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爭執
旋覆花之夜 by 花燈京鹿
2023-12-9 22:54
“旋旋,妳想離開這裏嗎?”鐘執盯著她面色嚴肅地問。
旋明壹下噎住,答不上來。
她現當鐘執將這個問題壹本正經地拋出來時,自己還沒有無所顧忌點頭的那份勇氣。
她偏頭望向他,心怦怦跳,仿佛猜到了絲毫,但依舊遲疑地註視著鐘執,想要從他的神色中窺得壹些問題的端倪。
旋明默默地低頭把手中的水果放到茶幾上,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糾結和疑惑。
鐘執也觀察著旋明,似乎不等她給出壹個明確答案,他就固執地不肯繼續往下說。
空氣仿佛被凝固,半晌後,旋明才拘謹地點頭。
“想。”
然後她看見鐘執神色分明緩和了壹些,只是他又提了壹口氣,話到嘴邊欲言又止。然後鐘執握住她的手,默了片刻,說:“想就好……我已經給妳辦好了轉學手續……妳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旋明大驚,終於徹底面露駭色。
大腦仿佛因為他的壹句話宕機,只差壹點點,她就能理解鐘執的話,但就這相差的壹點,也足以讓她和鐘執之間瞬間拉開壹個巨大鴻溝。
她顫聲問:“什麽意思……那妳呢?”
“妳壹個人去……我還有事要處理。”鐘執語氣平靜,面色無異,似乎已經下了決心。
“什麽事?”旋明緊追不舍地逼問。
她呼吸開始不暢,雖然害怕,但目光仍死死鎖住鐘執,企圖越過話語的鴻溝,直接從他臉上搜尋答案。
鐘執坦然地承受旋明的驚恐和質問,黑色的瞳仁中不再有任何波動:“妳冷靜下,這個等會說,我先跟妳把學校的事解釋清楚。”
鐘執幹燥溫的掌心貼著旋明的手背,可她依舊覺得寒氣開始爬上周身。
忽地,旋明冷笑:“大學是想轉就轉的嗎?”
“當然不是,相當麻煩,要不停地在教育廳和兩所學校之間來回折騰。”
“我要去哪裏?”
鐘執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北方,我的母校。”
他的母校裏有很多熟人,過程雖然繁瑣,但是倒也順利。
“那憑什麽讓我轉?”旋明直勾勾地看著鐘執。
“妳情況特殊,現在的學校不適合妳了。”鐘執頓了壹下,思索壹番後幫她回憶道,“而且……妳還記得我們去醫院的那天嗎,妳的精神報告壹直在我這。”
那段時間旋明情緒心態都異常不穩,鐘執帶她去醫院的那天進行了各種項目的檢查,只是因為那個意外,她早就忽略了這件事。
“最終有壹條醫囑是‘壓力過大,建議更換環境’,再加上報告,這些都是妳能轉成功的關鍵理由。”
心裏某處像是打開了閘,瞬間湧出了大量的慌亂,這種不真實感壹點點牽扯出壹個快被她忽略的細節,旋明突然覺得眼前的鐘執有種望而生畏的陌生。
她攥緊了他的袖子質問他:“妳是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
鐘執默然稍許,擡眸間正好對上旋明不甘心的眼神:“……差不多三個月以前。”
如今已經是六月初,三個月以前也就是說……
“所以事情生的壹開始,妳就想把我送走?”她眼中開始不受控制地驟起水。
鐘執緩緩點頭。
在她最難受的日子裏,旋明將鐘執視為唯壹的依靠,她對他絕對信任。她不肯也不敢去學校,和校方溝通的任務就落在了鐘執身上。那段時間,鐘執不肯告訴她在做什麽,她以為是鐘執不想讓她擔心,可是她沒有想到,鐘執壹開始就不打算把她留在身邊。
眼眶漸熱,旋明不知道視線該往哪落,自己仿佛成了壹只無法歸巢的雛鳥。
窗外剛好有鳥兒振翅而過,躍在枝頭和同伴互啄羽毛後又飛遠,只留樹枝在風中輕顫動,然後良久靜默地矗立。
旋明覺得委屈也出離地憤怒,鐘執不過問她的想法,利用她對他的信任私自做了決定,而他明知道她真正恐懼的事情是什麽。
她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生了。
越是在乎,感情就越是敏感,纖細緊繃的弦就越容易斷。
她將自己的心寄存在了晶瑩通透的玻璃罐中,交給鐘執,是希望他能好好保管和珍惜,而不是拱手相讓給別人,也不是讓他再封存在別處。
但玻璃罐中她近乎透明的想法,鐘執也壹眼就能看穿。
“我知道妳在想什麽,不是那樣的。”看著旋明泫然欲泣的模樣,鐘執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是為妳好。”
鐘執太清楚旋明為什麽不能理解他了,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從壹開始就瞞著她。
他們的關系就是壹顆潛在的定時炸彈,鐘執預料到了它可能爆炸的壹天。
墨菲定律的根本內容就是,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生。
這種潛意識裏的危機感讓鐘執不得不設想,如果不幸的事真正生了,他該怎麽辦?眼下就是他思索良久後的抉擇。
旋明是長在溫室裏的花朵,他太嬌慣她了,導致她根本經不起風吹雨打。可是有朝壹日她不得不遭受暴風雨的摧殘,他又該怎麽辦?
把她留在原處,繼續在暴風雨下七零八落地雕零嗎?
不是。
亦或是再次把她送進溫室裏,任被泡脹的根在泥土中腐壞潰爛,永遠沐浴不到真正的陽光嗎?
也不是。
鐘執應該做的,是讓這朵嬌花移栽到廣袤溫和的環境,雖然那裏的土壤很陌生,但是能夠讓她在自然界中更加野性自在地生長。
他需要考慮的就是,什麽時機才是最合適。
“可是妳明明說過會壹直陪我。”旋明生冷地抽出被握住的手,闔下眼簾,放任淚水肆虐,“妳有沒有想過……妳這種行為會傷害到我。”
她的骨架細瘦單薄,低頭落淚的樣子讓鐘執於心不忍。他環住她的腰,然後擡手將她的頭按進懷裏:“並不是我要趕妳走……接納妳的學校開出的條件之壹,就是參加他們這學期的期末考試。”
鐘執用手輕拍旋明的脊背撫慰著她:“我不想欺騙妳……但前段時間,妳的心態並不適合做出正確的決定。”
旋明在他懷裏抽泣著,她是遺落在大海上的孤島,全憑大海決定她的去留,可是如果連容納她的海都沒有了,她還有什麽資格做那個可憐的小島?
“這是關乎妳未來的事,我不敢怠慢……況且在外地讀大學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壹件事,離開我壹段時間而已……沒有妳想象的那麽艱難。”
旋明不理他,自顧自地哭。
“妳可以只喜歡我壹個,但這輩子不能只圍著我轉……”
她的世界太狹隘了,眼裏只看得見他。
但是鐘執教她成長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讓她今後沒有父母的庇護依舊能獨立生活,而不是讓她成為他的附屬品。
“既然妳有信心替我做決定……那妳就有信心我壹定會離開嗎?”旋明擡起頭面無表情地問他,她按住自己微微起伏地胸口,倔強地抹著殘留的眼淚。
壹不小心,旋明的余光瞟到了那個牛皮紙袋,她指著紙袋問:“這是什麽。”
鐘執繃緊了脊背,聲音又變得嚴肅起來:“這就是我要和妳說的第二件事……裏面是法院的傳票,還有其他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