？
　　“以妳姐姐的手段及心性，真想突破，怎麽可能沒有辦法，又怎麽可能是舍不得放棄那些被困黑燕軍將卒，她無非是想看我會不會跳入這爛泥坑罷了，”陳海臉上冷淡無情地說道，“又或許，藥老三前腳從甘泉山或松磐嶺突圍，她後腳也跟了過來，就連藥老三都被蒙在鼓裏……”
　　“妳這人實在是無趣得很！”
　　陳海話音剛落，寧蟬兒那攝魂奪魄的糯魅之音便縹緲傳來。
　　這時候蘇綾都感知她姐姐的氣息在古樹梢頂傳來，欣喜的要迎出來，待她剛站起來，就見寧蟬兒纖纖玉足已經踏入竹舍中來。
　　寧蟬兒這時候雖然還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甚至都不會在諸藥奴面前露出真容，臉蛋看上去像是平淡無奇的年輕女子，但如雪似玉雕琢而成的玉足，輕盈的踏在蒲席上，似有異樣的韻律，說不出誘人的眼球。
　　看到寧蟬兒親至，藥老三便退到壹旁，也不問寧蟬兒為何會讓他先拼死殺出重圍。
　　“我雖然不喜殺戮，但對黑燕軍在甘泉山及松磐嶺被圍，實在是無能為力。”陳海又拿起壹只粗糙的陶碗，給寧蟬兒沏了杯茶。
　　“妳說妳不喜殺戮，在聚泉嶺自立門戶，也不與諸宗閥搞對立，態度實在平和得很，但妳將諸多不該問世的傀儡戰械，賣給這家、賣給那家，不是為了制造更多的殺戮？”
　　寧蟬兒對陳海的駁斥不屑壹顧，也嫌棄的看了粗糙的陶碗壹眼，繼續說道。
　　“倘若當初不是妳故意讓樂毅偷走練兵實錄，黑燕軍在薊陽、河陽、雁門也成不了氣候，戰事可能早就平熄了。妳說說看，妳僅是將練兵實錄的內容泄漏出去，就制造了多少殺戮？再說了，要不是這幾年有黑燕軍將西園軍及虎賁軍的主力牽制在東線，妳以為京郡八族就騰不出手來收拾近在咫尺的秦潼山？會讓妳有機會聯合九閥，在京郡八族的眼鼻子底下，從秦潼山脈割走壹塊燕京無法轄管的飛地？黑燕軍是妳助長成勢，又被妳利用來牽制京郡八族的勢力，妳不能這時候，突然說壹句不喜歡殺戮，就撒手不管了……”
　　寧蟬兒壹副就此賴上陳海的樣子，也似乎壹眼就將陳海看透。
　　陳海只是靜靜的喝著茶，臨了嘆了壹口氣，說道：“天機學宮目前所有的天機秘圖，妳都可以拓印壹份走；而我這屋裏，妳看有什麽有用的東西，也都可以拿走。”
　　“我要拿走妳。”寧蟬兒秀眸凝視著陳海，似有霧汽從水深處升起，盯住陳海深邃難窺其底的眼眸。
　　“大勢所趨，拿走我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陳海攤手說道。
　　“妳都知道大勢所趨，怎麽就想著拿幾張破圖打發走我？”寧蟬兒吩咐藥奴藥老三說道，“妳去天機崖下守著，莫要讓其他人闖上來。”
　　藥老三也不問什麽，就從戟匣裏取出兩截短戟擰在壹起，合成裂天戰戟，往天機崖下走去。
　　陳海苦笑不已，這裏好歹是天機學宮的要害之地，他雖然沒有在這裏設下法陣禁制，但不意味著有陌生人出沒，周景元他們看到就會裝看不見的。
　　陳海將隨身攜帶的壹枚玉佩，作為信號化作壹道清影擲出，要齊寒江安排人封住進入天機崖的通道，倒想看看寧蟬兒有什麽能說得他心動。
　　見陳海也是壹副死豬不怕開水滾的模樣，寧蟬兒恢復她明艷清麗的真容，壹雙剪水雙眸盯著陳海的眼瞳，說道：“我姐妹兩人伺候妳壹夜如何？”
　　陳海喝著茶，差點將壹口茶噴寧蟬兒臉上去。
　　“姐姐，妳胡說什麽？”蘇綾羞得滿面通紅，嗔怨道。
　　“蘇綾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對妳不感興趣。”陳海無奈的將陶碗放下來說道。
　　“妳說這樣的話可刺激不了我，”寧蟬兒說道，“妳以後要是後悔了，可不要怪我沒給妳機會啊。”
　　陳海苦笑道：“要是黑燕軍在河陽所面臨的困境，是壹兩個人就能解決的問題，大天師鞏清為何在雲夢澤閉關不出？”
　　“師尊他已經坐化了。”寧蟬兒驀然說道。
　　“啊……”陳海也是嚇了壹跳，他怎麽都沒有想法赤眉教的靈魂人物、曾在天榜將董良等壹幹人都壓得擡不起頭來的道禪院第十九代大天師鞏清，竟然在雲夢澤悄無聲息的坐化辭世了！
　　此前黑燕軍在河陽、歷川的處境已經是越發艱難、軍民士氣也陷入低迷之中，陳海都不知道這樣的驚天消息壹旦傳出去，會不會令河陽的黑燕軍直接崩潰掉？
　　如此看來，黑燕軍在河陽的形勢比他所預料到的，還要險惡十倍，已經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了。
　　“形勢若真是險惡如此，黑燕軍在河陽除了投降世閥，怕是沒有其他選擇了。”陳海說道，想到在道禪院之後曾攪動四方風動的赤眉教就將煙消雲散，他心裏也是感慨萬千，沒想到大天師鞏清竟然在這節骨眼上坐化辭世了。
　　陳海沒有問寧蟬兒更多的問題，也沒有驗證鞏清是否辭世，寧蟬兒沒有必要拿這事開玩笑，心想或許是在道禪院被攻破時，大天師鞏清就受了永無法痊愈的傷勢，而這幾十年來又苦心孤旨創立赤眉教，差不多將他最後的生機都熬盡了，真是這時候突然坐化，也實在沒有什麽奇怪了。
　　“赤眉教分崩離析，黑燕軍投靠宗閥，還不如投靠天機學宮——妳真就不心動？”寧蟬兒盯住陳海的眼瞳問道。
　　“妳也說過，京郡八族能騰出手來，就會對瀝泉有所動作，妳說我這時能給他們抓到這麽大的破綻嗎？”陳海問道。
　　“看來是真無法說動妳了，”寧蟬兒突然間也變得意興闌珊起來，略帶傷感地說道，“我這兩年其實都在雲夢澤陪在師尊身邊，看著師尊魂消魄散、身化金剛，說起來也奇怪，師尊從未見過妳，辭世前就要我將壹件他自小收在身邊的古銀鐲送給妳……”
　　寧蟬兒從懷裏取出壹只黑巾包裹的古銀鐲，遞給陳海。
　　看著另壹枚蛇鐲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陳海似被毒蛇咬了壹口，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