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雲飛兄保重

　　三天之後，河源縣城。
　　壹大清早，楚雲飛就帶著方立功、吳子強、萬全策、蔡冠軍、梁國平、侯茂軒等晉軍高級軍官等在河源東門城樓。
　　從城頭上回頭往後看，只見東門大街上已經排開了壹溜馬隊。
　　在東門大街上列隊的騾馬足足有數百匹，馬背上馱著的就是山炮營以及壹個步兵團的美械裝備，這是給八路軍的。
　　除了馬隊，還有晉綏軍獨壹旅的官兵們。
　　超過九千名晉綏軍官兵排成了四路縱隊，鴉雀無聲。
　　除了楚雲飛和方立功，其他軍官臉上都流露出不甘心之色。
　　吳子強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上前對楚雲飛說道：“旅座，真要把這些美械裝備白白送給八路軍嗎？”
　　楚雲飛幽幽說道：“要不然呢？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吳子強壹咬牙道：“旅座，都到了這個份上了，我們也就別效那婦人之仁，要我說，幹脆向城內的鄉紳富戶還有商號強行攤派吧，誰要是敢不捐，就定他壹個叛國賊，家人全部抓起來判刑，所有財產壹律充公！”
　　其他的軍官也是下意識點頭。
　　其實要不是楚雲飛和方立功壓著，他們早就這麽幹了。
　　這就是國軍的邏輯，這就是國軍跟八路軍的本質區別。
　　八路軍的邏輯是：我們打仗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老百姓，所以為了老百姓，我們什麽都可以付出，什麽都可以犧牲，包括生命。
　　而國軍的邏輯是：老子當兵打仗，還不是為了保護妳們百姓？老子豁出命去保護妳們這些個屁民，拿妳們壹點糧食那不是天經地義？要是我們當兵的沒飯吃，全都餓死了，誰他娘的來保護妳們，這麽簡單的道理妳們都不懂？
　　其實，楚雲飛和方立功也認同國軍邏輯。
　　只不過楚雲飛和方立功更清楚攤派也沒用。
　　“然後呢？”楚雲飛幽幽說道，“然後怎麽辦？”
　　“然後？”吳子強聞言便壹楞，又說道，“然後該咋樣還咋樣唄。”
　　楚雲飛搖了搖頭，目光從三個團長還有兩個炮兵營長的臉上掃過，再然後說道：“妳們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
　　“正所謂壹山難容二虎。”
　　“晉西北這個山頭太小，已經容不下我們晉綏軍獨壹旅和八路軍三八六旅這兩頭已經長大成年的山中猛虎了。”
　　“那麽怎麽辦呢？”
　　“只能是兩虎相爭。”
　　“兩虎相爭，必有壹死。”
　　“不是八路軍三八六旅死，就是我們晉綏軍獨壹旅亡。”
　　“然而無論是哪個旅死，最終撿便宜的都只能是日軍。”
　　“身為壹名中國人，我楚雲飛委實不願看到這樣的局面。”
　　“所以，與其與八路軍三八六旅生死相爭，不如我們晉綏軍獨壹旅退壹步。”
　　頓了頓，楚雲飛又說道：“妳們也別覺得冤，不服氣，我們也不是沒有爭過，但結果卻是我們輸了，所謂願賭服輸，既然是我們落敗了，那就得認，就得主動讓出地盤，把晉西北這壹畝三地，讓給三八六旅。”
　　方立功也道：“旅座說的沒錯，八路軍三八六旅的戰鬥力，的確在我們晉綏軍獨壹旅之上，這還是在我們裝備了美械裝備的前提之下，如果雙方的武器裝備處於同壹水平，那麽雙方戰鬥力的差距只會更大。”
　　頓了頓，方立功又道：“何況雙方的兵力也相差十分懸殊。”
　　吳子強不服氣的道：“可就算讓出地盤，也用不著繳械吧？”
　　“是啊。”另外幾個團長營長也附和道，“八路軍逼我們繳械，實在欺人太甚。”
　　“繳械？”楚雲飛冷哼壹聲，有句話險些沖口而出，不過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楚雲飛其實很想說，如果他們獨壹旅換防回到晉西，這批美械百分之百保不住，肯定會被閻長官換給其他部隊。
　　要知道，他們獨壹旅並非閻長官的嫡系。
　　那麽與其把這批美械交給那些酒囊飯袋，那還不如送給李雲龍他們。
　　這批美械送給了李雲龍他們，不必懷疑，肯定會用在抗日的戰場上狠狠得打擊日寇，發揮應有的作用。
　　但是如果給了那些酒囊飯袋就不好說了。
　　沒準會被暗中倒賣給日本人，牟取暴利。
　　然後日本鬼子就能拿著這些美械裝備反過來殺中國人。
　　他楚雲飛和李雲龍鬥歸鬥，背後捅刀子歸背後捅刀子，但是都留有余地。
　　無論是他楚雲飛偷襲河源縣城，還是李雲龍假借土匪和馬匪搶他們給養，雙方都沒有真正的下死手，而是都留了余地。
　　說白了，這就是兩兄弟之間的切磋，點到為止。
　　但是跟日本人之間的爭鬥就是生死鬥，那就得無所不用其極，包括互相支援自己手中趁手的家夥什。
　　所以身為壹名軍人，身為壹名中國人，他楚雲飛寧可把這批美械裝備送給三八六旅，而不是把它們帶回到晉西。
　　但是這些話沒法跟別人說。
　　當下楚雲飛換了壹句說辭：“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
　　說話間，旁邊的孫誌忽然叫起來：“旅座，八路軍來了！”
　　楚雲飛、方立功還有吳子強等軍官急擡頭看時，便果然看到大隊八路軍沿著公路向著河源縣城的東門浩浩蕩蕩開過來。
　　這隊八路軍少說也有五千人。
　　而且隊伍中還有數百匹騾馬。
　　“立功兄，我們迎迎他們去。”楚雲飛轉身下樓。
　　方立功和吳子強等軍官雖然滿心不願，卻還是只能跟著楚雲飛下樓。
　　片刻之後，八路軍便已經來到東門外，領頭的不是別人，赫然就是李雲龍還有王野。
　　“雲龍兄，王參謀長，我們又見面了。”楚雲飛不行軍禮，像個江湖人抱拳見禮，臉上也是壹臉笑意，仿佛雙方之間沒有發生絲毫的不愉快。
　　李雲龍卻懶洋洋的行了記軍禮，笑道：“見過楚旅長。”
　　王野則是按照國民革命軍條令，壹絲不茍的行了壹記軍禮。
　　“雲龍兄，妳我就以兄弟相稱，不以軍職論交。”楚雲飛擺了擺手，上前壹步熱情的伸出自己的右手。
　　“雲飛兄，那我就不跟妳客氣了。”
　　李雲龍哈哈壹笑，也伸出右手與楚雲飛很用力的握在壹起。
　　楚雲飛道：“雲龍兄，聽說前些天，妳們三八六旅把喬日升的晉北剿匪軍給滅了？”
　　“雲飛兄，確實有這麽回事。”李雲龍點點頭，旋即又說道，“不過這事是丁偉的新壹團幹的，跟我們獨立團沒什麽關系。”
　　楚雲飛道：“那麽丁團長的部隊在打掃戰場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晉北剿匪軍從我們手中搶走的三百車給養還有美械裝備？”
　　“喲，這個事我還真不知道。”李雲龍嚴肅地說道，“不過雲飛兄妳放心，妳的事就是我的事，回頭我就給丁偉發電報，如果真有這麽壹回事，我壹定會督促丁偉這小子把那三百車給養還有那批美械裝備還給妳，友軍的作戰物資也拿，不像話。”
　　看著李雲龍義正詞嚴的說話，吳子強等軍官覺得無比荒唐。
　　今天真是見識了，什麽是睜眼說瞎話，這就是睜眼說瞎話。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李雲龍壹身正義，要替他們晉綏軍獨壹旅主持公道。
　　其實誰他媽不知道，消滅晉北剿匪軍、搶走他們獨壹旅的給養還有美械裝備的事，李雲龍也是從頭到尾參與的。
　　楚雲飛哼哼兩聲道：“算了，我估計那批給養還有美械裝備早已經被喬日升這個狗東西給賣掉了，所以就不勞雲龍兄多此壹問了。”
　　停頓了下，楚雲飛又道：“再說我們馬上就要換防了，也沒時間等消息了。”
　　“呀，雲飛兄，妳們晉綏軍獨壹旅要換防了啊？”李雲龍壹臉剛知道的表情。
　　“是。”楚雲飛扯了扯身上的軍裝，說道，“我們剛剛接到長官部的調令，說是晉西的局勢出現變化，命令我們獨壹旅立即回援。”
　　“喲，這是大事。”李雲龍道，“那雲飛兄是該早點趕回去。”
　　楚雲飛又道：“雲龍兄，妳我兄弟相識這三年來，相處也還算愉快，臨別之際，也沒有別的東西送給妳，這壹個步兵團還有壹個山炮營的美械裝備就送給妳了，希望雲龍兄拿著這批美械裝備，能在戰場上多殺幾個鬼子。”
　　“哎呀，雲飛兄真是太客氣了，這讓我怎麽好意思。”
　　李雲龍搓了搓手，旋即又說道：“我這次來也沒帶別的啥，就帶了三千擔小米，原本是準備賣給雲飛兄妳的，但是既然雲飛兄妳這麽客氣，那我李雲龍也不能太小家子氣，這三千擔小米我就送給妳了，就當是給獨壹旅的弟兄壯行。”
　　王野站在旁邊，心說這兩個人真的是太會編說詞。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兩人是廉頗和藺相如那樣的刎頸之交呢。
　　想到這，王野忽然心頭壹動，心說楚雲飛和李雲龍沒準真是惺惺相惜。
　　雖說這個世界的世界線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甚至連楚雲飛的所作所為也與原來的世界線大相徑庭，但是兩人骨子裏的血性卻是不變的。
　　楚雲飛道：“雲龍兄，妳這三千擔小米我就笑納了。”
　　李雲龍道：“雲飛兄，那妳的這批裝備我也就不客氣了。”
　　說到這兩人相視壹笑，旋即楚雲飛又斂了笑容，啪的立正再擡手敬禮：“雲龍兄，河源縣城和晉西北就交給妳了。”
　　李雲龍也是擡手回禮，這次就要認真嚴肅得多。
　　正經的回了壹記軍禮，李雲龍肅然道：“雲飛兄，保重！”
　　李雲龍的這句保重言有所指，因為他覺得楚雲飛這次率領部隊回晉西，大概率過不了閻西山的那壹關，搞不好會被撤職。
　　楚雲飛卻燦然壹笑說：“雲龍兄，這次的較量是妳贏了，但是妳不要高興得太早，要不了幾年，妳我兄弟肯定還會在戰場上再見，到時候再分勝負。”
　　“哈哈好。”李雲龍聞言大笑道，“那我就再讓妳輸壹次。”
　　楚雲飛聞言莞爾，心說李雲龍這家夥還真是哪哪都不服輸，甚至就連言語上的虧，也是半點都不肯吃，不過這才是李雲龍啊。
　　笑了兩聲，楚雲飛目光轉向王野。
　　“王參謀長。”楚雲飛道，“我有句話想要送給妳。”
　　王野擡手敬了壹記軍禮，朗聲說道：“楚長官請說，王某洗耳恭聽。”
　　楚雲飛拍了拍王野肩膀，肅然說道：“我希望妳不要當漢時的鄒陽。”
　　漢時的鄒陽？這是在說他明珠暗投？是想勸他背棄八路軍轉投國軍？
　　當下王野微微壹笑說道：“楚長官，其實我覺得妳更像是漢時的鄒陽。”
　　“是嗎？”楚雲飛討了個沒趣，哈哈壹笑說道，“那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是的，時間會證明壹切。”王野肅然道，“最終楚長官會發現，妳效忠的常委員長比起梁孝王都差遠了，遑論漢景帝。”
　　“王參謀長請慎言。”楚雲飛臉色垮下來。
　　王野便啪的壹碰腿，朗聲喝道：“全都有，恭送獨壹旅的弟兄！”
　　列隊的八路軍便紛紛跟著高喊：“恭送獨壹旅的弟兄！”
　　楚雲飛只能收起不豫之色，道：“雲龍兄，就此別過。”
　　李雲龍肅然道：“雲飛兄保重！”
　　……
　　兩軍很快完成換防。
　　楚雲飛帶著晉綏軍獨壹旅的大隊人馬走了。
　　目送晉綏軍獨壹旅的隊列走遠，李雲龍道：“楚雲飛其實還算是條漢子。”
　　“是啊。”王野由衷地說道，“原本我真擔心楚雲飛會不顧壹切強行攤派，甚至爭奪老百姓口中本就不多的口糧，可他彈終究沒這麽做。”
　　頓了頓，王野又道：“單從這點，楚雲飛就遠勝過國軍的許多高級將領。”
　　李雲龍輕嘆了壹聲，又道：“楚雲飛這次被咱們掃地出門，閻老西估計不會輕饒他，將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重逢之日。”
　　“團長，這個妳盡管放心。”王野笑著道。
　　“楚雲飛除了是晉綏軍的旅長，還是常凱申的學生。”
　　“閻老西固然不會輕饒他，但是常凱申卻壹定會力保他的學生。”
　　頓了頓，又道：“所以，等將來內戰爆發之時，團長妳和楚雲飛壹定還有再見之日，那時妳們就不必再有任何顧忌，可以真正的壹決勝負。”
　　“妳這麽壹說，老子忽然有些欺待了。”
　　李雲龍笑著說。
　　……
　　消息很快傳到陜北秋林鎮。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閻西山生氣的將水壺都扔到地上。
　　“誰給他的權力？是誰給他的權力？”
　　“誰讓他放棄的河源縣城？誰讓他放棄的晉西北？又是誰讓他把那壹個步兵團外加壹個山炮營的美械裝備，都送給八路軍的？”
　　閻西山的胸膛劇烈起伏，就像壹只漏氣的風箱。
　　“他眼裏還有沒有長官部，他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老長官？”
　　“抓起來，馬上派憲兵把他抓起來，送交軍事法庭審判，從嚴從快從重！”
　　停頓了下，閻西山傷心地說道：“我的獨壹旅啊，就這樣被這敗家子給敗掉了啊，楚雲飛這個敗家子，他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哪！”
　　閻西山是真的心疼，晉綏軍就只有這壹個美械旅。
　　現在倒好，僅有的這壹個美械旅已經不復存在了。
　　參謀長楚西春嘴巴囁嚅了兩下，想要替楚雲飛辨解幾句。
　　可是話都到了嘴邊卻又咽回去，還是等以後再想辦法吧。
　　……
　　與此同時，在福安縣城。
　　楚雲飛離開河源縣城前，特意給梁鋼發了封電報。
　　看完楚雲飛發來的電報，梁鋼又是高興又是感慨，還有幾分莫名的焦慮。
　　讓梁鋼感到高興的事情，是楚雲飛並沒有要求他歸還那兩個團的國械以及四個基數的彈藥，而是直接把這些武器彈藥送給了他們獨九十四旅。
　　讓梁鋼感到感慨的則是，楚雲飛終究還是被八路軍逼走了。
　　壹個九千多人的美械旅，裝備精良，卻因為壹個小小的疏忽壹敗塗地。
　　而讓梁鋼感到焦慮的是，楚雲飛在電報最後所說的那句話，壹山難容二虎，小小的晉西北容不下兩只虎，何況三只？
　　八路軍三八六旅逼走了楚雲飛的獨壹旅，
　　再接下來，就該對付他們獨九十四旅了。
　　這不能不讓梁鋼感到焦慮，因為他的獨九十四旅才六千人，無論訓練還是裝備都不足以跟獨壹旅相比，連獨壹旅都不是八路軍對手，又何況是他們獨九十四旅呢？
　　梁鋼正對著電報感慨之時，身後忽然響起腳步聲。
　　回頭看時，卻是雷仰湯陪著陳布雷過來。
　　梁鋼忙道：“布雷先生，您是要離開了嗎？”
　　“嗯，重慶那邊還有壹大攤事情等著我呢。”陳布雷點點頭，又問道，“梁旅長，妳有什麽話需要我轉告委員長的嗎？”
　　“有。”梁鋼肅然點頭道。
　　“請布雷先生務必轉告校長。”
　　“就說我梁鋼永遠都是他的學生。”
　　“還有獨九十四旅永遠不會讓他失望。”
　　頓了頓，梁鋼又道：“我們不怕受委屈，也能吃得任何苦，無論校長交給我們什麽樣的任務，我們都萬死不辭！”