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真心

　　時間就像壹把剪刀，在某個節點把她的悲喜生生剪成了兩段，即便想要再重新拼湊那個完整的她，也只能壹針壹線地刺穿、縫補，弄得血肉模糊，永遠留下壹處疤。
　　這種看似平靜的緘默，讓鐘執感到壹種悄然的侵略性，壹種沈重的、漸漸逼近的心慌。
　　他給旋明煲各種營養粥調養，更是明令禁止她膝蓋以上的部位觸碰到冷水。她變得更聽話，乖巧溫順，鐘執說什麽都肯答應，不吵不鬧。而且為了照顧旋明的身體，也為了防止再壹次擦槍走火生意外，術後的二十多天裏，他們之間連邊緣性行為都不曾有，他的吻也仿佛成了壹種例行公事般的安慰。她對此毫無異議，只是用沈默與冷淡填補兩人之間應有的溫情脈脈。
　　除了夜裏旋明需要緊緊靠著鐘執才能入睡，其余的，又仿佛回到了壹對正常父女應有的相處模式——沒有越軌的親密行為，沒有不經大腦的沖動，只有不溫不涼，歲月靜好的假象和吊詭。
　　壹天晚上，旋明已經提前躺下，雖然並沒有睡著。漆黑中，她閉著眼感到身旁的床墊塌陷下去，然後壹只手臂伸進被子裏，繞過她的腰然後輕輕將她撈進懷裏。
　　旋明習慣性地將帶著涼意的小腿擠進他的兩腿之間，然後緊壓他的體溫，感受這片方寸之地的真實，等著他給自己蓋好被子，確定沒有著涼，完成這壹系列儀式，她才能夠安心，他也才能夠安心。
　　然後，旋明聽見了頭頂壹聲幾不可聞的“晚安”。
　　依舊溫和貼心得她想哭。
　　然而等待她的仍是長久的窒息的失眠。
　　過了很久，溫柔的夜像濃雲壹樣遮住了她的視線，旋明忍不住擡手去撫摸他輪廓分明的下巴，仿佛這樣閉眼也能描繪出他的俊朗。
　　她的手又攀上他的肩，然後謹慎地挪動著身體。旋明因為怕冷而縮緊的小腦袋也從被子裏探出來，像是在做什麽不齒的事情壹樣，連手心都在冒冷汗。
　　鼻尖似觸到了他溫熱的唇瓣，旋明仰起臉，伸出舌尖像貓兒壹樣輕舔他的唇，膽怯又羞澀。他臂彎鮮活的熱度，足以熨燙她的冷淡與矜持。
　　藏匿在寂靜之中的人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將她拽了過去，粗糲的手掌托著她的後腦勺威風凜凜地掠奪，唇舌流連交纏之間，她的心跳驟然加快，壹股洶湧的電流遊遍全身。
　　壹種久違的亢奮與情意，火花四濺，無處可逃，真想就這樣醉生夢死。
　　近在咫尺的呼吸落在旋明的臉上，真實得不可思議，讓她想起了幾乎快被她忘掉的心酸。
　　最開始的時候，那是壹種什麽感覺呢？
　　難以放棄，不舍又不敢，他的名字，他的稱呼，壹個卑微的無法與任何人分享的秘密，讓她連在睡夢中都會感到心悸和惶恐。
　　那不像是壹場暗戀，更像是壹種覬覦。她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對他虎視眈眈，任由畸暗在心底最潮濕的地方酵，想要靠近又害怕啟齒。
　　事實證明，理智是冷的，情感才是帶有溫度的。
　　所以，旋明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
　　但同時，情欲是危險的，理性才是安全的。
　　而鐘執，將這些無壹例外地全都帶給了她。
　　得之所幸，又何其不幸。
　　“怎麽了?”他的聲音，壹如既往地平靜、循循善誘。
　　旋明動作壹頓，立馬躲開他的氣息低頭縮回了被子裏，緊貼著他的胸膛。見她久久不出聲，鐘執用手按著她的頂，輕拍撫慰，誘哄壹般又問了壹遍：“還是睡不著嗎?”
　　“爸爸……想……和妳商量件事。”過了很久，鐘執才聽到她猶猶豫豫的如夢囈般的輕聲。
　　“什麽事?”
　　混沌的黑暗中，唯有他的體溫和聲音如此清晰醇厚，讓這百毒不侵死氣沈沈的夜裏也釀出了壹份清淺的溫柔。
　　旋明抿住唇，打量著周圍的暗沈，還在猶豫。她像是衡量如何才能最大限度趨利避害的商人壹樣，把答案在嘴裏過了壹遍又壹遍，就是遲遲不肯開口。
　　鐘執有耐心，也很耐心。
　　“今晚之後我想和妳分開睡……”旋明深深吸了壹口氣，想趁自己還沒有徹底繳械投降之前，把想說的全部倒出來，“我繼續回我的房間睡……這樣晚上也不會影響妳了。”
　　他下意識覺得她的答案中，沒有她的真心，她對他開始有所保留，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鐘執裝作沒有聽懂她的解釋，也沒有察覺到旋明語氣的變化，按緊了她的腰，依舊沈著地問：“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